放学的路上学生三三两两,时而静谧,时而哄笑,间或有几盏路灯光线昏暗,一闪一闪的像是恐怖片的特效。
晚风拂去了白日的黏腻燥热,丝丝凉凉,撩起几缕发丝,吹得人清爽。
林艺澄气鼓鼓地背着包走在前面,季朝瑜无声地跟在后头,远远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说话,侧脸的线条冷酷锋利。
急性子碰上闷葫芦,谁急谁先耐不住。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顺路,回家。”男生似乎自动过滤她的不满,只懒懒地掀了下眼皮,面上的表情淡淡的,不急不恼。
“……”林艺澄噎了一下,一时语塞。季朝瑜说的没毛病,两人的确是顺路,不仅顺路,还住在一个小区,从小玩到大,父母互相认识,在别人眼里那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然而事实却是,她被小区里其他孩子欺负的时候,季朝瑜这人冷漠地站在旁边看着;犯了错躲到他家避难的时候,季朝瑜板着面瘫脸极其“懂事”地帮她爸妈开门;上学时考试考得不好想瞒天过海时,季朝瑜已经“不小心”地让家长知道了。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季朝瑜从小就是她们那一片口口相传的“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说,没有季朝瑜的“良苦用心”,她可能还真上不了一中,更进不了A班。
要说季朝瑜确实是令人喜欢不起来,但林艺澄也没有多讨厌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太过于刻板,任何事情都公事公办,没有一丁点人情味。
这样一个整天板着面孔不苟言笑教条主义般的人,不把女孩子吓到才怪。林艺澄在心中腹诽,话不经意就秃噜到了嘴边,“你这样以后不会有女生喜欢的!”
“……”
季朝瑜表情晦暗不明,抿成直线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动一下,瞬间又恢复平静。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林艺澄率先收回视线,心虚地转过头去,她这嘴快的毛病真的该改改!
算了,自己只不过是好心地提醒他这个事实,比起季朝瑜无数次“拆台背刺”如同九牛一毛。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因为一句玩笑就伤了自尊,何况那个人不喜不怒,林艺澄在脑袋里努力回想了一下,记忆里似乎从来没见过季朝瑜生气。
那他会生气吗?
她随意地踢开马路上的一颗碎石子,看着它咕噜咕噜地滚到一边的草丛里。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后面的影子正正好到她的脚边。
“那你呢……”你也不喜欢吗?昏黄的光线下,男生低沉的声音略带些沙哑,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仿佛羽毛轻轻扫过心间,融入她的耳膜,和心跳共振了一下。
那她呢?她会喜欢吗?她才不要喜欢这个讨厌鬼!
林艺澄不管身后有没有人在等她的回答,大步往前跑去。
天空一颗流星划过,璀璨绚烂,一闪即逝。有人看见,有人看不见。
沈知意打开老旧台式电脑,散热器呼呼旋转,灰色头像闪烁,“L”果然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时间显示下午4点25分。
里面是几段mp3格式的听力音频,还有一篇学习方法总结,按纲列条,写得很详细。
被莫名的欢愉击中,少女的心事像蒲公英,风一吹就散开,飘过炽热的夏,迷失在秋天的雾海。
宁城入秋,早晚温差明显,清晨起来整座城市弥漫着一层薄纱般的雾气,在外立得久了,衣服表面轻微濡湿,像沾了杏花微雨。街头巷尾,林荫大道,遍地金黄,红叶点缀其中。
偌大的校园里,小径无人,露水悬挂枝头,只有书声琅琅,更显寂静空灵。
后面的人直到早读结束都没有来,沈知意偷偷看了看那个空空如也的位置,想知道他为什么没来上学却又不好意思找人询问。
是生病了?还是家里有事?方闻洲和江路航都在,他们应该会知道吧,如果问问的话。
可她用什么身份去过分关注别人?
下了早读,有人去食堂吃饭,走读生大多从外面带了早餐,几个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沈知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耳朵却仔细的辨析任何与他有关的话题。
“陆川昨天去实验中学参加竞赛去了,你们不知道,久爷怕人跑了似的亲自给他送到门口,目送他进去。”
说话的女生叫孟诗瑶,人长的漂亮,成绩也好,沈知意很多次上课都发现过她的眼神飘向这边,那是毫不掩饰的爱慕和自信,从不鬼鬼祟祟,光明正大,让所有人都知道。
“老师特意给他批了半天假,上午不用来学校,你们说他这次能稳住第一吗?听说其他几个学校的选手实力也很强劲。”
“你就放心吧,瑶瑶,陆川那么厉害,肯定没问题的。”
理所当然,天造地设,似乎成为一种共识。
方闻洲顺着她们的话题加入进来,一张嘴大喇叭实锤。“我和你们说个带劲的,我川哥昨天往实验中学那么一站,简直是行走的风景线,吸引眼球无数,好些个女生找他要联系方式,都快贴到身上了。”
这一炮不啻惊雷乍响,沈知意看到孟诗瑶的脸色明显绿了下去,她很能够理解孟诗瑶的想法。实验中学的管理,比一中宽松,女生打耳洞染个头发根本没人管,更别说化妆穿短裙。高中时代的女生,已经有了爱美的心思,对这些标新立异能够展示自己的事物充满了向往。在互相竞争、追求恋爱时,似乎也能更胜一筹。
孟诗瑶一直扮演着漂亮自信的好学生人设,在A班乃至一中,都是循规蹈矩素面朝天的学生,自然对她构不成威胁。即便陆川对她的无数次示好都表现的兴致淡淡,她也仍觉得胜券在握。然而面对比她更加开放艳丽的对手,有些事情就不在掌控范围之内了。
陆川在一中一直也没谈过实打实的女友,也许就是因为一中的学生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于是,A班的人下午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来自实验中学**滚烫的风采。
正巧赶上老师开会去了,原本的英语课改成了自习。沈知意去走廊尽头打水,迎面过来两个装扮时髦的女生。其中一个入秋的天气还穿着红色的超短裙,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肌肤。纯白的衬衫上面两颗扣子敞开着,大波浪般栗褐色的卷发垂在雪白的深沟前。面带腮红,乌黑的睫毛长而翘,薄樱色的唇珠柔软丰润,腰肢纤细,胸脯饱满,合适的衣着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妖媚动人。
她几乎一眼就能判断出,她们是来找陆川的。
那两人显然也看见了她,直直地朝她走过来,“同学,知道陆川在哪个班不?”嘴里随意地嚼着口香糖,说话的时候两眼弯弯的,很爽利又不过分咄咄逼人。
沈知意呼吸一滞,这样的人本就长得绝美,在一众土妞里出类绝尘,毫不避讳表达自己的想法,敢爱敢恨,光是这些就让人望尘莫及。
她下意识地想说不知道,手却已经快一步指了方向。
等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和她说了句“谢了”,转身朝A班走去。
是啊,即便不问自己,对方随便打听一下也能找到,一中有谁不认识陆川呢。沈知意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刚才那点小小的私心。
她不禁想,他会同意吗?还是会拒绝?他俩在一起还挺般配的吧,至少比她这样毫不起眼的人要般配得多。
开水溢出,痛感从指尖传来,沈知意猛地瑟缩一下,水杯掉在地上,水升腾着热气淌了一地,食指和中指通红。
她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触感覆盖住了灼伤的赤痛,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疼吗?为什么感觉心比手疼?
所谓暗恋必死,所谓低到尘埃,所谓人不自医,在黎明到来前的每一分一秒,都在经历凌迟。
她抹了抹眼泪,不知过了多久,尽量让自己通红的眼眶平复之后才走出卫生间。蹲下,拾起那个掉在地上的水杯,杯底磕掉了一小块漆,重新接满开水,拧紧盖子。
每一个动作都被放缓,她知道现在教室里发生着什么,知道男生的好奇起哄、女生的不甘嫉妒,甚至能想象出每个人的表情。
她不想去做那场面的见证者,无论某人答应与否。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沈知意才迈步往教室走。
“哎,同学你还在这啊?”是刚才那个女生,脸上依旧自信阳光,在和她打招呼。
“啊?嗯。”这是成功了吗?她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刚才谢谢你了,我叫木安雨,实验中学的,交个朋友呗。”语气闲散自在,没有半分忸怩。
“没什么,我叫沈知意。”举手之劳而已不是吗?算不得什么。
“有机会来实验了,找我玩。不过你们学校那个陆川真的高冷死了,白瞎了老娘今天出门还特意打扮翘了课来找他表白。”木安雨忍不住和她吐槽,简直就是一座顽固不化的冰山,你说十句,他一句都不理,无聊死了。
“啊,他拒绝了?”沈知意突然从这话里读出了言外之意,陆川拒绝了,他拒绝了。
那他究竟喜欢何种高不可攀的人物?
“拒绝了。”木安雨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嘴里吐出个泡泡来,“噗”的一下炸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