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好一个灭口消灾,心狠手辣的歹毒主意。定是有人知道了他们那日去探查了盐场的事情,是什么地方泄露了,才招来这场灭口之灾。

苏礼心中一凉,只觉得酒液在胃里不断地翻腾。

这么说,那老李头……想到如今还躺在义庄里的曹工,一共一十四条人命。师兄说到底,只怕是替罪羔羊,替那张浦背了私自贩制盐的锅,现在还只是杀人的咀,后面再查着他有了些私自售卖的买卖证据,就算是人证俱在,数罪并罚。

师兄的性命是被往死里整了。

这背后的水怕是不浅,那张浦如今在太守府的牢狱之中,还能隔山隔路地犯下此案,若说无人相帮,怎么可能……若是有人相帮,又是因何要去帮这掉脑袋的忙?怕只怕,是同伙。

更甚者,是张浦的下家,上线,在这埵城里横行了大半辈子的身后靠山。如此说来,此人应当本事不小,能在埵城里瞒天过海,只手遮天地嫁祸他人。

思来想去,此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本身就是这片地的天。这场盐祸,才会不论时间地点的,兜头丢给了贺兰山,一个背后无靠山的老实人去坐实。

想到此节,她脑中才浮现出完整的前因后果来。

苏礼心下如热火烹油一般,面上却不能显露。她举杯只顾劝酒,二人推杯换盏,直到彭伍不胜酒力,又亲将他送回了家,这才转悠出来。

深夜的埵城街道十分安静,家家户户闭门阖窗,偶有咳嗽,低语,也听不真切。

她一人慢慢走在长街上,灯火只有零星几盏,凉风吹得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心神不知飘向何方。

“须知此地发生的任何事,即使和那陇西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也都在李太守的五指方寸之间。”

“曹工乃外乡人,来了埵城投靠于老朽,四十年来风雨无阻,又早在此地安了家,家中还有妇人和七岁的孩童等着他回去。”

“小人一家子人生于此,长于此,如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也必埋于此地。”

“但凡有其他可选,也不愿过此难以安心的日子。”

耳边回响起老李头的声音,字字清晰,苏礼眼睛忍不住就泛了红。他们只是听命煮盐的,何错之有……?

不知不觉间,眼前的街景越来越眼熟,她顿住了脚,转头看去。

街边一条巷子,可不正是她表姑父母所住的桂花巷么?

是了,蒋炎运尸首是受何人所托?可不就是张浦?如若蒋炎能直接指认了张浦,此等弥天大谎不就有了漏洞?

苏礼这般想着脚下就转了弯,乘着酒劲猫腰进了巷子。

没成想,蒋炎那院子门竟没上锁。

苏礼将门顺利推了开去,心下莫名生出了丝警惕,下意识地抬头向墙头去看,什么也没有。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院子里安静得有些过分,连人气儿都无。

她踮着脚尖进了院子,一切如常,墙角摆着柴火堆,灶台上是冷的,看着像是今日没开火。

厢房门都是关严实的,等等,姑母这间是半阖的。

就着月光,苏礼悄悄将门推了开去,房中一片狼藉,地上扔了个收拾了一半的包袱皮,其中只有几件细软。

再向里探头去看,却见了地上一团灰白的东西,还在不停挣扎动弹,定睛一看竟是那蒋炎!

他发髻散乱,身子被五花大绑了在地上扭来扭去,嘴里塞了个布巾子,口不能言。看见她走了进来,双眼立时圆瞪,几欲眦裂。

苏礼正一脸震惊,还来不及反应,忽地头脸就被罩住了,眼前正是一片漆黑。待她要喊,却被一只手掌精准地掐住了喉咙。

那手力气奇大,她几乎能感受到自己气管正在逐渐被捏紧,空气被一丝丝挤压了出去,大脑的氧气将被抽干,脑后就挨了一下,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是被震醒的。

人正横扒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胃中喝下的酒在这个姿势下,像是全灌进到了脑袋里,头沉重得不行,疼痛欲裂。

天仍是黑漆漆的,听马蹄声,不止一人,却除了跑马声,无人说话,咳嗽也无。

待她终于觉着停了下来,能醒来睁眼看看周围,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挪到了一间颇为干净的房中,味道清新,一看就知是日日有人来打扫过的。

头仍是痛的想撞墙,先前挨的那一下子还疼得很。她仰倒在塌上,双脚还挂在塌外,根本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吱呀一声轻响,门推开了,进来一个身量颇高的人。

那人身着灰白直缀,眉目清俊,只是鼻间轮廓略紧,显得人有些阴鸷,被他眼光盯上,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苏礼勉强半撑起身来,脑中乱成一团浆糊,瞧着他时眼前都是重影。

“你是谁,怎地将我绑来此地?”她嘴里麻麻的,舌头都大的说不清话。

那人似乎瞧着她颇为有趣的样子,步步靠近。他近她退,直到苏礼整个人被逼得靠到床角,退无可退。

他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颇为有力气,正是那只之前捏住她脖子的手,那触感苏礼记忆犹新。手指的温度微凉,骨节分明,力气颇大,如钢筋铁骨一般,根本无法挣脱。

那只手就这样抚上了她的脸颊,颇觉得兴味般在她的假胡子上来回摩梭。

他忽地弯了唇角,轻笑一声。

他靠的过于近了些,苏礼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夹杂着男子身上的味道,很有些侵略的意味,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完了”……脑中跟宕机了一般重复着这俩字,却组织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大当家的!”

门外一声爆喝,他手上一顿,即刻松了开来,将要出门时,回头对她说道:“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离去时反锁了门。

苏礼咽了咽口水,伸手摸了摸胡子还在,心跳如鼓。

门外传来一阵刀剑往来声不绝,呼喝声,噪声不绝,像棒槌一般捶打着她的太阳穴。

过了不多久,似乎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了,有人说了些什么,有来有回的,然后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苏礼摇晃着站了起来,战战兢兢靠近了窗前,想要推门,却是推不动。她又折返了去推窗,倒是很容易就被推了开去。她探出头,向外张望,院中安静非常,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刚才不曾有过打斗一样。

……

“王爷深夜来我这寨子,先前全是误会,还请海涵!”

只见片刻之前还在苏礼床前的那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站在了厅堂之中,他身高腿长,一身广袖长袍,发髻上一枚清简的白玉簪子,整个人瞧着玉面书生一般气度温和,浑然没有一丝匪气,倒似是个清贵气质的公子模样。

魏烜脸色却十分的不好看,并不抬眼,神色很是有几分戾气,他一身玄色窄袖锦衣,夜行装扮,浑身颇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整个人气势威压甚重,即使身上未着一分金玉。

堂中一分为二,魏烜却坐在了主位之上,“本王虽是微服边巡,尔等见了也是要跪着说话的。”

那人脸上却淡然一笑,说跪就跪了下去,“草民见过王爷!”

这一遭把堂中一众人等都看愣了,只有一个谋士打扮的中年人似乎反应了过来,即刻随他跪下,匍匐在地,叩头时发出了轻轻咚的一声。彼时,堂中安静,这声动静竟有了些许回音。

一时堂中众人皆纷纷跪下,匍匐在地,叩首行礼。

魏烜冷冷一笑,等了片刻,才淡然开口,“起来回话。”

“是!王爷还请海涵,先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此次实乃误会。您路过此地,若是赏脸的话,还望能让我等尽一尽地主之谊。”那人说着站起了身,口中谦卑,神色却是带了笑意,浑然没有口中所说的那般带着敬意。

魏烜这才掀起眼皮去看他,盯着那人,并不去接那话茬,开门见山道:“邢大当家的将本王的医侍掳来,所为何事?”

原来那人姓邢,单名一个彦字。

邢彦立在堂下,眸光闪了闪,嘴角忽而勾起一丝笑意,“原来她竟是王爷的医侍,失敬失敬”,又做思考状,“王爷的医侍, 当真?您可知我是在何处带走她的?”

魏烜眉毛一扬,“你接头的那些事儿,本王没兴趣知道。一码归一码,将她放了。”

“是,是。”他连连点头,颇为赞同的样子,又咧嘴笑了起来,“只是人是我请回来的,王爷这声势浩大的,莫要将人家吓着。”

魏烜冷笑了一声,他站起了身。安信亦跟在他身后,上前了一步。

“邢彦,莫要忘记了,你这寨子能留到今日,乃是因为什么”,魏烜脚下未停,站到了邢彦身前。他个头较邢彦还高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若是有个差池,我将你这里废了也无所谓。”

直到此刻,邢彦脸上的玩笑意味才彻底淡了下去,他不由得略退了半步,垂眸似在深思。

这时他身后站出来一个佩剑少年,早已按捺不住,一脸不忿,拔剑而出,却被他伸手拦下,喝道:“你不要命了?!”那少年被喝止,自是气得不行,执剑喘着粗气。

邢彦见他被喝止了,才垂头恭敬行礼,朗声道:“王爷请随我来!”

就在苏礼快要被这寂静逼得要喊出声时,门被打了开来,刚才将她逼退到床角的男人躬身立在门边,非礼勿视的样子,看得苏礼一脸莫名。

魏烜则站在他门前,他的视线沉沉,落在她脸上,迅速扫了一遍她身上,眼神隐有动容,薄唇微启似要说什么。最后却只问了一句,“苏大夫可有受伤?”

苏礼心中却五味杂陈,见着魏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由于精神过于紧张,腿都是软的,“没事,我没事。”

忽又想起那蒋炎,心中一急身子不由得往前一扑,伸手抓住他的双臂。一双大眼由下往上地盈盈看向魏烜,本就因为醉酒头晕目眩,这一夜几经颠簸,又受了风寒。人一虚弱情绪不知怎的也变得脆弱,眼圈就有些难忍地泛了红。身子是瘦削的,罩着件宽大的男人直缀松松垮垮,很是有些可怜。

“蒋炎在这里,他是重要的证人,请王爷务必活拿蒋炎。”

魏烜垂眸看着她扑到自己怀里,扶着她的双手就略用了些力,指尖微动。手中一把弱骨,竟是让他生出了丝心痛之感,为了个半路来的师兄,竟将自己逼到这个境地……

他薄唇微抿,眸中隐含了丝忍耐。默了几许,垂眸看她,“你放心,人已经找到了。随我回去。”

苏礼闻言连连点了头,可是一迈腿就软倒了下去,脸朝下匍匐在了他的锦靴旁。

眼前玄色的衣摆随风微动,衣角边都是镶了银线,不仔细看没看出来,可仔细一看尽是光华,鼻间也若有似无地萦绕了一丝乌木香夹带了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见她腿软,匍匐在地,魏烜弯腰一把就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苏礼一惊之下慌乱不已。

她连忙抬头去看,幸而院中一众人等早已颇为自觉地避开去了院中。她伸手去推他,压低了声音,轻轻颤颤,带了祈求,生怕他真的就这样抱着她踏出门去。

“求王爷将小人放下,这成何体统。”抱着她的双臂极有力,怀抱很是温暖,可她却不敢贪图。这些许多没来由的,突如起来的软弱,都只会滋生她的妄念。明早大约就会消弭,只要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魏烜足下顿了顿,垂眸看她,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目光灼灼,如有实质。

两人视线交缠,时间仿佛停了一瞬,而她眼中那团盈盈水光就要滴落下来。

魏烜手上紧了紧,才将人轻放了下去。

苏礼一落地就跪倒在地,头埋得很低,眼前只有魏烜绣了繁复暗纹的锦靴,大声喊道:“请王爷先行,小人即刻跟随。”

魏烜手上绵软的触感仍在留念,将手背去了身后,一言不发拔腿踏出了门去。

捧着眩晕的脑袋,苏礼站起身,待院中等候的人马都随了魏烜出了院子,她才歪歪扭扭地提步跟上。

这一路走出去,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山寨。沿着山脊而座,山顶上的房子占地最是庞大,是一处三进的宅院。顺着山脊一路下来,沿路都是独栋的房屋,整个山寨颇具规模,绝非短时间所建。山脊为路,靠山的一侧建有石头垒起的围墙,很是壮观,每隔十米装有箭台,射孔,乃是防御用。寨门很是壮观,挂着匾额,上书:“龙门寨”,颇有气势。那字是行书,笔锋之下龙游凤走,气势恢宏。

写字之人心气颇高,野心不小。

沿山路下来,出了寨子,全是魏烜的人,这一队人马少说有两百了。

邢彦亦是到了门口,躬身行礼相送。

魏烜面色冷厉,“这龙门寨留着自还有用处,还是奉劝邢大当家的,莫要忘了这寨子能有今日,靠的是谁。”

这话说的声音不小,含了劲力,随着山风传出去很远。他翻身上马,立着不动,其他人也跟着上了马,安静候着。

苏礼一路摇摇晃晃地跑出来,他便俯身朝苏礼伸出了手。

苏礼抬头看他,见火光烈烈下的魏烜脸色冷冽,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火苗涌动,如果还在这里拒绝他,他估计能将自己一把火也给燃了。

就在那一刻,她忽地失去了较劲的力气。这里荒郊野外,也不会有马车,若不是他经过此地,抑或是安信查到了蛛丝马迹,如今她人会如何都不知。

苏礼伸出了手就被带上了马,这次她被带着坐到了魏烜前面。

山中风颇大,她又喝了不少酒,迎面一吹,就有些染了风寒,一连几个寒颤,头更是晕得厉害。

昏沉之中,她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乌木香带着男子清冽的味道环绕了她,竟带给了她这一世来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安心。

浑身似被兜头围住了,连声音也听得模糊不清。人很快就昏沉不醒,很快身子就发起了热,倒在那片温暖之中,脑子真的关了机。

……

山林之中,一帮三百来号的人马,安静潜伏。

“大当家的,此人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暗中让咱们的人马躲进山里?”邢彦身边那桀骜少年双手抱胸,口中叼着根狗尾巴草,满是不忿地问道。

邢彦双眼看向远方,眼中温度渐渐凉了下来,沉声道:“这人可不简单,乃是那位年少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咱们这三百来号人,全显露出来也不够他塞牙缝的。”

年轻男人名为山旭,乃是一名孤儿,邢彦收养之后亲自教导,对他亦父亦兄长。

山旭轻“嗤”了一声,颇为不以为然。

这一群三百来号的汉子,令行禁止,全无声息。

待魏烜走后,才依序返回了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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