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旎回头见达尼亚一脸狐疑的模样,正要开口,忽地感觉自己腰间的大手不轻不重地捏了她一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没了声儿。
达尼亚眉头紧锁,心中疑虑更甚。他本就怀疑这两人深入来到大草原的目的,而且他心中还一直揣着那个华服鬼面的男人跟他说过的话,此刻更是觉得中原人都是一帮心机叵测的人。
甚至,苏旎给他治病,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目的。
他恨恨地瞪了魏烜一眼,赌气般地扭头就冲出了毡房,一头扎入了风雪之中。
“为什么不告诉他?”
苏旎稍使力推开了魏烜的怀抱,自顾站起了身。心下对魏烜拦着她生出些不满,这是人家的身世,且他因此还受了许多的苦,如今当是苦尽甘来的时候,也对他康复有好处。
魏烜嘴角微微有了些弧度,缓声道,“怎么会不告诉他呢?只是此刻却未必是好时候。”
他抬眼见苏旎仍是杵在原地,便支起了一条腿,一只胳臂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支着额头,仰头斜斜地看着她。她面上粉嫩,还带着刚才的娇羞尚未尽散,呼吸略有些急促,可见此刻心绪的复杂。他视线在她脸上,肩线,身上曲线来回,亭亭玉立一人儿,生气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他的生父此刻还在昏迷之中,连已醒来都不能让人知晓,自己尚且难保,如何要保住这来之不易的独苗苗?”他薄唇轻启,说得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漫不经心。“我们现下能做的,就是保持缄默,亦是保护了他。”
苏旎被他这么一点,又觉得很是有道理,便轻点了头,不一会儿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本想着远赴千里,就是为了救人一命。若是顺利的话,还能为两国谋求些和平的筹码,可如今看来……我所谋之事,非我所长。”
魏烜微微垂了眸,伸手拉住了她的,轻轻一使劲,又将人拉倒入了怀中,“苏大夫的初心就是救人性命,你只管遵循自己的初衷即可。其他事情皆有自然因果,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若真的打起来,不是还有我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毡房中的篝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温暖如春。苏旎面上微红,心里暗叹,明明他也没说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忍不住面红耳热的,定是因为篝火太旺了,房中温暖如春的缘故。
是夜,中央王帐中连绵的毡房中穿梭着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几下起跃便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巡防的侍卫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一瞬,驻足看了来看,不见异常,便又带队离开。
“魏爷安好。”姜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黑暗中一个身影对着刚进来的男人盈盈下拜。
“魏爷?”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语气颇为意外。
此处是王帐范围的边缘处,再往远处便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神山。神山终年冰雪覆盖,传说有神灵居于山顶,百年一开的雪莲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物。山脚下的雪莲虽不及山顶的珍贵,但十年一开,已是难得的灵药,得见者寥寥,入药更是大补。
夜色渐深,风雪稍歇。魏烜披着大氅,手持长剑,如幽灵般出现在约定的地点。他神色冷峻,面对问话并未立刻回应。
黑暗中,一个男子的身影逐渐显露。他脚踩鹿皮靴,踏过积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男子一头棕色发辫,湛蓝的眼眸深邃如海,竟然瞧着有些似曾相识。汉语流利,身上的轻裘华贵,显然在草原上身份不凡。
“萨维,这是我中原的朋友魏五爷,他人脉甚广,天南海北的跑过买卖,此次正是他才得以查实了达尼亚的身份。”姜茗声音轻缓,语气中对魏烜十分的尊敬。
“竟是此人?!”萨维的蓝眼睛中充满了惊讶,他身材高大魁梧,上前一步着急地问道:“那……你可知我堂兄阿尔斯兰现下何处?”
魏烜微微侧目,背在身后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依旧沉默不语。
姜茗伸手轻推萨维的胸口,嗔怪道:“中原地域辽阔,人口众多,哪能一见到人就打听阿尔斯兰的下落?待五爷回去后,自会帮你多方打探。”
萨维盯着魏烜,眼中若有火光闪过,他心知阿尔斯兰此刻只怕早已凶多吉少,可是眼下,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着紧操办,这些事关系着他和阿尔斯兰的部族,甚至整个草原的安危!
“此事非同小可。”萨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在姜茗脸上停留片刻,神色稍缓,随后看向魏烜,郑重道:“萨维谢过了。”
他抬手握拳捶向自己左胸,对着魏烜行了一个草原上的大礼。
魏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随后淡然道:“此事虽已查实,但还缺一件物证。”说罢,他从大氅中取出一物,抬手抛向萨维。
萨维扬手就接了下来,却不想手中接应之物甚是硬,且魏烜力道甚大,竟然让他手心阵阵发麻。他忍了忍,才低头就着昏暗的光线去看究竟是何物。
“这是……?!”萨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物件。
那东西四四方方,不知是什么材质,黑色且硬实,上面雕刻了一头栩栩如生的硕大的金狼,气势凌然。
“是金狼符!”萨维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声音微颤,“此符唯可汗所有,仅有此一枚,你从何处得来?”
魏烜唇角微扬,淡淡道:“并非我得来,而是达尼亚之物。他母亲,可是叫阿尔那金珠?”
“竟是……她?”萨维口中喃喃有声,双手捧着金狼符片刻之后才似下定了决心一般,将金狼符双手奉还给了魏烜,“此物烦请魏爷还给王子。他的身份还请二位保守秘密,待我等做好准备,便可一举击垮孜亚的阴谋!”
“击垮不击垮的,我就帮不上什么了。此事是草原内务,我等不便参与。”魏烜将金狼符又放回了胸口,语气平静,“只是我可以保证,达尼亚跟在我身边一日,我便能护他一日周全。”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融入夜色,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帐篷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萨维望着魏烜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此人来去如风,连脚步声都听不到,恐怕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他眸中闪过惊疑,“一个商人,竟有此身手,怕不是中原如此能人甚多,难怪我草原铁骑屡次无功而返。”
姜茗站在他身旁,目光追随着风雪中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轻声道:“他的确是难得的英雄”,顿了顿,又道,“如今达尼亚的身份已经确认,你打算怎么办?”
萨维回过神,神色凝重,“此事不能再拖了。可汗至今昏迷不醒,我们必须在变故发生之前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他的目光扫过远处的王帐,“如果可汗能醒来,我们便以他和王子的名义揭竿而起,孜亚就算想做什么,也不敢公然反对;但若可汗真的...我等需得速速将此事坐实,以防事变。”
姜茗点头,“正是这个理。只是可汗身边有黛姬寸步不离地守着,我也插不进手。”
萨维叹了口气,"黛姬……若是可汗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有为自己考虑过,该要如何?”
姜茗一怔,眼神便有些闪躲,“我本就是无根浮萍,草原上的规矩你比我更清楚。可汗若有意外,我们这些依附于他的女子,自然是任凭下一任可汗处置。我不例外,黛姬也不例外。”
萨维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在微弱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姜茗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身形,虽气质大方高雅,却到底在他面前显得很是柔弱无骨。他上前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语气低沉,“必不会让你随波如浮萍。”
姜茗抬头望着他,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
翌日清晨,风雪稍歇。苏旎踏入可汗的大帐,帐内温暖,因可汗尚在病中,连香也未点,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甜果香,她便知道黛姬必然还在帐中。
她垂首专注施针,结束后等了片刻,却发现可汗依旧紧闭双眼,面色黯淡,额头冷汗涔涔,仿佛被困在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中,难以自拔。
苏旎心下一沉,抬眼看向贵妃榻上的黛姬。她依旧裹着那件白狐裘,神色淡漠,仿佛这床塌上躺着的并不是最宠爱自己的丈夫。苏旎垂眸,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可汗的毒便是深入脏腑,时间不多了。
几天前,她托孜亚打造的柳叶刀,却至今未见踪影。她着乌玛去催过几次,却总是带回来口信说工匠从未见过如此精密的工艺,做不出来。苏旎心中冷笑,这分明是拖延之计。
眼下,她不得不另寻他法。若是没有柳叶刀,用匕首放血也能奏效。只是这法子粗暴,风险极高。她正思忖间,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苏旎回头,见姜茗悄然进帐,神色谨慎。她略感诧异,记得姜茗曾说过,草原规矩严苛,未经传召以她的身份是不得随意进入王帐。
但见姜茗似乎也并不是光明正大来此的模样,她目光扫过帐内,最后落在黛姬身上,微微使了个眼色。黛姬一怔,见姜茗似乎有话要说,只略略垂眸思索了片刻,便缓缓起身。
她刚迈出一步,又忽然转身,似乎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却想到苏旎并不通西夷语,便要唤人。姜茗立刻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黛姬闻言脸色微变,抬头面带了感激笑意,略略点点头,便款摆了出去。
一直到见不到黛姬的身影了,姜茗才快步走向苏旎,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她,低声道:“王爷说,这把匕首锋利无比,你暂且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她顿了顿,“苏大夫,若是需要什么能救醒可汗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去想办法。”
苏旎接过了匕首,指尖触到正是那把“凤翼”形状的匕首,心中一凛。见黛姬久久未归,便知姜茗定是施展了什么手段将她支开。时间紧迫,她不再犹豫,“帮我将可汗扶起来。”姜茗点头,两人合力将可汗那沉重的身躯扶起。可汗的身体毫无意识,完全倚靠在姜茗身上,她只能咬紧牙关,努力稳住身形。
帐内烛火幽微,苏旎将手中的匕首在火焰上快速过了一遍。她神色专注,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尖精准地刺入可汗身上的几处解毒穴位。刀刃刺破皮肤,针尖随即刺入肌理,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将银针刺入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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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 6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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