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流》/秋以山林记

生下来的时候，医生说我携带有一定的母氏基因。而我的母氏一族患有严重的洁癖症。也就是所谓的强迫性人格障碍症。是重度污染，参杂了精神病基因和一定的强迫性人格障碍基因。

我曾见过妈妈在浴室里不停地搓洗双手，皮肤破损严重，却还是不停止，然后又不停地打扫卫生。嘴里还不停喃喃自语：“我怎么这么不喜欢干净，好脏。”

明明已经很干净了，但在她的世界里，怎么清洗都洗不干净，看着妈妈整天忙碌的背影。我很担心她，却有不敢靠近。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邻居家的哥哥出去玩。尽兴了些，回到家。我害怕妈妈数落我，自己偷偷躲进卫生间擦洗衣服。刚靠近门口，从里面传来哭泣声。

他推开一条小缝，就见妈妈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

他那时候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是生病了吗？

——南塬市私立医院

“通过数据显示，初步判断，你患有了重度洁癖症和罕见的强迫性人格障碍。”坐在电脑桌前的是这所私立医院的老教授，专门研究和治理心里疾病和精神疾病，也是他的主治医师。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老教授继续开口道出：“你机体内5-羟色胺、多巴胺、谷氨酸等神经递质系统失衡，这跟你患有重度洁癖症有一定的原因。”老教授对着电脑又是一系列操作，很快，电脑上映出了一张报告单。单子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名字：商霁。

电脑提示音发出叮咚声响，商霁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代医师发来了一张化验报告单：患者商霁携带母体基因遗传。遗传率高达57.6%，带有致病基因。

老教授微皱眉头，在他的认知中：强迫性洁癖症的终生患病率大很低。他又看了一眼商霁，最终低头敲键盘。

“有治愈的可能吗？”男孩抬了抬眼皮，盯着教授问。

“你属于重度患者。”教授说，又补了一句“据我所知，没有。”

商霁捏紧了手里的单子，安静的治疗室里传来声响，满屋子都被这声音包围。

“好，我知道了。”商霁站起身就要往门口走去，教授嘴快，叫住了人 。

“虽然说全部治愈有些难，但是可以依靠药物维持，最起码可以减少你发病的几率程度。你现在需要的是住院治疗，希望你考虑考虑，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要是再发病，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教授对他说。

商霁被人叫住，就静静站在那里，听着医生说完话，淡淡开口，声音很小“您都说了，治不好，那就没必要了。”

“怎么没必要，咋们有的是时间，怕什么。再说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以后就可以治疗了。”

“以后。”商霁低声自嘲“我这种人就是家里的负担，几个月下来的医药费就已经很昂贵了，剩下的就算了吧。”起来把凳子回归原位，向外走去。

教授听他说完，不再出声。

他说得不错。

这种病，既费时又费力，花销也巨大。

他一个学生，每次看病都是自己来，没见他家里人。

之前有个女人打电话问过几次情况，可随着花销变大，打电话的次数也随之减少。

他低头又瞥了一眼商霁的报告单 ，还是打算再劝他，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拿开你的手，别碰我。”商霁的反应很是激烈，甩袖子的时候用力有些大，教授在后面踉跄几步。

教授下意识松开，刚才光顾着着急，没想到这点。

此时的商霁只觉得心里膈应，很是难受。商霁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拉开治疗室的门，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教授拿着商霁的报告单，叹了口气，又看了桌子上被商霁捏碎的单子。

走出医院，对面公交车站挤满了人，细菌在空气里滋生。靠近人群，混身不自在。脚底的淤泥涌口，洁白的鞋子被踩了两个脚印。他退出那里，又折回医院旁边的小巷。

这里很安静，住着几户人家，屋外的藤架缠绕了几株碎花。

居民楼不是很新，有些年头，来往的也大多是在医院看病的老人和妇孺。

巷子的最深处，有一户人家。爷爷和孙女相依为命，白天女孩去卖报，爷爷就在家里做好饭等她回家。

商霁站在巷子外，捡起地上的报纸。抖落上面的灰层，对折了三次，塞进了上衣口袋。

“大哥哥。”巷子里一个女孩跑了出来。肩上横跨着绿色帆布包，里面塞满了报纸。

帆布包周围别了几束花。

商霁抬头，茉莉花触碰他的鼻尖，香气倒灌了鼻腔。

清新的味道。

“又去卖报？”商霁接过他送的茉莉花，低头闻了几次，味道很好。

“对。”女孩回答完着急在包里翻找着东西，嘴里不停地喃喃“大哥哥，这份报纸，我特地给你留的。”

“是今天的？”

“嗯。”

商霁将花束塞进自己口袋外侧，抖了抖手指，将报纸压平，折了又折，塞进了口袋。

两张报纸交叉在一起。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商霁开口。

“不用，我会很快结束的 。今天的总量又不多，不用麻烦你。”脚步向前迈了两步，后面的脚步声没了动静。她回头喊了一声“那就一起吧。”

商霁转过身快步跟了上去。

茉莉花香溢了整条街，静默地排斥着医院的消毒水味，有了新的生机与活力。居民户外花束攀枝，阳光打在上面，增添了色彩。

走在大街上，路边小吃的花样层出不穷，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和茱萸走散了路。这条路人比较多，生活气息盈益。

商霁身在其中，望着这些美食，甚至有些反胃，油烟味很难闻。他捂住口鼻，跑到一棵树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想要更舒服一点。

稍微缓解一点，手伸进外套口袋里，在口袋里翻找，始终找不到想要的东西。再加上今天所有的吃食全被吐了出来，商霁更难受了，一个人站在那棵树下。

手足无措，心里莫名烦躁。

一道声音迅速掩盖了哽咽声“需要纸吗？”对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商霁说了句谢谢。

他接过对方的纸巾但也象征性地后退，与那人拉开距离。

他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唇，但很快，又开始反胃想吐，上气不接下气，难受的要死。又一次面对着那棵树做起了刚才的动作。

旁边的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谁知手刚放上去，只是挨了一点点，难受的人恶眼看着他“拿开你的手，别碰我。”说着便不停往后退。

这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商霁已经转身走了，并且走得很块。他负责做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叫来了环保工人给刚才那个地方进行了彻底打扫，才放心离开。

商霁不停地走，裤子被拖拉在脚下，他没在意。

“大哥哥。”茱萸找不到他，着急哭了出来，自己刚才在专心卖报，没有顾及身后的人。一转身，没了人影。肉眼可见的慌乱浮现在她的眼底，红了眼眶。

“茱萸。”商霁瘫坐在树下，唤了她的名字。

女孩跑了过去，蹲坐在他旁边，不敢靠近。自己忍住眼泪从口袋了抽出几张纸：“干净的。”

商霁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知道，干净的。”

商霁坐在地上缓了一会，扶着树枝立站了起来，拍干净身上的土。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拉起茱萸的手，温柔开口“茱萸，走，回家。”

茱萸抹干了自己的眼泪，跟在商霁身后，穿过喧噪的街道，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一路上，商霁只是有些不舒服。茱萸跟在后面，不停地抹眼泪。

茱萸安全到家后，他没有停留。 商霁叫了网约车，此刻站在街旁。

手机“叮”的发出光亮，是打车软件的提示音。滑动屏幕点了进去，系统提示：车主据您还有900米，大约需要三分钟。

对面车站站牌旁边闹哄哄的景象再次上演，商霁瞥了一眼，又看了一下自己的球鞋，很烦。

车子按点到达，商霁报了地址。手指摸索到口袋里的报纸，拿出翻折后。看到了几个政治界人物，便没有其他了。

行驶在路上，商霁乱了心。“麻烦系好安全带。”司机出了声，商霁回过神来，木纳地做着动作。

手机提示音震动了一下，他解锁开屏幕，是医院的缴费短信。他点开卡折，查看了余额，费用不够。

他盯着余额出神。

手机随后又震动了几下。

“叮。”

商霁打开手机，微信界面多了几条信息。

【小姨】商霁，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姨】你的病严重了吗？

前几日，商霁去医院做检查，联系人填写的是小姨的信息。估计今天缴费短信也给她发去了。

自从自己生病后，都是小姨给他打的钱。

商霁正犹豫着怎么开口，一条信息直接回绝了他。

【小姨】最近……小姨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你小姨父住院了，要不然，小姨肯定会转给你的。你也知道，服装行业最近紧张，行情难，不容易。

【小姨】如果实在不够，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宿寒枝那边没有收到回信，试探性问了句。

【小姨】你还在吗？商霁。

商霁没回消息，关了手机不去看。车子稳步行驶，十分钟后，到了陌念小区。后台服务扣除了费用，手机屏幕短暂闪出白光。商霁关了屏幕，抬头面向司机“谢谢。”

司机憨笑，开玩笑回了句“记得给个好评。”

商霁下车的动作放缓：“嗯。”

刚按下电梯键，宿寒枝打来了电话：“商霁，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电梯里没人，商霁开口“没看到。”

电话那边的人连忙哦了几声，略带尴尬地说“那行，等你看了给我回信息。”

“知道了，小姨。”

宿寒枝还想开口，这边却挂断了电话。电梯在六楼停下，传出刺耳的声音。年久失修，电梯的“寿命感”在大大减少。

家里没人。

进门的时候，商霁觉得自己浑身难受，把自己关进洗浴室里，看着面前的镜子，不停搓洗自己的双手。洗手液的泡沫在他手上打转，这个过程前前后后持续了五分钟。

等到实在没有力气了，商霁腿软跪倒在地上，他用尽力气把自己身上的外套和内搭全部脱掉，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他拉开洗浴室的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门被拉开，一束光透过去，很是压抑。房间里摆设很简单，颜色也很一致，单调且压抑。

光透过的一刹那，黑色烟雾慢慢散开，光源开始汇聚。商霁确定好闹钟，摊开被子，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商霁是被商轩冕的敲门声惊醒的。安静的楼道里敲门声的节奏很乱，让人心烦意燥。

“商霁，商霁。”商轩冕站在门外，脚边的酒瓶子摔碎了一地。整个人都不好，胡子拉碴，衣服破烂，手里还拎着个玻璃酒瓶。

商霁披了件外套，下床去开门。他走到玄关处，把门打开。商轩冕走了进来，开始数落起来“你是昏死在家了吗？我叫了这么多声你是真听不见还是故意给我塞事的？”

“没听见。”

商轩冕随手拿起啤酒瓶子砸了过去，商霁没躲，液体顺着头发丝流了下去 ，商霁只觉得恶心。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在外面等那么长时间。”

商霁盯着他，不说话。

“哑巴了吗？”问完这句话，商轩冕的意识也开始不清楚了，摇晃着身体朝商霁走过去，对着他低头骂了句脏话，便转头进了房间，反锁了门。

肩上的外套滑落下来，衣角沾上了啤酒的味道。他把衣服丢尽了垃圾桶，收拾完碎渣，拉着拖鞋，站在商轩冕房门口，轻轻踹了一脚。动作幅度很大，却没有发出声响。

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山高水流》于今天2024年6月10日开始连载，我们有缘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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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