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阿嵬缓缓睁开眼，便看到萧灵守在他身边，手里正在批阅供奉上来的祈愿。

他不出声，偷偷瞄着萧灵。

劲瘦的长指随意一勾，漂浮在空中的符纸上瞬间显出一道朱砂字迹。

他差点忘了，萧灵在人间有很多人供奉的，主要是祈求消灾除祸。

一张张符纸落下朱砂，随后消散。萧灵的神情冷静淡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直到看到眼前那张符纸上的内容，双眸微眯。

阿嵬勾着视线看过去，只见符纸上竟然是祈求生子。

拜错神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阿嵬赶紧抿紧唇噤声。

“还要看多久？”

萧灵竟没有任何不悦，垂眸瞥向床上装睡的人。挥袖间，符纸全部消散，他伸出方才批阅的指尖覆在阿嵬的额上。

温度正常。

萧灵轻轻松了口气，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

“醒了就好，你先休息，我去找灵石，等我回来。”

阿嵬也想跟着去，但怕自己会拖累萧灵，只好点头答应。

萧灵勾唇轻笑一声，看着床上的人捏着被子，鼓着腮明明很想去但仍然乖巧地点头，竟莫名心头一软。

他伸手抚摸阿嵬的脑袋，声音轻而柔：“乖。”

-

如司命所言，那团瘴气是在保护灵石和山鬼。

那为什么阿嵬会有反应？

萧灵细想司命的话，以及第一眼见到阿嵬时的感应。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和阿嵬相处越久越不想去承认而已。

他出来并不是找什么灵石，如今找灵石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此刻，他只有一件最要紧的事。

时间停滞，通灵感应来了。

地仙老祖一脸严肃的出现在空中。

萧灵颔首行了个礼：“老祖，许久未见。”

地仙老祖地位之高，所有神仙见到他都得让三分。不过他也很给萧灵面子，回礼道：“真君找老身有何贵干啊？”

萧灵直明来意：“我有一事相求，请问老祖，若有一个并不存在于三界之内的生灵，亦正亦邪，我该如何让他存于正道？”

老祖笑了一声，问：“老身不知真君所言是谁，但老身有一问，真君如何能确定那生灵愿以正道而活？”

萧灵怔了一瞬，但很快收敛心神，笃定道：“他愿意。”

老祖摇头：“无解。”

萧灵愕然，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仙老祖。

这位无所不知的至高者，竟然对他说，无解。

老祖补充道：“三界之内，道法自然。可若超出三界之外，以何种法则去约束？超出法则之外的东西，多存在一天，便多一天破矩的危险。若三界法则都被破坏，人不人，天不天，三界生灵该如何生息？想必，这亦是天尊命真君下界的真正意义。”

萧灵眉眼半眯，自嘲轻笑：“瞒不了老祖。”

的确，天尊派了这么多天将神明捉拿山鬼，正是因为山鬼是不属于三界的存在。若他生存于三界，却不受三界法则的约束，那三界岌岌危矣。

山鬼如此，山灵亦如此。

老祖摇头一笑：“真君该思考的问题不是如何拯救，而是——”

他看向萧灵的眼神冷静锐利，似乎一眼就看破了萧灵的心思。

“取舍。”

轻飘飘的二字却让萧灵如遭重击。

取舍。

他怎能取舍，如何取舍。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萧灵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不愿。

-

萧灵心绪沉重，甫一进入落脚的洞穴，只见眼前一片闪烁。

他抬眸，目光之处皆是蜡烛，还有水果。

就在他疑惑之际，阿嵬不知从哪窜出来，手里捧着一盘葡萄，献殷勤般递到他眼前。

眼前人笑吟吟道：“我听小蝴蝶说，真君的信徒说你喜欢吃葡萄，我就去摘了很多。真君尝尝？”

萧灵挑眉：“我喜欢葡萄？”

“对呀，”阿嵬很笃定，“小蝴蝶说，信徒掷圣杯掷出来的，这不是真君的指示吗？”

萧灵气笑，却又对眼前人稚嫩但真诚的举动无可奈何。

“为什么要这样？”

阿嵬循着他的视线环湖室内的蜡烛和水果，笑道：“因为我想感谢真君呐，人间的信徒感谢自己信奉的神明，都会供灯供果盘，我就跟着做了。”

“我想、我想感谢我的神明。”

萧灵瞳孔微张，呼吸一滞。

心跳停滞了一瞬后，猛烈地、昏天黑地地跳动。

某种呼之欲出的情愫占据了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

他伸出手，抓住阿嵬的手臂，用力一拉将人撞进怀里，紧紧抱住。

果盘跌落，葡萄掉了一地。

阿嵬来不及顾上这些，胸膛相贴的触感让他的脑子一团浆糊。

这种感觉。理不清、道不明。

是什么呢？

阿嵬想不出来，他的思绪只堪堪感受萧灵宽厚的胸膛、炽热的气息。

以及附在耳边的话。

他说：“那我，回应你的感谢。”

以这种方式。

赤_裸、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