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回握着储物戒指,看着天际,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也是夜幕腾起的地方。夜幕下的青山宗,亮起了一盏盏灯火,让青山宗所在的这座山,在远处人看来像一座能带给人希望与永恒的仙山。
而在修真界的另一头,则呈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这里的灯火都是遮遮掩掩的,人人都披着黑斗篷,明明摩肩擦踵都是人,交易,各种交易,在这座拥挤的城里不断发生着,这里有修真界最大的黑市,每天都有无数灵石宝物灵植灵药甚至包括六界信息,在这里流进流出。
要说规矩,这里还真没有多少规矩,唯一被所有人强调的规矩就是“不要出声”。于是就形成了一种非常奇特的画面,明明这个黑市充满了人,可却没有声音。交易的人个个都紧闭嘴巴,通过除了声音以外的各种途径进行交流,慢慢形成了一套通行于这里的手势语言。
如果有人想知道明明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市场,却为什么能够如此安静,所有人都会心照不宣地看向前方那座悬挂在山峰上的城——幽城,那里住着掌管这整个幽都的王——幽王。你可以不听话,可以不规矩,但是——你不要让幽王觉得吵。
幽城里到处都是黑色,这里的蛇是黑蛇,豹是黑豹,狐是黑狐。这座城里所有人都集中在幽王宫殿的对角线上最远处,如果没有召唤,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幽王的宫殿。宫殿里服侍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个,也是尽可能远离幽王所在的正殿,只确保听到召唤的时候能够及时出现。
反而宫殿里的人是可以说话的,甚至连他们都摸不着头脑,到底为什么三界最大的黑市居然有不能开口说话那么一条规矩。王确实会厌烦人吵,可王什么不厌烦呢,他们的王厌烦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切。
可王,确实从没要求过别人不许开口说话。只是不知怎么的,那条规矩就在下面幽都的黑市形成了,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特色了。如果非要找原因,大概就是他们的幽王——太吓人了。
你可以不规矩,你也可以违逆他,这些都可以。正如幽王,也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世人生死,都不过在幽王弹指之间。
所以可以不规矩的幽都,反而人人都谨守规矩。这里的黑市,甚至成为三界最安全的黑市。
上方幽城中始终井然有序的侍者们突然乱了一下,负责照管薜荔阁的侍者脸色发白,抓着幽城的管家不放:“这可怎么办呀?”
又瘦又高的管家牧野跟往日完全不一样了,高瘦的颧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幽城里人一看连常年从容的牧野管家都紧张了,其他人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牧野仔仔细细把灯看了个遍,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好像如同过去两百年一样,安静,沉息着,看不出任何曾亮过,或者会亮的痕迹。
管家死死盯着侍者的眼睛,似乎因为激动,面上愈发染上不正常的红,平常总是冷静的声音里带着抖:“你确实,看到那灯——亮了?”
“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就——一亮,就一下就灭了。”侍者自然知道这薜荔阁,这灯意味着什么,每次打扫照管都格外仔细,一点疏忽都不敢有。他也知道他们的王在等着这灯亮起,但——,偏偏只亮了那么一下,偏偏让他给看到了!如今又是王不出殿的时候,王的吩咐是天不塌下来不要叫醒他,就是天塌下来也别找他,天都塌了找他也没用,王的原话是:人都砸死了正好清静。
唯一的例外就是这薜荔阁中的这盏灯,如果亮了,要立即禀王。
可这.....到底算不算.....亮了?侍者紧张又困惑地看着管家。
牧野看向被薜荔叶缠绕的薜荔阁,这次他连手都抖了:“去报!”
侍者脸一白,“.....小.....小的去呀?”
牧野看着对方这怂样,此时要不是全身发软手还抖,真就直接打他了:“你看到的当然你报!”他倒是想看到,可他没赶上啊!他一天恨不得进去三十次,怎么偏偏就让武曲这个狗眼看到了呢。
侍者武曲膝盖一软,“牧野爷爷!”这次直接从哥升级到爷爷了。牧野觉得听到消息后软了的膝盖手脚重新恢复了,他提着黑狗妖武曲,同他一起往正殿去了。
森寒阴暗的正殿里,幽王斜靠在阔大的王座上,左手撑头靠着,双目闭着,似乎是入睡,又似乎是入定。可如果有胆量的人看到他的脸,又会怀疑他该是从未入睡,因为他的眉始终微微蹙着,苍白的脸上泛着疲倦,或者说厌倦,更准确一些。
管家和牧野刚一踏入正殿,王座上的男人立即睁开了眼。
踏入正殿的两人当即跪了下去,不是他们看到了王,而是因为骤然袭来的灭顶威压,让他们直不起来,几乎疑心自己会陨灭在此。
清醒的幽王这才收了威压,一挥袖子,大殿里亮起了烛火。
黑的袍,黑的发,都衬得久不见天日的幽王更显苍白。他的唇紧紧抿着,好像总是在抵抗什么。而沉睡中的那种厌倦,当他醒来的时候越发明显。幽王闭了闭眼,重新睁开,黑漆漆的眸子看向进来的两人,不说话。
“王,灯,灯亮了。”
幽王闻言始终平静的眼眸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他愣了很久,才用神识去探,没亮。幽王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但是他的脸更白了一些,显得薄唇都更红了一些。
他看着眼前两人,等一个解释。
牧野此时开口:“武曲说他确实看到灯亮了一下,又灭了。”他期待地看向幽王,希望王能给一个解释,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巫山的少主复活了。牧野当年被人挖了黑丹,九死一生活下来,已经失去感应巫山灵的能力了。他找不到大家了,也找不到他的少主了。
幽王冷哼一声,说出的话泛着森森的冷:“本座死了,你的那个少主都死不了。”
话说得咬牙切齿,让跪在殿内的武曲打了个寒战,原来王还会生气呢。他们习惯了王的倦怠,世人都说幽王喜怒无常,他们王其实很少有喜怒,这“喜怒无常”的评价大概是说他们王杀人无常.....
幽王垂眸,好一会儿才无力地挥挥手,让两人都出去。
两人转身朝外走的时候才发现正殿角落还盘腿坐着一个人,一个一身白衣的俊美青年人,要不是训练有素,武曲真的要给吓一跳——他们就守着幽城,守着这座殿,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啊!
武曲迷迷糊糊软着手脚跟管家出去了。
“这.....谁啊?”武曲低声问牧野,他发现此时再想,居然记不起白衣人的面容,只记得是个俊美的青年。那明明该是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可偏偏再想来就是模糊成一片。
牧野根本不关心这是谁,他只想知道那灯亮了一下到底意味着什么,刑天纸魅肯定知道。听到武曲问,他想了想:“大约是佛子吧。”如今外面沸沸扬扬传的不都是白衣佛子现世,却没人知道佛子降临在哪里,如今看样子,这是降临在他们幽都了。
正殿内一身白衣的佛子抬眸去看上座的人:“你心乱了。”
黑衣幽王名陆湛,闻言他苍白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厌恶地盯着佛子:“我等着她活,然后亲手送她——去死。”说这话的时候,他抬手捂了捂胸口,那里有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似乎每一天都会往更深处扩展。
万年后再见,她唯一一次肯靠近他,让他恍惚。那一瞬间的恍惚对她就够了,那一刻她心无旁骛,一心只想——杀死他。
她差点,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她的血脉之力回收,大约这会儿他还在魔窟里沉眠。
陆湛起身,看着外面夜幕降临的天际。
不管她复生何处,他一定会找到她。
然后——
陆湛的脸上都是愤恨和杀气,一遍遍喃喃道:“我要亲自,我要亲自.....杀了她。”最后的话却带着一种无力的低落和不为人知的委屈。
可佛子知。
佛子悲悯地看着他,捻着手中佛珠,不语。
而这个漆黑的夜里这个漆黑的山下庞大的幽都城外,正上演着一出杀人夺宝的戏码。尽管来人早有准备,还是被人盯上了。每个来幽都黑市的人都明白,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幽都内,一旦出了幽都,杀人夺宝就层出不穷,甚至有专门守在幽都城门外专门干这个的。
幽城的人不管出了幽都外的事儿。
被追赶的男子回身斩杀了离自己最近的邪修,很快后面几个又追了上来。如若平时,他是不怕这么几个邪修的,但最近他受了重伤,便显得吃力了起来。好在黑暗中有同伴来援,汇合的三人这才算彻底甩下了那几个邪修。
前来接应的矮胖男人呸了一口:“如今跟人动起手来都得藏头露尾,畏畏缩缩的,真是憋死个人!”要他说,放出大招,杀他们个痛快。
旁边是个格外漂亮的少年,一双含情桃花眼让人不饮都要醉,他靠着另一个又高又壮的同伴对矮胖男人道:“你这大招一出,只怕今夜都过不去,一**人又得把咱们追得跟狗一样。”
他扔了扔手中果子又接住,看着旁边人手中的剑,自嘲笑道:“这么把破剑都有人不要命的抢。”更不要说他们体内以巫山灵气孕育的黑丹了。
这两人一个是猪妖朱不离,一个是狐妖胡不依。
胡不依挨着的正是刑天,听到胡不依口中“破剑”,他眉毛一抖,这剑——确实配不上他们少主,可——,他们也只能找来这么把剑了。
少主如今才筑基,进试炼秘境没有一把趁手的剑怎么能行呢。他们少主的剑——,想到这里刑天露出一丝笑,他们少主得父神真传,是真正的剑骨剑魂,真正的使剑人。再破的剑,到了他们少主手中,都有了魂。
少年把果子又一抛一接,凑过来道:“这次,也带我们见见少主吧。”他都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们神女姐姐了,神女姐姐统共就没见过两个人,见的要么是没有心眼的草木,要么是直肠子缺心眼的巫山妖,出了巫山能不给人骗嘛。他得守着他神女姐姐才行,防止再有人来骗他们神女。
朱不离也眼睛一亮,看向了刑天。
刑天抱着剑,点了点头。
朱不离立即道:“正好求少主想想办法,你的伤——”
刑天立即打断他,严厉道:“我的伤,不要提。”
他们不是在巫山,少主手中什么都没有。少主自己修炼所需要的丹药恐怕一分都无,如果让少主知道他的伤,岂不是更拖后腿。
“你——”朱不离拧眉,他岂不知如今少主为难,只是他实在是无法可想,刑天这伤再没有上品丹药,只怕元婴修为都保不住了。整个修仙界灵力如此匮乏,他们又一直要躲躲藏藏,缺东少西,本身作为散修提升修为就是很艰难的事儿了,结果刑天为了护住他们两人还受了这样的伤。如今为了给少主弄到一把能使的剑,把自己的大环刀都换出去了,长此下去,只怕未来自保都难。
刑天却只是笑了笑:“马上就要见到少主了,谁也不许愁眉苦脸的。”
“少主回来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前方是无边黑夜,几人却觉得终于得见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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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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