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路

那种晕昏感再次袭来。

厉随拨开手表,凌晨四点二十五。她深呼吸了几次,越来越剧烈,身体随之颤抖,起伏。是她紧张的,焦虑的,压抑的,钻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她在做手术之后依旧存在。厉随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个点,移不开眼,她的眉头紧锁,眼前有些眩晕。她把头深深埋进自己的身体里,又猛然抬头,继续喘气。像是从来没有呼吸过,像是要把五脏从身体里带出来。

“他妈的。”

厉随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伸手摸黑去够床头的安眠药,顺便打开了灯。她看着整洁的房间,还是把药扔在了床头,狗屁的病,所有见过她的医生都说她有病,可她一点也不想治。吃药都像是情到高处,随便尝尝。

厉随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把大大小小的画笔扔在桌子上,从自己的杯子里倒出来一碗水,把笔泡进去润开。她拿出一叠在酒吧里白描的佛像,从旅行包中抽出一张毛毡订在墙上,然后把纸附上去。她翻来翻去,找出了瓶瓶罐罐的矿物粉,依次在桌子上摆开。三十几罐的颜料粉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可在厉随眼里,这是房间里唯一能给予她慰藉的东西。她开着一盏小台灯,慢慢的开始为画上的佛像填色。

嘉措在楼前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他拿出自己已经褪色的队员证,边角处还有一个弹孔,这也是曾经和他性命相通的东西。回来以后,高徐在大厅告诉嘉措,离开的队员都被调到大寺去了,要么做了挂名的官,要么开始无所事事。他们在执行过几次达邦的任务以后都决定不再继续,因为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卖给那些画。而且,这栋承载了许多的楼,也要调给其他事务。取而代之给达邦的是不远地方的一个平层,大寺只会给达邦的人提供住宿的地方。他们的几把野枪,武器和两辆车会是队员们的作战工具,仿佛两年前的重大伤亡,让达邦变得一无是处。但阿布和高徐,包括嘉措都清楚的知道,在阿热里这诺大的地方,也只有达邦能真正保护那些遗失的,被伤害的东西。

“嘉措,虽然第一天回来就要告诉你,但这是我和阿布马上做好的决定。达邦文物保护队第三小队重新开始执行任务。现在的最大目标,仍然是许八条所在的组织。”

高徐认真的说道。

“达邦文物保护队第三小队。”

嘉措听见了久违的名字。

“队里人不多,这也是达邦仅有的一张牌,”高徐道,“阿布还是队长,你,我都是队员。我知道二年和巴桑会回来的,不出意外他们可能明天就会到吧。我们五个是执行线。六年作为文物鉴赏师,我相信她会做好她的后续工作。”

“还有...”

嘉措刚想说话,高徐又打断了他。

“你担心厉随是吗。我知道许八条那些人,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厉随。我们不能让厉随离开,不然她会受到危险,但是没有她,这个组织我们永远找不到突破口。我是真想谢谢她愿意为了画唐卡这么跋涉千里,她是很好的姑娘。当时她来联系这里,我也没想到她就是你两年前在庆成执行任务的对象。”

“是,当时我知道她叫什么就好了。”

嘉措淡淡地说。

“话说,你和央金嬷嬷在博物馆呆了两年,就一直不知道历爷爷那个在国外的画家孙女就是你在庆成见到的那个人?”

高徐问道。

“我知道厉爷爷的孙女叫什么。厉爷爷说过一次,但还是太少提起她了,”嘉措坐在沙发上说,“小时候就和厉爷爷打交道,但是他基本就没说过他的儿女家事。我去庆成之前,大寺对厉随也不了解,只知道她对外的名字,就是她画在画上的符号,那个铃铛。”

“那你在庆成的机场,怎么认出来厉随的?许八条盯着厉随到底干嘛呢?说远一点,那厉随跑到游离岛去,许八条怎么没行动?嘉措,我一直都不知道,阿布一直都不知道,甚至连央金嬷嬷也一直都不知道,厉爷爷为什么就执意要跑到游离岛上放唐卡。为什么一个二十年前就被发现的地方永远安全,你和厉爷爷都清楚吧,白面人那一伙就是现在许八条的组织是不是?厉爷爷和他们到底有什么联系。”

高徐又接二连三的问,以至于语气开始变得愤慨。

“厉爷爷一直就是个不出声的人,从以前到他去世,我只见过他打扫大船,和他画画的时候,”嘉措顿了一下,“我在机场认出来厉随,是因为她和以前...变化很小。”

高徐和嘉措正慢慢走着,听到这,高徐越来越不明白。什么叫和以前变化小,他和厉随认识到底多久了。高徐正想问,嘉措提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也算认识过,但是她和小时候长得太像了。你记得,她的故乡也是这里,她其实是比我地道的阿热里人。”嘉措平静地说,“我也想过,想过那个铃铛画家就是厉爷爷那个孙女,但我无法确定,没有依据,没有理由。从庆成回来我就更加这么觉得。好在她来了,我终于知道了。”

高徐听完,还懵懵的,还在梳理着他说的话。

“离谱?”

嘉措打趣道。

“是有点,但能接受。实在是意料之外。”

高徐转过头问他。

嘉措没答。

“任务明天开始继续,三队终于要复命了。”

高徐觉得嘉措默认了,便嘱咐道。

“真好。”

嘉措应了一声。

“行了,我得睡了。你好好看岗吧,明天还要带厉随去见老师。”

高徐拍了拍嘉措的肩膀。

嘉措也转身和高徐一起往回走。

高徐和历随从几位唐卡大师的画室中出来,他们得到了统一的答复,没有人希望历随在自己的画室里学习。其一是因为现在贩卖文物的组织猖狂,历随和保护队的人有关系,怕惹火上身。其二是因为大家太穷了,历随并付不起太贵的学费,保护站的楼都要让给别人,高徐也没办法为历随买单。虽然大师们看过历随的画以后都表示她的悟性很高,愿意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她帮助。

“历随,还有两位老师也很有名,说不定他们愿意教你画画。”

高徐踩住油门,向历随说道。

“高徐,我们回站里。”

历随看着窗外,平静地说。她并没有因为屡屡遭拒而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是忽如其来的陌生人们那一番番一句句的客套话让她很疲惫。

“说不定还有机会呢,走之前我可答应嘉措要好好帮你找老师。”

高徐试探着说,对于历随这样阴晴不定的人,高徐一点都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高徐,回站里。”

历随又说了一遍。她来阿热里也不仅仅是为了学画画,还有很多事情她都想要知道,况且画画对她来说,即使自学,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一车一路向北,奔向他们新分配的小破楼里。

嘉措和阿布刚把必要的东西搬到新的保护站,没想到历随和高徐这么早就回来了,也看出了结果。阿布刚整理了最近的资料,他们马上要开启长期性的任务执行阶段。

“两辆车,还有十二支枪,各种应急食物还剩一些。六年要用的的仪器都在隔壁了。”

阿布边说边点点头,这些东西不多也不新,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却弥足珍贵。

“历随,等二年,六年和巴桑到了,我们就要立刻向西出发,有需要的话还要北上。你想好了吗,这一路非常危险。没人能保证你会经历什么,你的安全,还有你的生命。”

高徐严肃地说,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枪,被擦的光亮。

“嗯。”

这是很坚定的一个字。

“好,丫头。那就好好跟着我们哥几个,不要想,不要怕,就当来这一路看看西北风光。”

阿布没再让高徐说话,他拍了拍历随的肩膀,千年不遇的说出这一句像长辈说的话。这句话后来让历随记了很久。

“嗯。”

这是更坚定的一个字。历随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次是真诚的笑容。嘉措一直没吭声,历随还是朝他瞥了一眼,他没躲闪自己的目光,他在看她。但历随把眼睛收了回来,她已经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按她的想法来。她想来,就来吧,嘉措这么想。

“最新的线索来自西城村的两个村民,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听见几个人在谈论文物的价钱,有一个说了许八条的名字。根据我们这边的情况来看,许八条一路人现在确实在西城村附近。”

高徐拿着一个本子,把上面记下的内容像阿布和嘉措罗列出来。

“他们三个还有多久到?”

阿布吸了口烟问到。

“六个小时,可以在西城村汇合。”

嘉措答道。

“丫头,十分钟收拾好你的东西。高徐,开车!”

阿布掐了烟,戴上他的羔羊毛帽子,一声令下。

“不用收拾,我可以立刻走。”

历随一回来就打包好了她的行李,整齐的摆在楼下。

“上车。”

阿布抚了抚这小破站的墙,刚搬来半天,看来要有一阵子见不到它了。随即四个人马上出门,高徐负责开车,油门踩动,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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