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父陈母在这里待了三天,陈英贵是自由职业,王云慧是中学教师,现在还没有退休,请假这几天,全靠别的老师帮忙代课,到了第四天,说什么也不留了,恰巧台风完全过去,天气晴好。
陈桑榆拿出手机给父母订票,王云慧看起来全然没有了昨天的精气神,看到她低头看手机,默默挪过来,对她说:“桑榆,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吧。”
“为什么啊?”
王云慧皱眉解释道:“你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也不放心。”
陈桑榆不是很理解,“林意安也在啊。”
王云慧张了张嘴,看起来很担忧,“可是昨天吃饭他都没有来,妈妈担心他对你不好。”
陈桑榆把扶着她妈妈的肩膀推回房间里,“哎呀,妈妈,你想多啦,他昨天身体不舒服,手机又没电了,才忘了回消息,他对我不好,能冒着生命危险去救我吗?你就放心吧!”
昨天陈桑榆吃完饭回到酒店,林意安果真如她父亲所说的那样,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她回来之后,去了林意安的房间,她有他房间的房卡,直接刷卡进去了,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拉着,她按开了一盏小射灯,隐约看到床上的人影。
她悄声走过去,看到林意安合衣躺在床上,先把她妈妈亲手扎的花束放在桌上,才问道:“睡着了?”
林意安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方向,暗影里,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
“今天怎么没有来?”
林意安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有点不舒服。”
陈桑榆只以为他是那天的伤还没有好全,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又发烧了?”他那晚被雨淋得湿透,沤得身上的伤发炎严重,发了好几天烧,这也是陈桑榆能包容他的原因。
林意安抓住她的手,“没有。”
陈桑榆点点头,“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手机没电了,回来忘记充电了。”
陈桑榆看了眼床头,林意安的手机黑着屏,安安静静的躺着,没有连充电线,“那一会儿我帮你充上。”
“嗯。”
屋子里飘来一阵花香,林意安略微抬起头,朝着香气来源方向看了一眼,陈桑榆解释道:“我妈送你的花,在花店挑选的,亲手扎的,我妈不太会这个,手都扎破了。”
林意安撑起上半身,靠着床头伸手按亮房间的大灯,床头放着一束花,紫色的,花瓣上有水珠流动。
陈桑榆走过去,抱起来,很大的一束,“风信子。我妈说看望出院的人送向日葵或者兰花比较好,但是我爸非要选这个。”
紫色风信子,花语是对不起。
林意安略微低了低头,压下眼角的酸胀。陈桑榆看他没有动作,自己从桌子里找到一个花瓶,把花束插进去,而后掀开被子躺在他身旁,林意安这几天话一直非常少,她只好主动和他聊天,“我爸妈明天就要走了。”
林意安低低的嗯了一声。
陈桑榆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似乎一提到她的父母,林意安就会异乎寻常的沉默,好像一点都不关心他们的任何事情。
她揽着他的腰,听着他比平常低沉一点呼吸声,问道:“林意安?”
“嗯?”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父母啊?”
以前她总是问他是不是讨厌她,他总会第一时间否定。她原以为这次也是,可没有想到,这次林意安又沉默了。陈桑榆吃惊的撑起上半身,床垫因为她的动作剧烈的颤了颤。林意安望过来,眼神足够坦荡。
陈桑榆说:“他们才来了三天。”
是啊,才来湛江三天,他们也就只见过一面。
陈桑榆有点着急,像是在证明什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爸爸自己做些小生意,我妈妈是老师,学生同事们都很喜欢她。”
“嗯。”林意安懂她的激动,不管在外人看来是什么,那都是她的父母,陈桑榆对人热情,处事态度积极乐观,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家庭,她的父母把她保护的很好。
“你多跟他们接触接触就知道了。”
“嗯。”
但是这次是没有机会了,她父母要走了,这天中午,王云慧又来敲了一次陈桑榆的房间门,“桑榆,妈妈想来想去,你还是跟妈妈一起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吧,你自己在这里,爸爸妈妈实在不放心。”
陈桑榆不明白,又说林意安昨天身体还不舒服,自己要在这里照顾他。
王云慧看起来有些焦急,手指不停搓着衣服袖口,“你爸爸也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陈桑榆忙问。
“失眠,晚上睡不好,胸口闷,总是咳嗽,大概是水土不服。”
陈桑榆说:“这次回去,真该带我爸去做个全身体检了。”
“是呀,桑榆,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陈桑榆想答应,又觉得她爸爸是水土不服,说不准回家就好了,回家了也有妈妈陪着,而林意安还留在这里,他为了自己受了伤,自己这样走了不好。于是跟妈妈说,要去跟林意安商量一下。
王云慧犹豫着点点头,看着女儿乘电梯下了楼。
林意安很是无所谓,说既然父母想让你回去,就回去吧。
“那我可订票了啊。”
林意安点点头,陈桑榆看他房间里非常的整洁,问道:“你吃中饭了吗?”
林意安说:“不饿,没有吃。”
“你不是说,中午和乔欣然一起去吃?”
林意安答:“没有胃口。”
“你几天没有吃饭了?”
“每天都在吃饭。”只是吃得很少,这些天,林意安忽然变成了低食欲人群,如果不是不吃东西会死,他可以一口都不吃。
陈桑榆低头订了票,抬起头来,眉头紧皱着,“你是不是也有点水土不服?”
林意安答不上来,但他知道他不是水土不服,他只是陷入了一场场的噩梦里,梦不醒,他人就缓不过来,他梦到了以前很多他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事情,但是在梦里却鲜活生动的仿佛活在昨天。
他有时很想放过自己,但是他又没法放过自己。
乔欣然说得是对的,他在自苦,也在苦别人。
“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们北市见。”
陈桑榆低头吻了林意安一下,转身出了门,不久后,餐厅送上来一份粥和小菜,外加两个包子,餐盒外面贴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颗大大的爱心,后面跟着一行字——“早点好起来呦!”
林意安看着笑起来,心说真幼稚,但是却撕下纸条,妥善的放进钱包里。他强迫自己吃了包子和粥,又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睡眠近几日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今天中午他做了好梦。
梦到陈桑榆大一的那年夏天,他和陈桑榆出去玩,不小心摔伤了胳膊,陈桑榆跑到他租的地方照顾他,十**岁的女孩,哪里会照顾人,她帮他洗澡,脱掉了衣服,先摸他的胸肌,说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洗头发的时候,挤了半瓶洗发水,泡沫堆在整个头顶,她不急着用水洗,先是揪着他的头发,摆弄出冲天鬏的造型,一面看着镜子,一面哈哈大笑说他神似哪吒。
那是他十岁之后,过的最愉快的夏天。
醒来已经七点,他这几天几乎天天日夜颠倒,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聊天页面,找到和陈桑榆的对话框,问道:“走了吗?”
陈桑榆定的票是晚上八点的,现在已经在候车了。
很快她回道:“在车站,车马上来,你醒了?我走的时候去你那里敲了敲门,没人应,我猜你在睡觉。”
“醒了。”他回,然后鬼使神差的,他说,“我梦到你了。”
车站里很闷,陈桑榆找了个角落,在车站她是不敢把背包背在身后的,里面放了笔电和平板,破财事小,里面的项目资料最重要,她把背包费力的挎在手臂上,用一只手打字:“梦到我什么?”
“梦到你来照顾我,大一那年。”
陈桑榆想起来了,那时他们去参加学校组织的情侣骑车比赛,林意安在前面骑,她在后座上呐喊助威,她很有竞技精神,认为参加比赛必须要赢,可能是太激动了,一个转弯时候,车子飞了出去,她擦破点皮,林意安断了条胳膊。
后来他们当然没有成绩,但是主办方给了他们一对史努比玩偶作为安慰奖,她和林意安一人一个,那个玩偶至今陪着她,只是不知道林意安的在哪里。
“突然很想你。”林意安又发来一条。
车站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陈桑榆耳朵突然空了一下,心跳加速,像是要从身体里蹿出来,她忽然明白,无论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她依然会因为林意安偶尔的温柔心动。王云慧找到她的时候,看到女儿正盯着屏幕发呆。
“快检票了啊,五号站台。”王云慧推了推陈桑榆,将她唤醒。
陈桑榆拖着长调喊了声妈。
“怎么了?”
“我突然不想走了。”对上妈妈不解的眼神,她说,“我想再在这里留几天,你和爸爸先回去吧。”
她说完,背上书包,逆着人流,向着出站口跑去。
金市天黑的晚,王云慧只看到车站外一轮巨大的通红的落日,很快,就看不到女儿的踪影了。
“孽缘,随她去吧。”陈英贵出现在妻子的身旁,揽了揽她的肩膀,拍了拍。王云慧别过头,泪水很快浸湿了脸庞。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