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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陈桑榆又没睡好,火车行到中途时,上来了一位大汉,放下行李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噜声在小小的格子间简直震耳欲聋,陈桑榆平时很能睡,但是在这样的噪音中,也失眠了。
车子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她一直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不时睁开眼看看天亮了没有。
五点多,那位大哥终于下车了,陈桑榆这才睡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饿不饿?”刘春霖在下铺拍她的被子,“你早晨没起,我看你睡得挺好,就没有叫你,我这里有泡面,你要不要吃一点?”
陈桑榆有点懵,“咱们是几点到来着?”
“要后半夜了。”刘春霖晃晃手机,“火车只能到市里,到了咱们先乘大巴到县城,之后再打车到工厂附近,我已经联系过企业负责人了,咱们到了可以先去看看。”
陈桑榆终于找回点脑子,规划路线这种事,应该本应属于她这个助手,她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我睡得太死了。”
刘春霖毫不介意,“这没什么,慢慢学吧。”
陈桑榆一点都不喜欢吃泡面,她喜欢水煮的方便面,放上一个七分熟的溏心蛋,最好再放点虾仁和青菜,荤素搭配营养好。
但是眼下没有这样的条件,她只好去车厢连接处打了热水,泡上面条。
刘春霖早已经吃上了,呼噜呼噜的,一点没把陈桑榆当外人,还就着一颗卤蛋和火腿肠。
陈桑榆从昨晚没吃东西,着实有些饿了,看着刘春霖的样子,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打开泡面盖子。
还行吧,也就一般,泡的面远不如水煮的面入滋味,水里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陈桑榆第一次经理如此长时间的坐车旅程,吃过午饭后她睡不着了,坐在座位上看窗外飞速略过的风景,群山、峻岭、铺着白霜的土地,火车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相对不那么发达的地方,温度也明显降低了,陈桑榆从行李箱找出羽绒服穿上,后半夜,她们终于下了车,天还没有亮,她们裹着最厚的衣服在车站外面花坛上等待大巴第一班车,差点冻死。
早晨六点,汽车站终于驶出了第一辆大巴,白色的,非常破旧,车里有一股不太好闻的皮质味道,混着乘客的味道,刚刚一上车,陈桑榆就差点吐出来。
“这段旅程可真是太艰辛了。”陈桑榆忍不住抱怨道,“我本来晕车不严重,但是闻着这个味儿真的要吐了,我们能不能换个交通方式?”
“换不了了,车票都撕角了,退不了钱,而且打车过去,车钱是坐大巴车的五倍。”刘春霖已经逐渐适应了她的娇气,趁着车子还没有开动,到车站一旁小摊买了橘子和汽水,回来递给陈桑榆,“吃点酸的,会好一点,橘子皮别扔,罩在鼻子上,闻着橘子味,会好很多。”
陈桑榆掰开一瓣橘子,吃了一口,这橘子倒是酸甜可口,冰冰凉凉的,浓郁的汁水在齿间迸开,“比咱们那里卖的好还吃。”
“那是当然了,这都是现摘现卖的,这么一大袋,才五块钱。”
陈桑榆把橘子皮罩在鼻子上,瞪大了眼睛,“五块?”
小城镇可真是朴实无华,这么一大袋子放在北市至少要几十块,还没有这么甜,她可真爱这里的物价。
闻着清新的橘子味道,陈桑榆好了很多,大巴车开了三个多小时,终于越过山区,进了一个小镇,这小镇非常小,几乎不见三层以上的楼房,空气中带着土地的湿润,天空是壁纸里才能见到的蓝,在这个年代还有这样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陈桑榆第一次觉得不虚此行。
他们先找了个小旅馆放下行李,然后打听去工厂的路,实在太难找了,山区信号时有时无,导航太不灵敏,陈桑榆提议打个车,刘春霖也觉得可以,但是这里根本没有出租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人力三轮车。
“坐这个?”陈桑榆满目惊疑,山区上坡和下坡路非常多,三轮车摇摇晃晃的,骑车的人看起来年过半百,实在不像很安全的样子。
“只能坐这个了。”放下了书包和拉杆箱,刘春霖觉得轻松了不少,箭步蹿上三轮车,三轮车挨着司机的位置有一条板子,她坐了一半,给陈桑榆留了一半。
陈桑榆深吸一口气,坐了上去,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嘞!”,开始卖力蹬了起来。
山路颠簸,陈桑榆没坐过露天三轮车,不知道乘坐要领,应当屏息绷紧肌肉坐直,她只凭本能用力扶着身下的板子,以免摔倒,忍不住吐槽道:“咱们事务所一定要接这样的项目吗?”
“谁知道?都是林意安揽下的差事。”刘春霖没好气的说。
车子碾过一枚石子,“咯噔”一下,陈桑榆差点一头栽到地上,她难以置信道,“不是说林意安很有经验,裕安资质好,对接的都是规上企业吗?为什么还要给这种穷乡僻壤的小企业做安全服务?对方给开了多少钱啊?”
刘春霖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没多少钱,这个小工厂才小几千块,一开始我没想接,后来林意安陆续接了几个附近县市的,凑一堆钱也不少,我才同意了。”
“这么点钱?”陈桑榆震惊道,她看过别的项目合同,一些大型的企业,光是一个指定时间内的安全检查,合同价都是六位数起。
刘春霖耸耸肩,不无嘲讽的说:“苍蝇再少也是肉吧,咱们林工会过日子。”
到了目的地,陈桑榆屁股都快给颠成八瓣了,下车的时候,是被刘春霖扶下来的。一个四方的双开红木门前,挂着个自制的木牌“宏兴面粉厂”。
这哪是工厂啊?陈桑榆走进厂房的时候想,分明就是青砖瓦房搭建起来的,不用刘春霖指出,陈桑榆都能找出不少隐患,电线裸露,机器上粉尘堆积,墙角结满了蜘蛛网,厂房后有个小院,院里堆积着不少杂物。
这样的厂子,厂长直接负责安全工作,是个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身材走样,但是面相憨厚,一个厂子除了他只有三个员工,机器是半自动的,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装车和打扫卫生。
“你们这里是高危状态,你们自己知道吗?”刘春霖一点都不客气,第一句话就直指问题中心,“面粉厂最大的安全隐患就是粉尘爆炸,当粉尘与空气混合到一定浓度,尤其是密闭的室内,遇到火源会发生爆炸。”
“你们看看,你们的环境,电线裸露,那电线皮都包不住里面的电线,还有粉尘堆积。”她指着墙角的线路,“等哪天机器一启动,粉尘被吹起来,到了临界值,万一,我是说万一,电线漏点电,说爆炸就爆炸,你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作业,这不是拿命开玩笑吗?!”
厂长态度良好:“是是是,这不是请您来指点吗?”
他的态度好,刘春霖语气缓了缓,开始跟他们说整改的事情,“建立粉尘清理制度,你们厂子小,估计装不起吸尘装置,那就平时多动手,人工清理粉尘,粉尘这样堆积,是绝对不可以的,万一有天出事故,很容易引起二次爆炸。粉尘清理制度一定要包括清扫责任人、清扫范围、清扫周期,清扫方式等等,必须要严格执行。”
“电路也必须请人来修缮一下,至少要符合基本的防爆标准。除了这些,还有小麦入仓除尘器也必须清理一下,不能有金属杂质,否则在机器内摩擦一样会产生火花。”
厂长一边点头,一边记下,工人们还在厂区外面装车,他们一行人绕过大卡车往前走,刘春霖突然问:“这种大车在厂子里,室内最高限速是多少?”
厂长想了想,“五公里。”
刘春霖点了点头,一般的工贸企业,行车也是安全隐患,大车、叉车盲区大,一个不注意就会压到人。
他们来到车间,刘春霖转了一圈,突然停下来,问他:“四色图和岗位高位告知卡呢?”
“四色图?”厂长不明所以。
“安全风险分级管控四色图。”
“啊?”厂长四下看看,还是一脸懵。
刘春霖这下发现问题大了,问他:“四色图都不知道,那你们的双控机制建设呢?安全风险分级管控制度在哪?”
“啊?双控?那不都是大企业需要做的吗?我们这种小厂子也得做啊?”厂长说。
刘春霖晕倒,“双控核心有两个,风险分级管控,隐患排查制度,你们是觉得你们没有风险,还是没有隐患?你自己在家蹬个缝纫机还有扎手的风险呢!何况这么大的厂子!”
厂长像是才反应过来,茫然的“哦哦哦”点点头,说那我们也做。
刘春霖在没人的地方朝陈桑榆翻了翻眼皮,给这种小厂子排查隐患,简直要气死,她从没见过哪个厂子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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