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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意安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恢复如常。正在聊沈杭在这里开饭馆的原因。
沈杭笑道:“你觉得这个餐馆像什么?”
陈桑榆看着四周想了想,“像个古代的客栈。”
沈杭打了个响指,“没错。自从我捡回这条狗命之后吧,就老想做点什么回馈这个社会,公众平台的宣传内容就不必说了,粉丝不少,但是不赚钱,全网推广的话,还得往里面搭,多少人劝我,放弃算了,我想着,那不行,生命至上,安全第一,我自己得益于其中,也要让更多的人了解。此外呢,我还有个武侠梦,想开个小饭馆,会四方来客,多远的人,甭管你是天南海北来的,不管你有钱没钱,甭管您是显达还是落魄,来了就是缘分,就是朋友......哈哈,是不是特别理想主义?”
陈桑榆跟着笑起来,她并不这样觉得,如果可以,谁不想过这样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但是现在生活节奏太快了,谁都有梦想,可是谁有实现梦想的勇气呢。
“我现在呢,就两件事,一做好我的宣传账号,其实我跟你说,也不是没有广告商送钱,给的返点超级多,但是咱卖的是啥呀,是消防器材,安全设备,安全帽、消防绳......像那些国标都达不到,咱不能接啊,接了就是图财害命,所以我还要再接再励,挣更多的钱,不要被资本左右。二呢,开个小饭馆,这里都是全野生的食材,纯天然,无污染,您只要来,有钱就付个饭钱,没钱也没关系,全当交个朋友。”
两件与谋利无关的事情,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他说出来。陈桑榆听说过沈杭是个富二代,但她相信他要做的事与他本身的家境并无关系,只是因为想做就去了。
古代侠客似的,明明之前那么热爱摄影,陈桑榆说:“我之前还以为摄影是你的梦想。”
沈杭摆摆手,“摄影是爱好,是生活,开饭店是梦想,做博主是责任是担当,是毕生追求。”
“担当?”陈桑榆重复道,她觉得这个词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裕安招聘时,季译秀也说过同样的字眼,她说裕安喜爱有情怀有担当的人,陌生是因为,这个词在当代已经很少被人提起了。
芸芸众生似乎都很迷惘,奔波在挣钱的路上,没有钱要挣钱,挣了钱还想挣更多的钱,永无止境。可谁也不是自愿这样的,是生活在推着人向前走。
沈杭揽过林意安的肩膀,“虽然有点脱离现实,但是我觉得人还是要有点追求的,不为别的,就为心安。比如说吧,你的男朋友,林意安先生,为安全奋斗终生,还有乔欣然小姐,一直在为振兴国漫而奔走。过程是曲折的,因为总要付出些什么,金钱、时间、精力,或许暂时不会收获什么,但是这些总要有人去做。还比如,就是因为这个社会有些人缺乏担当,导致我们的水不能喝了,我们的食物不能吃了,打开外卖盒子,全是科技与狠活。所以人这一辈子,总得做点什么,不止为钱吧。”
很久之前,陈桑榆就知道,林意安身边的人,包括他自己,他们展现的是另一种人的生活,永远坚定,永远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还有盛夏里,也一样为了理想整日忙碌。
她从前觉得盛夏里那一点工资配不上她的努力,但是现在她懂了,盛夏里追求的是心灵上的满足,是弥补父亲离世的缺憾,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不让父亲那样的悲剧重演。
回程的路上,陈桑榆对林意安郑重的说:“我想去企业驻厂学习。”
林意安没再劝,只是说:“那就回去打申请,走流程吧。”
陈桑榆诚恳的说:“你的朋友都是很纯粹的人,独立且清醒。”
林意安看了她一眼,“人以群分,能留下的,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陈桑榆想起中途退出的刘春霖,或许这就是她离开的原因。她说:“很久没有春霖姐的消息了。”自从拒绝了她的邀请后,她们再也没有联络过。
林意安淡淡道:“她入职了新公司,还带走了几个她相熟的企业项目,我最近听说你朋友那个公司似乎找过她,董事长姓邱。”
陈桑榆想了想,“你是说邱意家里的公司。”
“嗯,圣元依,合同到期后我们没有跟它续约,之前这个项目一直是刘春霖负责的,刘春霖去了新公司之后,和圣元依重新联络,至于后续如何我也并不清楚。”
陈桑榆以为他是声讨刘春霖带走了项目,但是林意安又说:“你朋友的公司作业非常不规范,安全科室监管过于松散,如果提供服务的第三方也不上心,安全漏洞会很多。”
林意安点到为止,他没法亲自去劝,国内的许多企业都有自大的毛病,总有侥幸心理,觉得出事只是倒霉而已,从不认为事故会发生到自己的头上。这样的企业太多太多,他没法改变所有,只能尽量兼顾目之所及。
车子行驶在主路上,前方分叉口,向走是林意安的家,向右是陈桑榆的住处,陈桑榆说:“送我回家吧。”
林意安没有劝她,打方向盘变道,说:好。
*
盛夏里今天难得没学习,回家遛了狗之后,突然感觉饿了,奢侈了一把,点了外卖,是平时舍不得吃的一家甜食,选了招牌蛋糕,现在正在送来的路上。
她坐在客厅里,看着夕阳为这座城市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门开了,陈桑榆回来了。
盛夏里有些惊喜,“呀!我以为今天你不会回来。”
陈桑榆将袋子放在桌上,“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候,我怎么能不在。”
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我买了很辣的鸭脖、炸鸡和啤酒,我们喝一杯。”
“太好了!我点了蛋糕,吃了甜食,就要吃点辣的,这样才不腻。”
“邱意呢?”陈桑榆又问。
“不知道,她昨天回来过,半夜出去了,或许和可乐在一起。”
盛夏里去楼下拿外卖,陈桑榆给邱意打电话,邱意好像喝多了,有些不清醒,“什么?盛夏里要去国外学习?是为了工作吧?这也能算好事吗?那不就很久都看不到她了吗?这样的事,还值得庆祝?”
陈桑榆好想堵住她的嘴,“你不要这样讲,盛夏里努力了很久,才争取到这个名额。”
“切!”邱意嗤之以鼻,“学习一趟回来能涨几个工资啊?”她还是没法理解她们,自从陈桑榆也加入了学习队伍后,邱意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有点与两人渐行渐远的意思。
陈桑榆说:“不是工资的事情。”
“那我不回去了,免得回去说错了话。”邱意想挂断电话。
陈桑榆赶快交代,“今天不回来就算了,明天一定要回来!盛夏里要请客的,你不回来,她肯定伤心。”
“知道啦,知道啦。”
挂掉电话,陈桑榆问盛夏里,“这个外派名额,之前不是说定了别人吗?怎么突然又让你去?”
盛夏里笑了笑,说,这是高层的安排,特批了一个名额,原因是她负责的厂区受到了区政府的表扬。
这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了,工厂工艺升级后,预案同步更新,那么应急演练肯定也要跟上。盛夏里、梁梓奇两人严格按照《安法》的要求,每半年开展一次演练和培训。
许多企业将应急演练视为应付检查的“合规成本”,演练不过走过场而已,拍几张照,应付了检查就得了,可是盛夏里和梁梓奇不是这样的,在演练前,他们先向厂区和总部高层阐述演练的意义,针对企业公益的危险性和风险点,预测可能发生的突发情况,并针对这些突发情况进行预演,确保在真正危机来临时能够迅速、有序、高效地具有针对性的应对。
之后,根据与风险精准匹配方案,进行综合演练和专项演练,真正让应急预案“墙上文件”在实际生产运营中起到作用。
安全其实是一项缺乏评判标准的工作,很多时候它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很难立竿见影看到成效,所以在一部分领导的眼中,它光花钱,不挣钱,而且花了钱,耽误了时间,却看不到成果。
这也是安全工作难以开展的根本原因。每次申请一些安全方面的经费活动,总是被推三阻四,像是应急演练,总要拖到法规规定的最后期限才能开展。
盛夏里原本以为就这样了,做好了长期斗智斗勇的准备。谁知,半个月前,车间发生了一次事故,彻底扭转了领导们的看法。
就在那一天下午,一名员工发现一楼窗户前一个角落冒出火苗,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即按响警铃,一边组织一二楼的工作人员有序撤离,“着火了!大家别慌,走疏散通道有序撤离!”
并第一时间拨打火警电话,与此同时,几名员工过去查看,发现是一台机器起火,立即切断了电源。另外几名员工则拿来灭火器,朝着火苗根部喷射,同时还有人迅速接上水枪、水带利用消火栓一同处置。
当消防到来时,明火基本已经被扑灭,厂房中人员密集,易燃可燃物很多,一场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火灾事故就这样被扼杀在萌芽阶段。
之后当地电台对员工进行了专题报道,在采访中,员工表示这些都跟定期开展消防演练、培训脱不开关系,大家都能掌握逃生自救能力和消防基本技能,也按照规定配备了灭火器、消火栓这些消防设施、器材,所以关键时刻才能快速处置,避免小火酿大祸。
当采访到梁梓奇时,他滑头的很,别看平时一言不合开怼,面对镜头,他却将这一切功劳归功于领导,说是上级领导得好,夸得厂区负责人心花怒放。想必日后定会鼎力支持他们的工作。
盛夏里看到采访时,突然想起梁梓奇之前说的,虽然他说那都是去他妈的,可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以做通“人”的工作为主,安全也不例外,能把上司搞定,那么开展工作将事半功倍。
盛夏里对陈桑榆说,这大概就是梁梓奇天天跟领导battle,却还可以在安全部门待着许多年的原因,他不遗余力做好本职工作,同时也抓住所有机会跟领导搞好关系。
后续,厂里为当天参与救火的员工发放了慰问奖金,监管部门也对这场事故教科书式的的应急处置进行了通报表扬,至于盛夏里这个驻厂安全责任人,总部给她的奖励,是一个季度的奖金,以及这次外派学习的名额。
*
讲完这些时,外卖恰好到了。盛夏里小心翼翼把蛋糕盒子放在桌子上,隔着透明包装盒看到里面的造型优美的蛋糕,“一看就很好吃对吧,我想吃很久了,一直舍不得。”
“对。”
“就是买的有点小了,以为你们不回来,我把它切成三块,咱们一人一块。”
陈桑榆说:“邱意今天有事,不回来了。”
“啊?”盛夏里有些失望,但还是把蛋糕三等分,留下一块在盒子里,仔细的把外包装封好,放进冰箱冷藏室,“那等她明天回来再吃。”
夕阳好美,她们坐在客厅落地玻璃前,喝啤酒,吃炸鸡,啃鸭脖,讲以前大学时候好玩的事情,说到兴奋的时候,捏着酒杯跳乱七八糟的舞蹈。
跳累了,两人斜倚在地毯上,余晖都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霓虹灯光。她们抵着头,陈桑榆小声说:“盛夏里,我觉得遇到你真幸运,要不是你,我肯定要走很多弯路。”
她对盛夏里是感激的,她就像一座灯塔,每当她迷茫,找不到前路的时候,盛夏里总能帮助她。
盛夏里也小声说:“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
“在宿舍吗?”
盛夏里摇摇头,“招待处新生报道的时候。”
陈桑榆完全没有印象。
“我在队伍最后面,看到前面有两个女孩子,特别耀眼,一个时髦漂亮,一个戴着墨镜酷酷的。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问我,和那样靓丽时髦的人做同事压力大不大?”
陈桑榆点点头。
盛夏里说:“如果是刚开始来到北市,那我一定很怕,我很自卑,穿镇里裁缝做的粗布衣服,踩妈妈亲手做的帆布方口鞋,不敢和穿着打扮前卫的女孩说话,当我进入寝室,发现是与你们两个做室友时,又局促又紧张,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陈桑榆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她那时只觉得这女孩好出奇得好说话,并在内心笃定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并没想到事实原来是这样的。
盛夏里笑着:“但是后来我不怕了,因为我发现你和邱意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人,不能只用眼睛看,还要用心去感受。”
陈桑榆和邱意是她融入这座繁华都市的桥梁,有她们的陪伴,她才快速打破出身壁垒,变得从容不迫。
陈桑榆这晚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彼此成就的,她把头靠在盛夏里的肩上,轻声说:“我和林意安又在一起了。”她的声音透着无奈,像在泥沼中,想要挣脱,却越陷越深,最可怕的是,她清醒着看到自己沉沦。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一天,和林意安在一起这件事,会让她这样难过。
盛夏里早已猜到了,她安慰似的摸了摸陈桑榆的头发,“没关系,如果不开心,就回来,我和邱意会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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