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女孩,因为那样一个时候,便开始一步登天的征程。而除此之外的人,皆还蒙在鼓里。军机事务照常处理,工厂器械如常吞吐浓烟,太阳正常升起。在侍从端上咖啡前,例行拿起身前的晨报,而他们眼中金光粉饰的年青皇帝竟然悄然离开皇城。这便摆了,区区眨眼的功夫,小蜜蜂竟然就寻到了自己的小甜蜜。
边城斯韦提家族的布莱克堡在一个起雾的清晨收到讯息。
讯息,简单干脆,从它孕育诞生到长途跋涉被递他们面前,一路都消无声息,守口如瓶。正像许多事情的发生。正像平静天空的远方角落,裂开的一道细小光亮,细弱游丝一闪而过,却是一道炸雷。炮仗丢入蚂蚁窝,总有蚂蚁被搅乱成一锅粥。
只是一张薄薄的纸笺,却盖着皇家印戳,有国家当权者的花字签押。着实得不能再着实,不会被翻覆。短短的几句话,意思很简单明朗,也暗藏不了什么玄机。只是念及祖辈过往良缘,再结永好之类的简单希冀,并一个通知,于几日后接这位未来储妃入皇庭学习。如何成为皇帝的妻子,后宫的皇妃,帝国的一国之母。
不止斯韦提家,不止边城。消息从布莱克堡以旋风的速度扫荡而起,一路飞沙走石,世界炸开了锅。那时候如何烈火烹油,就能想见自她离开皇廷,帝国几无人再提起对皇廷而言再不算光彩的存在,甚至连影像照片都几乎再难寻到。
倒回来看,自然没人能轻易相信那时候像她这样奔波跋涉的人曾竟也享受过何种样荣光,何等样风光。
很难想像。
他们在花园里等她。以让人诧异的盛大排场。帝国最位尊的女人,曾经于北境草原上驰骋的最骄傲的那颗明亮太阳,被先帝王珍爱一生的这个帝国最美丽的女人,当今皇帝敬爱的母亲。彼时她与天下最英勇的皇帝在广柔的草原相遇,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他最信任的朋友、最得力的助手,那时候他还叫沈椒园。那时候也正是那年轻无敌的三个人,携手让一个帝国平地而起,一步步走向鼎盛辉煌。而此刻,已然成为老者的开拓之人,为了年青后代,也齐齐现身相迎,白发生辉,精神矍铄。——站在他身边的除了帝国太后,还有几不现身依然说一不二的国公摄政,明媚的阳光,灿烂的皇家园林,辉映着仨人熠熠生辉,何况一干皇族贵戚。
关于那时候的年青皇帝对她的珍视,仿佛不以此便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何以渴望迫切地将她呵护在怀里,迫切地想要展示,迫不及待如同着了魔怔!显然不是魔怔。只是展现皇家对孤身入皇廷的姑娘的重视的事实。毕竟连不开的花都感应于他的热忱,也能叫为她而开……
她走入皇廷。亲眼见到琉璃水盆里的羽型草叶。在长廊交汇的中心,被白色布缦掩映着,细茎纤长,撑起的羽叶如翠玉雕琢,温润玲珑,仿佛便是飞鸟羽冠上的毛翎,息停于天下这至尊之处,便仿佛在无形的水中,随着不可目见的水流摇摆浮动。温柔的摇摆着,无风自动的摇摆。而自它入宫廷以来从未曾现身过的花苞,如一滴白色水珠,顺着长茎,像无力耷拉的又再抬起头,攀爬着出现在草茎枝头,自然以为它是不开花的伺养在水中的水草。却突然抽出花苞,开出一朵美艳的紫色的花。悄无声息。紫色花开,花上的紫色又渐渐褪成蓝色,开始凋谢,绸皱紧缩成一团,一瓣一团,落到水里化成细粉溶进盆中,琉璃盆被染成蓝色,又如潮水般迅速往四周褪去。玻璃盆回复澄澈。蓝色的染料从白色布缦的一角开始往上蔓延。其势雄雄,幽冷无声,没有灰烬没有浓烟,那是蓝色的火,白色布缦瞬间被燃烧无踪。而在一切残烬中,水中原来绿幽幽生机的地方,再次生出白嫩的芽。
是宫廷里养的天央。是青宛山上的神指间拈的花。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的花。
传说中,它在月色里开。在月当中空时,绛紫色外衣徐徐打开。无数花翎组成一朵大花。百米内只一株,一株只一朵。细细的毛翎雪白雪白,交叠着迎着月光。笼起淡淡雾气。渐渐的那团如梦的雾吸了月光变成紫色。凝成一个球,绽开露出里面鲜红的果实。那是一颗永生之果,是再生之果。那里面有生的灵魂。那是美丽无辜的干净精灵。那是神意的血挥洒在大地上的意志,有神的灵魂。天央。神意唯一眷顾过的青宛平原上,是它唯一存在的地方。是白川上生长的绝无仅有但丛未开过的花。而皇廷,据说是它唯一能离开青宛而被移植保持活着的地方。
他说,白川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三途。而传说这是向生的花。是希望。是生。
她盯着它周身那些紫色的光华,心中只有紫!气!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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