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回到卧房里拿起桌上的鲽纹镜，青铜在阳光的照晒下变得炙热，隔着一层手帕将它拿起。

“也不知道晒了这么久能量吸收的怎么样。”苓将鲽纹镜揣在怀里，轻轻摇着扇子扇风纳凉。人世间这边正值盛夏，热得很，她要回山海内那边。

“我走了，别想我哦！”苓冲着楼下收拾碗筷的巫马奕挥挥扇子，消失在青铜门内。

山海内的精怪自昨日都没有离开，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二楼走廊的尽头。虽然他们看不见那扇青铜门，可是苓都是从山海内那块牌匾出现，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堆人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苓这一次也不例外，流光一现，她从门内走出，顿时精怪们欢呼不已。

“主人！你回来了。”木木显得格外兴奋，向着二楼的方向伸出手，躯干延伸变成树枝，前方最细最柔软的部分攀附在扶梯上，延伸出来的藤蔓相互缠绕结成一张结实的秋千。

苓嗔怪一声：“木木，台阶。”

秋千在扶手之上，总不能让她爬上去，实在难看，她宁愿走楼梯，也不愿意在精怪面前失态。

木木用另一只未化形的手一拍脑袋，怪他疏忽，再次施法，自秋千上再次分化出细小藤蔓结成的台阶。

苓握住藤蔓，一步步踏上阶梯，一脚踩在秋千上。随着秋千荡下，浅蓝色轻纱被吹起，宛如清冷仙子飘落人间。

精怪一窝蜂的围到苓身边，苓想不通今日为何她如此受欢迎，难不成蓝色更适合她，那她以后一定多穿蓝色。

木木将藤蔓收回，顺带将苓怀中的鲽纹镜也拿走。众人的视线瞬间被吸引，随着鲽纹镜在空中的线路齐齐转头看去。将鲽纹镜稳稳的放在桌子上，那些精怪又呼啦啦地跑过去，留下苓一人在原地。

感情不是欢迎她，而是想接着看月白的后续。苓摇着扇子，一抹绿光在她身边汇聚，光芒散去，是被吊在空中的躺椅。是木木读懂她的心意，为她做了一把躺椅。为了方便她能看清，不被其他精怪遮挡视线，苓坐上去后，躺椅又升高许多。

苓半躺在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折下一根细小的枝桠，注入灵力，小小一根在她手中快速生长，缠绕，形成中空的枕头。

苓试了试柔软程度，还不错，也不粗糙不会划伤，倚着枕头躺好，望着那群挤在柜台前的精怪，觉得自己挑选的位置真不错。

“怎么没有反应？”桃花妖将脑袋凑到镜子前面，镜中除了她的脸什么都没有。

“别挡着，别挡着。我瞧瞧。”有桃花妖的地方必有杏花，这两个小妖怪，凑到一起总是拌嘴，却如何也吵不散。

苓微微抬起食指，一道灵光注入鲽纹镜内，镜子很快就有了画面。

“来了来了！”木木高兴地欢呼，招呼众精怪坐下，不要挡着别人。

————

月白的日子十分平淡规律，伺候公婆用饭，操持家务，再回到屋里都弄累。类背上的黑毛长的极快，月白一有空闲就会帮它剪毛，被她打理的很好。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杏花妖嘟嘟嘴，她觉得月白又蠢又可怜，被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骗走了真情，又为了保住他的名誉，每天被公婆蹉跎。

“有什么可怜的，我看她就是愚蠢。大不了一走了之，在深山里面快活不好吗？”桃花妖想着自己原本不住在附近的山里，而是在很远的地方。那时候她和另一个妖怪谈情说爱，后来那个妖怪又和一只狐狸精纠缠不清，她一气之下跑到这边来。

人挪活树挪死，桃花妖带着本体走了很远的路，昏倒在山间，还是路过的杏花妖为她注入灵力将她保下。后来，她与杏花妖一同修炼，形影不离。

一个雄性罢了，在她们植物眼里从来没有雌性不攀附雄性不能存活的道理。就算是需要攀附的丝萝，给她石头墙也是照样能长的茂盛。

木木一人一片树叶捂住她们的嘴，观看鲽纹镜中，任何人不得喧哗。

月白让车夫套了马车，车内月白重重叹了口气，她还要去接喝醉酒的贾平维回家。他枕在她的膝上，让她唱首歌，这已经是他能够给的唯一真情，不过这对她而言足够。

白日里花月楼不接客，来往的人也少，月白已经来过许多次可谓是轻车熟路，往日妈妈会将醉如烂泥的贾平维单独放在一间屋子里，等到她来就让她扶走。

今日，月白觉得有些奇怪。她一进来，原本忙着梳妆或是调节乐器的姑娘们齐刷刷的看向她。眼神中的鄙夷与嘲讽，月白垂下头去，这是她们瞧不起她被赎走后没多久丈夫重新流连青楼。

“呦——”一个漂亮的粉衫姑娘，阴阳怪气地上来与她打招呼，“月白姐姐真是好福气，贾公子不仅为你赎身，还真真做到了，此生只有姐姐一个妻子，就算日日流连青楼也没有再纳妾。”

月白不理她继续往前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为她鸣不平。

“世上虚情假意的人多了去，你怎么就没有个公子肯为你赎身，好歹大宅子里好吃的好喝的多了去，这才是真的，”

是小蝶的声音，温温柔柔说话却一针见血。月白咬了咬唇，心里想自己没有能力将小蝶救出去，没有自己的庇护，妈妈一定会逼她接客。难怪她在这里受苦，在自己受气的时候还会为自己出头。

是自己对不起她，等攒够了钱一定要将小蝶赎出来，月白暗暗想着。

推开那扇门，月白瞳孔瞬间放大，迅速关上房门。

“你在这做什么？”月白压低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愤怒。

醉如烂泥的贾平维瘫在床上，手却牢牢抓着燕青。燕青坐在床头抚摸着他的头，一脸挑衅地望着倚在门上怒视他的月白，他看出她愤怒之下的恐惧，垂下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

“我也不想在这，只是平维他舍不得我走。”燕青作势就要起身，贾平维恋恋不舍地拉住他，却因为喝醉了酒没有力气，趴在他的大腿上。

“别走，别走。昭云，不要丢下我。”

贾平维大着舌头苦苦哀求，即使口齿不清，月白也听清了“昭云”二字。月白真的快要恨死他，毁了自己的幸福，又害的自己被贾平维误会，他是自己与贾平维心生嫌隙的罪魁祸首。

“虽然我不知道昭云姑娘是谁，可是贾公子把我当做他了，而且还很舍不得我呢！”燕青语调上扬，很是得意。

虽然贾平维从来没有说过昭云是谁，可是每次喝醉了酒贾平维就会念起这个名字，拉着他不肯撒手，诉说相思之苦，显然是把他当做昭云。

南风馆的生活，他早就厌倦，要是有人能将他赎出去，哪怕是无名无份也不必再去侍奉其他人。燕青动了歪心思，眼前的男人不就是机会吗。

燕青哄着贾平维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意识不清，迷迷糊糊的时候，央求他为自己赎身。

贾平维早已分不清眼前人是谁，将那张模糊的脸当做是他日思夜想的昭云。

只见昭云哭哭啼啼，他心疼地替他拂去泪水，问他为何如此。

“奴家想公子，想要日日陪在公子身边。”

他说的正是贾平维想听的，连忙询问原因：“当然可以了，昭云从前是我不好，日后我的身边只有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想要你。”

“可是奴家被困在这里，还望公子为奴家赎身。”燕青盈盈一拜，腰肢细软惹人怜。

“自然，那是自然，不管花费多少，我都要为你赎身，陪着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花月楼这种腌臜之地，不该是你这谪仙般的人物该待的地方。”

燕青不在乎他的胡言乱语，只要他答应为自己赎身就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看他按上手印。燕青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狞笑，今日起他不必再侍奉他人，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按照与月白的约定将喝醉的贾平维送到花月楼来，以前他还要换装束打扮成小厮的模样。今日计划已经得逞，他也不必掩饰 ，穿着轻薄妖艳的衣衫，头戴鲜花，娇滴滴地将贾平维扶进来，引得那些姑娘频频张望。

月白的愤怒与震惊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又怎么样，最多这个女人生起气来和他撕一顿，扯头发挠脸蛋这些小招数。他和南风馆的男伶也经常会因抢夺客人而大打出手。

出乎意料的是月白只说了一句重话后，见到贾平维如死狗般枕在他大腿上，立刻就哑火。

只要是贾平维喜欢的，月白都会努力劝服自己去接受，只要那个人也是真的爱他，只对他一心一意，不背叛他就好。

月白看过那张契约，确定真的是贾平维按的手印后，叹了口气还是带着燕青回府。

挤在一张马车上，月白闻着浓烈的酒味与劣质胭脂水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恶心到反胃，皱了皱鼻子，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厌恶。

“回到贾府，你要约束自己的言行。头上这些花儿钗儿全部都要摘掉，换上书童的衣服，不要再这副打扮了。”

“贾少夫人真有当家主母的气派，还有容忍的气量。”

刻意拉长的尾音充满嘲讽的意味，燕青直视月白，眼中毫无惧意。

静默中，贾平维枕在燕青的膝上，喃喃道：“昭云，昭云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