苓被阿奶一番话搅没了好心情，低着头不说话只顾着赶路，将不明事理的巫马奕甩在身后。

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的巫马奕快步追上去，平日里苓走路慢慢的，这会他追都追不上。好不容易追上，拉住她的衣袖。

“你慢些。”巫马奕瞧着她不高兴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怎么办，苓生气哄不好怎么办。“别生气，等会去加个菜好不好。”

苓板着脸，只是用余光睥睨他，“那我要吃鱼脍！”

方才并没有瞧见有卖鱼的摊子，又出了西市，苓其实是有意为难他。想要哄她开心，哪会那么容易。

哪知巫马奕不觉得为难，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拉着苓的手快步向着相反的地方跑去。

“我带你去三尺河，前个下了网子，咱们正好去看看有没有捉到大鱼。”

苓没想到他会拉着自己手，感受到他的体温，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不是梦中的人。这一次，他跑在她前面，披散在肩的乌发飘散在风中，夕阳中，他转过脸来清晰喊出她的名字，她看清楚他清晰的脸。

“苓，快些。”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苓由衷地笑了，这种能够感受到的真实真好。

“好！”

衣衫随风飘摆，苓肩上的披帛被风吹起缠住了巫马奕的臂膀。

“主人等等木木！”

两个人欢快地在前面跑，苦了木木戴着帷帽，只要跑起来风就会把它的面纱吹起，双手又要抓住肩上的绳子稳住大竹篓。

————

三尺河

河面漂着大片绿油油的莼菜，岸边生着茂盛的水竹。

绣花鞋踩在一块石头上，浮在烂泥上石头顿时下降，苓收回脚，未免不弄脏衣服还是离河边远一些的好。

巫马奕先前是不计较的，挽起裤脚就下河捉鱼。今日换了新衣服，他舍不得，又不好意思当着苓的面光膀子。想起先前在山海客栈换衣服被苓看了个精光，巫马奕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微微泛红。

“你的网在哪里?"

听到苓的话，巫马奕赶忙抬起头在湖面寻找他埋下的网，抬手一指水竹丛：“那里就是了，只不过水太深，我下水……”

不等他说完，苓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他指的地方一点，水中杂草疯长将那张网从水里捞出，溅起的水花落在三人身上。

网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稳稳落在苓面前。

“快瞧瞧有没有鱼。”苓已经闻到渔网上的腥味，催促巫马奕去瞧，而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巫马奕蹲下，挽起衣袖，收拾起渔网。看样子运气并不好，只有几条小鱼，炖汤都不够何况是鱼脍。

“我还用柳条编了几个罩子，就埋在石头缝里。我过去拿就是，你可千万不要在用法力，免得被人发现。”

苓根本不在乎，在人类眼里她都是个女鬼，有点异于常人的法术也不为过。但是她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她担心把鱼吓跑，今晚就要少一道美味佳肴。

苓与木木乖乖等在原地，瞧着巫马奕小心踩着石头生怕烂泥滑了脚，苓悄悄用了一点法力，在石头旁生出一些小草稳稳托住石头。

巫马奕还以为是这边路好走一点，赶快踩到大石头上，蹲下身子将埋在水里的罩子捞出来。河水从柳条间的缝隙哗啦啦地流出来，巫马奕下意识往后仰着身子，以免被溅到。

掂了掂笼子的重量，看样子收获颇丰，笼子内有不少小鱼小虾，还有小螃蟹。巫马奕将那些小杂鱼重新扔回水里，洗净手上的粘液。沿着原路返回至苓的身边。

“你瞧还有小螃蟹呢！”巫马奕抓起一只仅有一指宽的小螃蟹，在苓的面前晃了晃。“是不是很可爱，晚上清蒸着吃，还是吃辣子蟹？”

青色的小螃蟹挥舞着两只钳子，张牙舞爪，毫不示弱，似乎是不满自己马上就要变成食物的不满。

“蟹生！”看样子今天是没有大鱼给她做鱼脍，螃蟹滋味更加鲜美倒也是不错的替代品。

“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抓条大鱼。”巫马奕立下豪情壮言，可他终究不舍得今日的新衣服，折了一根树枝做鱼竿，却苦于没带鱼钩。

“算喽！有蟹生就算你补偿我了。”苓用草绳绑住螃蟹的两只大钳，诸如此法，将所有的螃蟹捆成一串，拎在手里估摸着也有十多只，也够吃的。

巫马奕提议去湖边走走，说不定运气好遇见打渔的渔民，还能买上条大鱼。

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1】

当真还让他们遇见收网的渔民，巫马奕买下一条大鱼，足足五斤重。

“为什么要这么绑着？”苓瞧着被吊在架子上的一排鱼，一根草绳穿过鱼鼻扎牢，另一头绑在鱼尾，用力将鱼拉成弓形。

“这叫弓鱼术！”巫马奕接过用草绳拴着的鱼，边走边和苓解释，“先是将鱼在水里的泡一会，再将鱼用草绳绑成这样，一来呢可以限制它的活动减少水分消耗，二来呢，他的嘴巴和鱼鳃一直张开可以好好呼吸，等我们拿回客栈也不会死。这样的鱼脍吃得也新鲜。”

苓那求知若渴的目光给了他极大的满足。

两人沿路返回，夕阳沉没于山谷，最后的余晖照耀大地。

远处传来棒槌敲打衣服的声音，还有哼唱曲子的声音，只是凑近些，听清歌词很古怪。

“墙上画虎吃不了人，砂锅和面顶不了盆，娶时俺才十二三，过门就顶条牛来用，小手和面小刀刀切，小眼眼流泪手巾巾擦，太阳爷下山日头落，脚踩门槛照娘家，爹娘你只管把钱花，哪知你闺女多难活，哭声爹娘把儿引，你不心痛谁心痛。”【2】

苓心底好奇，脚步加快，想要瞧瞧是谁在唱歌。歌词悲哀，唱起歌来却有些释怀的悲伤。

“你慢点，小心脚下。”巫马奕担心她摔倒，紧紧跟在她身后。可他不知，苓每一步脚底都会生出小草，以免弄脏鞋子，稳稳托住她，也不会摔倒。

在距离河边浆洗衣服的那个小小身影还有十米远的地方，苓停住了脚步。这个小姑娘瘦瘦小小，脸被晒的黢黑，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姐，但是她洗的衣服看上去料子不错，还绣着花纹，说不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小姑娘察觉到苓的存在，不再唱歌，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在打招呼。

“你常来湖边可认识她？”苓回应她一个礼貌笑容同，小声询问身边的巫马奕。

这是在考验自己？巫马奕立马挺直腰杆，他从不拈花惹草，只爱苓一人，他觉得自己今天在苓面前表现得十分好。

“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从来没说过话，我的心里只有你。”

听他这么说，苓反而有点兴致缺缺，真没用连个人都不认识。

“姐姐！”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一声，在她眼里这个姐姐长的真好看，身边的公子也十分般配，莫名她就想到家里的相公和那个让她叫姐姐的女人，他们也是这么般配。

“怎么了？”苓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想听听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

“姐姐，你们为什么不摘一些湖里的莼菜。用莼菜炖鱼最好吃了！”小姑娘瞧着巫马奕手里的鱼，立刻想起莼菜鲈鱼的美味，河里的莼菜长的茂盛何不摘一些。

“水太深，我们不会水。”苓解释道。

“这有何难！我替姐姐去摘。”小姑娘快步跑进水里，一个猛子扎进去。

“你快上来啊，沾湿了衣服会被爹娘责骂的！”苓有些担忧这个小姑娘。

“没事！”

莼菜只能摘取藏在两片叶子底下最嫩的一片，刚摘下的莼菜挂着一层透明的粘液，晶莹剔透可透过夕阳。

小姑娘摘了不少，没有地方放，对着苓招了招手，示意将竹篮给她，好用来装莼菜。

小姑娘将满满一篮子莼菜交给苓：“给！”

木木抢先一步接下，竹篮还往外渗着湿滑的粘液，苓肯定会担心弄脏衣服，木木为自己与苓心意相通感到自豪。他终于找到了表现机会，不会被巫马奕抢风头，主人还是最喜欢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苓不忘先自我介绍，“我叫苓，是山海客栈的老板娘。我不白拿你的莼菜，，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去找我交换。”

“漂亮姐姐，我叫初夏！”初夏的眼睛亮晶晶的，望向苓的眼睛里有一种看不懂的亲切与期待。“我想吃麦芽糖可以吗？不过我没有机会去城里，等下次有机会苓姐姐再带给我可以吗？”

苓答应下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等有机会买来送给她就是。“你就住在这里吗？”

初夏一指西边，夕阳楼下的地方。“村子里最大的那家宅子就是。”

苓明白了，这还是个家生的小丫鬟，连自家住处都没有，想必父母也是地位不高的佣人。

“好，那我也告诉你我住在哪，这样如果你想找我的话也可以找得到。”苓将山海客栈的位置跟她讲清楚。

初夏在他们走后，依旧浆洗衣服，她身上这件沾了湿滑的粘液，不好清洗，只能回去换一件。还好秋心姐姐不会责罚她，自从姐姐来到董宅，她的日子就越发好过，还给她裁了新衣服，就算弄脏也有的换洗。

她不明白为什么董宅附近的邻居都说姐姐是顶替她少奶奶的位置，原本该享福的是她，明明在姐姐来之前她没有过上一天幸福的日子。

董夫人说她是买来的童养媳，是为少爷冲喜用的，可是少爷的病一直不好，要她也没用，还要多一张嘴吃饭，不如当个下人。

白日她是董宅干活的下人，夜里还要守着病重的少爷，听着董夫人的抱怨，有时候她也挺心疼董夫人，衰败的董府都靠董夫人一人苦苦撑着。

初夏也一心盼着少爷病好，却等来少爷自幼订婚的小姐。

新的单元故事开始啦！

【1】“舟浮十里芰荷香，歌发一声山水绿”出自《天池晚棹》

释义：小舟在十里荷花香的湖面上荡漾，歌声响起，山水一片碧绿

【2】据说这是太行山的民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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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矜己自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