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酸痛的双眼,牧芮再睁眼时要好多了。她仍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稳稳地靠在树干上,大腿上还系着只打了一个结的外套。
清晨小树林的湿度有点高,牧芮搓了搓双臂,手掌下是润润的布料,有点黏,不太舒服。
解下外套穿上,牧芮侧身打算下树,低头便对上了一双探究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一瞥让牧芮差点从树上栽下去,靠眼疾手快地抱住树干才幸免遭难。
“你醒啦。”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了好一会,牧芮才尴尬地挠挠头。
羽人撑着身体明显是想要起身,却因腹部的伤口再次跌躺在原处,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那双眼眸中却闪过一丝疑惑。
看着羽人嘴唇开合,这回轮到牧芮懵了。羽人明显是想和她沟通,但除了一声声在牧芮听来毫无规律的音节外,丝毫无法将这些音节与她熟悉的语言联系起来。
然而从羽人的表情推断,他确实实在和自己说话,这就让牧芮抓麻了。
又挠了挠头,牧芮灵活地下到羽人这一层,连说带比划。“你的伤好了吗?”
刚说完牧芮猛拍额头,这问的是什么话。羽人又想要坐起身,牧芮猜测大概是两人距离太近让他生了警惕心,可惜他依旧没能成功坐起。
“不要怕,我不靠近就是了。”牧芮举起双手,掌心对着羽人。她说完又是短暂的沉默,羽人开口,喉头滚出声响。
眼角抽动,牧芮急促地留下“我马上回来”后,比往日更利索滑下树。
直到彻底离开那片区域,牧芮这才感觉身后一直追随着她的视线彻底消失,心底不由得松了口气。
“要不给他带些吃的就赶紧离开吧。”牧芮嘟囔着,脚下不停,时刻观察着四周有没有结果子。
羽人的体魄明显比人类要高出一截,连那些有武器的高壮原始人都不是对手,牧芮深觉不要去挑战为妙。
前后差不多花了三个多小时,牧芮才带着食水回到原处。树下隐约可见树上露出的一小片白羽毛,牧芮在地面喊了几声,羽人却没有反应。
“不会死了吧。”牧芮烦躁地将包着果子的树叶放在地面,水却是不便离手的。
牧芮在河流分支饮过水后,寻到了一种类似于荷叶的大叶片,她将叶片折成一个三角形,灌满水带回来。不算路上洒下的,叶片里还剩下一半的水。
徒手爬树牧芮早已熟能生巧,但带着盛水的叶片包一起爬上去,还要保证水不撒出来,她估摸自己还没达到那种程度。
拿着叶片包换了几种握法,最终都被牧芮放弃,这种盛水的方式需要捏紧包口处,然爬树对手臂使力的要求不低,双手用来爬树叶片包便拿不了了。
“喂,我带水回来了,上不去,你下来喝吧。”喊了好几遍,回应牧芮的只有伸出树枝那一小片被风吹拂,轻轻摇摆的白羽。
前后瞧了瞧,没有更好的办法,牧芮打开覆盖在叶片包开口的部分,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鼓着腮帮子往树上爬。
羽人安静地躺在树枝间,紧闭双目,眉眼间尽是难受。
憋着气的牧芮推了推羽人,没有反应。她的视线扫过羽人腹部的伤口,先前绑在羽人伤口处的布条再次被血液浸润了。
“不会真活不成了吧。”这个想法刚冒出头,便一发不可收拾,牧芮已懊恼起自己费如此大的功夫却白忙一场。
鼓胀的腮帮子拉回了牧芮的思绪,救都救了,不差这一口水。
喂水的过程不可细想,牧芮觉得若是自己的情况和羽人对调,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随手抹掉溅到羽人脸和脖子处的水痕,牧芮是一点也不心虚的,毕竟隔了二三十公分的距离,谁又能保证瞄得那么准呢。
匀过气,牧芮又爬上爬下将果子带上来喂了几颗给羽人,自己又吃了一些后将剩下的果子用只留半截的外套包好放在树上,这才再次来到羽人身侧。
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牧芮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将手指覆上了羽人的额头。
像是触碰到了滚烫的特铁,牧芮快速将手收回,又打开了给羽人系上的绷带。
伤口边缘泛白,缀着些黄褐色浓稠的黏块,忧愁爬上牧芮的眉宇,羽人的伤口应是发炎了。
如果身边备着一盒消炎药,只需拿出来喂进羽人的嘴里。如果附近有草药有消炎的功效,拔下一株捣碎了塞入羽人的嘴里,这事也就完了。
前者不能指望,毕竟牧芮也不知道她出门接发小回家会一脚跨越时空。
后者也几乎没有想头,金银花、蒲公英、鱼腥草、板蓝根等等许多牧芮都能叫出名字来的植物都有消炎的功效,但她大多也只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
当然前两种牧芮还是见过的,但附近没有,后些她也亲尝过,但那些是被制成粉末、颗粒的中成药,本体长啥样她也认不出人家。
盯着伤口,脑中浮现出一个想法,牧芮仔细考虑,若要救羽人,只能这么试一试。有了目标,羽人那可怖的伤口看在她的眼中也只是一道摆在眼前的待解之题了。
当牧芮用拨了皮的木片挑开第三团浓稠的黄色黏块,羽人的眼角抽了抽,他疼醒了,那双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牧芮还沉浸在她人生的第一台“手术”中,既要仔细地刮出腐肉,又要尽可能不触碰到其他尚好的部分,加上如此简陋的工具,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陡然间,乖巧躺着任她施为的伤患动了起来,吓的专注于伤口的牧芮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大眼瞪小眼,牧芮见羽人想起身,又跌了回去,这才稍稍安心,大着胆子开口。“先别动,你受伤太重了。我没有恶意,这是在帮你。”
在羽人警惕而质疑的眼光中,牧芮心虚地举起手中那根还沾染着一些清理下来的不洁物的小木片,对着羽人晃了晃,又用另只手指向伤口处。
羽人像是听懂了,或许真认为牧芮不是在挑开他肚子挖他的内脏,也可能是伤太重彻底脱力了,他将目光从木棍转向了自己的伤口,再看向牧芮时眼神中仍有警惕,却减了些敌意。
牧芮还挺想把“手术”做完的,然且不说恢复意识的羽人能不能同意,她觉着在人醒着的时候给人动手术也不人道。
牧芮又扫了一眼羽人的伤口处,见几处稍大些的腐肉都刮干净了,剩下的应当没有大问题吧。
无论应不应当,牧芮也没有机会了。牧芮稍有动作,羽人的视线便跟着动。
撇了撇嘴,扔掉小木片,牧芮索性坐在树杈间休息。心想你不让我继续,我还乐得自在呢。若是她的眼神不时不时瞄上羽人的伤口,或许能更具说服力。
接下来的几日事情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虽然捉不住小树林中的那些灵巧的小动物,但牧芮每日都能摘到些果腹的果子。
今日的收获牧芮尤为满意,手中的果子有约香梨大小,圆形深蓝色,滋味却十分甜口。
先啃上五、六个,将剩下的果子全部摘走也不足十个,牧芮略有些遗憾,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听到脚步声,树上探出一颗头,牧芮抬头露出八颗牙齿。“我回来啦。”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烧了两日后,羽人的伤势开始好转。起初见羽人能动了,牧芮还担心羽人会袭击她,别说什么救命之恩,农夫与蛇的故事可不缺素材。
牧芮可不会当农夫,若是羽人让她有一丝危机感,便是不“趁你病要你命”,她也会立即离开。
幸而羽人也不是蛇,至少到目前为止,羽人都很安静,先前对牧芮的警惕在她第二次将果子递到他面前后也渐渐消失了。
羽人低低地回应了一声,估摸着应当是问候之类的话。牧芮咬着包着果子的外套,熟练地爬上树,羽人已坐起来。
将半截外套打开。“九个果子,我留五个,分四个给你。”
果子的个头均匀,牧芮从中挑出四个很熟的递到羽人手中,自己也拿起一个擦了擦外皮,开啃。
羽人握住手中的果子,发出一串音节,见牧芮没有反应便放弃了,有些委屈又笨拙地学着牧芮的动作,擦了擦果子的外皮,咬了一口。
“好吃吧。纯甜的。这玩意要是放到水果店,准是畅销品。”三两口咬光果肉,牧芮得意地挑眉。
学着牧芮将果核甩向远处,第一次羽人随手将果核丢到树下后挨了生气的牧芮狠狠一拍,又见她快速爬下树将他随手丢掉的果核捡起甩到远处,以后便都如此了。
羽人张口发出一串音调,牧芮见他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动作笑眯了眼。“嗯,好吃就多吃点。”
见牧芮笑的欢快,羽人愣怔了一会后也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果然外貌是拉近距离的最佳手段,哎。”想到和四耳相处的时间分明更长,却直到最后牧芮也未信任过它,不由得感慨。
气氛前一刻还很融洽,下一刻牧芮的眉眼间却满是落寞,羽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推她,这次发出了一连串低沉的声音。
“你是在安慰我吗?我没事,不过是想到先前的事罢了。”诧异于羽人的动作,牧芮怔了怔,随即笑道。
牧芮和羽人的语言并相通,甚至是毫无相似之处,但人类天生就能从另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读出对方想表达的意思,牧芮可以。据她观察,羽人同样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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