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昼忍不住打断他:“过了七天,但是没有通关?”
封遇玄眉头紧蹙:“对,副本内部和现实世界具有时间差,这一点我已经向弹幕确认过了,而且跨度很大,外面一天,游戏内一年。”
就像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
不过现在的人间变成了游戏世界。
封遇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七天应该是指现实世界的七天,也就是游戏内的七年。”
「恭喜玩家00438发现通关条件,奖励已发放,系统更正:
通关条件:请玩家在游戏副本内存活七年。」
封遇玄话音刚落,他和玄昼同时听到系统提示音,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看到直播间上方挂着的通关条件。
小疯子的直播间:
「?????」
「不是吧老铁,这么阴吗?多贱呢?」
「逆天啊!现实的七天,游戏的七年!七年啊啊啊!而且是旱灾主题,七年,粮食只会越来越少,我根本不敢想过去七年会是什么地狱景象!」
「主播怎么发现的?这么聪明吗?天!如果是我的话,到死都还在疑惑为什么七天了我还没过关。」
玄昼的直播间也同样热闹:
「艾玛,这是什么情况?我没看错吧?七年?七天我都觉得够呛!」
「大袜子,这还是人说的话吗?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死了,呜呜呜呜,垃圾系统!」
「这大孙子怪聪明的,可惜,怕是都要死在里面了,谁能把游戏炸了啊?」
「我就说主播已经呆了几个小时了,怎么才过几分钟,原来时间流速差距这么大!」
「默哀。」
二人面面相觑,封遇玄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宁可自己猜错了,而不是让系统跳出来直接印证他的想法。
整整七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副本内的食物只会越来越少,死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副本独特的寄生虫,还有别的传染病,瘟疫,甚至是人吃人!
人被逼到绝境,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突然想到新闻上部分尸体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口,原本他以为是野兽,现在看来,分明是人!
刚刚那道提示音,明显不止他们两人听到,不出意外应该是通知了副本里的所有玩家,那么活着的人一定会选择屯粮食。
前期或许有用,等到秩序崩坏的后期呢?
所有人为了生存,皇权压不住人民的求生欲时,他们肆意闯入他人家中抢夺粮食,即便身处皇宫也不会幸免。
等到没有粮食的那天,人们就会自相残杀,他们无处可躲!
玄昼按住他的肩膀,神情依旧平静,格外让人安心:“冷静,你继续说。”
封遇玄望着她平淡的神色,心底微微安定,对啊,老祖宗在这儿呢,他慌什么。
想到这儿,他定了定神,呷了口茶润润嗓子才继续说。
半个月后,粮食越来越少,流民越来越多,瘟疫悄然而至,掌柜有一颗济世之心,然,能力有限,他不眠不休研制药方。
灾民进不了城,他就带着熬好的药汁和买来的几十个瓷碗出城,分发给生病的难民。
封遇玄看过那些人对他感恩戴德,也有病症严重之人,喝了药不见效果便对他破口大骂。
掌柜是个好人,不论是夸奖感激还是侮辱谩骂只在谈笑间略去,从不放心上。
可是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瘟疫越来越严重,医馆的药材已经快用光了,药材商也不愿意提供药材。
只有一个扎着两个揪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带着自己养的眼盲小猴,每天傍晚雷打不动来卖一兜药材。
掌柜治瘟疫并没有收钱,还要花大价钱买药材,医馆入不敷出,掌柜被将死的病人泼了一身的血,不幸染上瘟疫。
他力不从心,告知那位姑娘以后不能再收她的药材了,从此不再去城外发药,关闭医馆大门,不再治病。
医馆里的小厮、学徒也被他给了些银子遣散,让他们去别处谋生。
就连封遇玄这个半路出现的好大儿,他也给了一千两银票,让他走。
封遇玄觉得这一千两大概是掌柜所有的积蓄了。
封遇玄还记得他的话:“孩子,你走吧,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也只是为了活下来才骗我的,你很乖巧,很懂事,如果我儿子还活着,应该跟你一样吧。”
他的眼神浑浊,瘟疫的痕迹爬上他的皮肤,泪光闪烁,语气里满是怀念。
他说:“离开这里,西北海有一个国家叫九阴,是烛龙庇护的地域,封家,就在那边。”
封遇玄只觉得喉咙发紧,脖子上的玉佩似乎在发烫,嘲笑他的天真和无知,玉佩的角落有一个“封”字,是封家的记号,他压根儿没想过掌柜能注意到。
或者说,他太相信游戏副本的修正能力了,他以为这个细节会被忽视掉。
掌柜的善良让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和自己失踪的儿子一般大的少年流落街头,与野狗争食,他将计就计,顺着少年的话,将他当做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
可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再庇护他了。
封遇玄接过那张银票,转身推开医馆大门跑了出去。
掌柜躺在黑暗的房间里,欣慰地笑了笑,等待死亡降临。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浓烈的药香透过门缝萦绕在房间里,挥之不去。
掌柜的思绪有些混沌,意识不大清醒,他和药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这股味道特别熟悉,他不可能闻错,这就是他前些天研制出的治疗瘟疫的药方。
可人都走光了,是谁在煎药?
他左手撑住床板,用力支起身子,想要下床一探究竟,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看向容貌殊丽到不似男子的少年,神情怔忡。
封遇玄看清他的动作,急忙将手里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桌上:“诶诶,你先别动啊,急什么?”
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掌柜搀扶起,将枕头垫在他身后,再回过身去端药:“那些药材商真是抠门死了,一千两就给了六副药,奸商!就知道坐地起价!”
封遇玄不满的抱怨声传入掌柜的耳朵,瘟疫影响了他的视力,房间内烛光昏暗,直到封遇玄端着药碗一边吹气一边走到他床前,他才看清封遇玄额头鼓起的大包,上面还有些许未干涸的血迹。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狠狠收紧,他渐渐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发痒。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他是该问封遇玄为什么没走,还是问是怎么拿到药材的,好半天他才颤巍巍吐出一句话:“你求他们了?”
话一出口,喉头涌起的痒意令他咳嗽不止。
封遇玄一怔,见他咳起来脸都红了,连忙拍着他的背,满不在乎地咧嘴露出一个带着些许傻气的笑容:“这有什么?”
掌柜缓过来,他收回手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响:“我身体壮实着呢!不就磕几个头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舀起一勺药汁,专注地吹散热气,估摸着不烫了才递到掌柜唇边。
掌柜眼眶湿润,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对不起封遇玄的好意,张开嘴把药喝下去。
现在药比人命贵,他知道封遇玄得到这些药定然不容易,他也不愿辜负少年的一腔好意。
罢了,就让他们父子俩一起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吧。
见他喝了药,封遇玄明显雀跃起来,一勺接着一勺。
掌柜一开始还很感动,眼见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药碗里的药汁还不见少,嘴里的苦味已经熏得他想吐了。
要不是封遇玄眉眼间毫无玩笑之意,他都要怀疑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忍无可忍,夺过药碗一饮而尽,把碗塞进封遇玄手里,随意抬起袖子擦擦嘴,挥手让封遇玄走人,他要休息了。
封遇玄不懂他的好大爹为啥突然变脸,但他还是乖乖收好药碗,灭了油灯出去。
掌柜感染瘟疫不久,六副药下去直接生龙活虎。
外面的情况更糟糕了,城门失守,灾民在街道上四处流窜,封遇玄从院子里的狗洞偷溜出去看过。
济世医馆的牌匾不知被什么人砸成了两半,门口躺了一排排灾民,几乎他们每一个人都得了瘟疫。
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跌跌撞撞四处寻求好心人的帮助。
九旬老汉唯一的破草席被几人争抢,他体弱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求求他们发发善心为他留下这张草席。
哭喊声、求救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来自地狱的乐章。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他甚至还听到有人痛骂济世医馆,说掌柜伪善,说好给他们治病结果半路跑了,导致他们越来越严重。
他们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掌柜,怨恨他不帮人帮到底。
封遇玄第一次如此深刻地领悟到什么叫“升米恩,斗米仇”,什么叫“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受过掌柜恩惠,他治病不收银钱,自己倒贴,库房里的药材只会日渐减少,不管是食物、水还是药材都在涨价。
这些病人不是一个,十个,百个,而是上万,甚至几十万、百万。
掌柜就一个人,更何况那些药材商不愿意再把药材买给他,即便济世医馆底蕴深厚,也不可能救下这么多人。
封遇玄真想冲出去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把他们打醒。
可人的认知并不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一个巴掌不能打醒这些愚民,只会让他们暴怒,怨恨。
封遇玄不忍再看,人性的恶是没有止境的,他听到一个男人大声喊:“既然这济世医馆的掌柜如此冷漠无情,对我们置之不理,那我们就砸了他的医馆!把药材抢出来!我们自己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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