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庐书院与其他地方相比,还有一处是很不一样,这里每隔几丈都有几个圆木凳或者一个石桌四个石凳这样的布置,有些在廊道上,有些在庭院里,有些在路边上。
起初苏耦还不明白为何会搁置这些东西,按惯例来看,整个大兆谁家也找不出这样的布置。
后来她在书院待过几日后才明白那些摆置的作用,原是为了让这些求学者随时随地都能有地方坐下看书,写字,亦或者是三五知己好友闲聊畅谈家国天下。
这些倒也成了七庐书院的一门雅观。
有一些心思细腻一点的书童还会提前在自家主子常去的那一片地方,摆上主子喜爱的时新瓜果,或是一些茶水之类,以此来博主子的喜爱、表扬。
“小姐,你说这大公子怎么还不来,我们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阿栾脸红红的看着一旁被拱门处摆置的花草吸引的苏耦,略有委屈的低声念了句。
苏耦眼眸微顿,停滞片刻侧身看着她,浅笑着打趣道:“不急,大哥的书不见了,若是今日不说个所以然,他是不会来见我们。”
“再说了,你不是说你来了这些日子都没好好逛过这院子,今日带你走上一圈,你不好好玩耍还能惦记着吃食,阿栾,你不专心。”
阿栾神情一顿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有些不自在的冲着苏耦,干瘪瘪的笑了两声,没说话。
方才李秦刚刚将两人带到书院收藏古典书籍的地方,话还没有说上两句,便有人急冲冲的将他寻走,说是什么苏然精藏的一本古籍寻不着了,苏然即刻就要。
平日里苏然只知道读书做学问,什么古书啊,填写的文章、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大多都是李秦帮忙收着打理。
苏然是个极喜爱珍藏书籍之人,素日他的书籍几乎不曾外借,保护得很好若是有一点破损,苏然自己不仅要怄气,还得将这气燃到他们这处。
所以这李秦一收到消息,就有些慌神了,匆匆向苏耦歉意的言语了一声,便小跑着去了苏然那处。
阿栾偏头,随意拨弄了一下身旁一朵不知名的花骨朵,抬眸看了一眼苏耦,眨了眨眼,实在是忍不住哭丧着脸低声着:“小姐,可是我的肚子……”
话还没有说完,苏耦脸色有些微变,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制止了她,低声道:“嘘!”
阿栾被苏耦这番动作,吓了一跳,楞了片刻,赶紧上前依靠在苏耦身旁,眼睛四处瞅着,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怎,怎么了?”
苏耦神情没什么大反应,怔了片刻,指着不远处的院墙,走过去伸了伸耳朵,示意了一下她,仔细听。
阿栾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顺着她的意思,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
墙的另一边,隐约传来几道声音,她们离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见什么“本公子不伺候了!”这样字样的话。
苏耦眼眸微微一变,看看同样不知所以的阿栾,两人相处这十几年,早已经心有灵犀了,顷刻之间,阿栾便明白了苏耦的意思。
两人相视看了一眼,便预备转身离去。
毕竟这只是一墙之隔,若是对面的人说什么不该听的,却被苏耦听见了,实是有些不合适。
虽然苏耦也不是有意要到这处,也不是有意要听见他们在后面咿呀咿语。
别人说什么她不能控制,但是却能控制自己不去听,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可是主仆两人才刚刚走了几步路,连连着回廊的石台阶都还未上,那边的声音陡然扬大,带着些讥讽还夹着怒火的味道:“本公子就是看不惯这些酸夫子的做派,虚伪,拘泥教条,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想要给本公子不痛快,简直是做梦。”
他话音一落,便另有一道焦急又担忧的声音,制止着他:“哎呀,公子,您小声些,小声些,这里可是七庐书院。”
“你别忘记,这里每个人都是您口中的酸夫子,若是被人听了去,捅到院长和老先生那处就十分不好了,您小声些!小声些!”
苏耦和阿栾的神情皆是微变,下意思的就停下了自己脚步,苏耦眉头皱起,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离去还是留在这处。
对话声里的意思很明显,苏耦不难想明白他们这满腔怒火的缘故,顶不了是哪里来的贵公子想要书院学习,被自家二叔或是大哥给打了回去,这下不忿了,在这处抱怨。
“七庐书院又怎么样?院长又怎么样,都是些迂腐无能,唯唯诺诺,只知道纸上谈兵之人,没什么大能耐,不对,他们连谈兵都谈不上,就他们,哼,还敢给本公子脸色。”
“公子,哎呀,您,您小声些,您到底想干嘛呀,这可不是我们府上,人多口杂。”那道小厮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话响起,有些没忍住气急的吼叫道。
听到这里,苏耦和阿栾的脸色都不好了,即便是苏耦这样平日克己自律,端庄贵重的闺阁小姐,听着这样贬低辱没自己亲人的话,也有些忍不住了。
不过她终究是记着自己是未出阁的女子,有些规矩还是必须要守,又和那两人口中所谈论之人有关系,若是这么冲动的出去,岂不是有些太奇怪。
所以苏耦并没有打算要冲出去和那狂妄自大之人理论一番。
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拍了一下身旁同样一脸不满的阿栾,示意二人离去。
“真是来错地方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本公子发誓,日后决计不会再来。”那位公子似乎还不能出气,伴随着一阵索索的声音,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阿栾低垂的眼眸瞬间一变,气鼓鼓的眼睛一横,突然一下松开了扶着苏耦的手,转身气势汹汹的一步三步的拐过拱门,冲了出去。
人刚刚探出去没等苏耦阻止她,她那道小声却又透着坚定嘲讽的声音便响了:“既然看不上我们书院大可不必来,既然来了就该老老实实的学习,这背后说三道四,是非君子所为,我们院长被誉为天下第一公子,比起你这个背后胡说八道的小泼皮,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苏耦被她一番动作,惊的怔了好半会,眼底的情绪瞬时间就变了变,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阿栾那道娇小的身影,暗暗的嘀咕着:这人真是禁不起击。
阿栾是苏家的家生子,对苏家的感情比起素日那些只能在外门打扫的奴婢仆人深得不是一点两点,在阿栾呆呆傻傻的心里,苏耦是首位,苏家和苏家其他人排在第二,若是有谁对苏耦或是苏家不敬,她必定是第一个出来不服的。
苏耦气的是她毫不经思考的性子,笑的却是她那股像极了自家大哥的语调,还有最后那一句更好笑的“小泼皮。”
苏耦根本就不用想就知道以她的性子,也是想不到对面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她竟这般大大咧咧的冲出去教训别人,还用如此市井闲语来形容人家,也真是傻的可爱。
“你是哪里出来的,竟然在背地里偷听我们说话,我们公子身份何等尊贵,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那对面的公子倒是没说话,他身边的小厮,便飞快的冲着阿栾道。
苏耦微楞暗自思量着,这番倒是说的十分有水平,来了个先发制人。
苏耦抬眸瞥了一眼脸色已经涨的通红的阿栾,轻声低低浅浅的唤了阿栾:“阿栾!”
这边两个人被这突然来的声音又给惊着了,尤其是小厮,方才阿栾的的话他已经明白了几分,抬眸看自己身旁一脸无所谓的小主子,暗自叹了一口气,祈祷来人不是什么重要之人,不然国公府的脸算是丢尽了。
小厮便是那日在云安镇门口的阿牛,方才说那几句气愤填膺,怒气冲冲话的公子,就是早几个时辰在主街上助了虞氏姐妹的宗明旌,比苏耦早几个时辰到书院。
宗明旌这须臾一月以来游遍了云安镇的四周,瘾过完了,还是记着正事,今日一大早便梳洗打扮好去七庐书院,但恰巧又遇了虞氏姐妹那事,一番闹腾下来便耽搁了时辰。
要说这事是怎么出来的,也怪宗明旌,早前苏二爷便收到消息,国公府的大公子今日要来书院,顾忌国公府顾忌老国公和国公,二老爷早早的推掉了所有的事情,专心的待在书院,可是等了几个时辰人都未到。
苏二爷虽不是那等小气家子的人,但如何算起来也是几十岁的长辈,又是文人且声名在外,被小辈如此凉着脾气一下子便上来了。
若是有胡子,估计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京城数一数二的贵胄公子,管不得自家大哥,自家父亲和那家子有什么老辈交情。
冷哼了一声,甩袖便气冲冲的离去,也没有留下丝毫的话吩咐这宗明旌来了该如何,下面的人不知道他怎么了,等宗明旌来了,只能拖着几乎从不曾接客的苏然前去。
苏然自幼得苏二爷教导,对他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两问三问,便知道事情的缘故。
年少时他也是知道这个国公府公子的一些不羁放肆,一直就看不上,在加上之前宗明旌未按时到书院一事,一下子对宗明旌的不喜,便上升了一个跨度。
苏家大哥也是随心之人,如此便要好好出了一出心口那股气。
不仅言语上冷淡最后更是寻了莫名其妙的理由,丢了宗明旌,自己躲在自己阁楼里专心练字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早前那个小厮李秦送了苏耦过后,匆匆离去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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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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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豆蔻华年(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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