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苏耦的仆人是陈管事派过来的领头人,年岁瞧着不大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但平日里在苏家仆人堆里也是个有些脸面的。
他在苏家几兄弟的院子也曾伺候过一段时间,也知道这里面的一些层设摆件,有些是老夫人在时就有,有些是苏家四兄弟依照各自的喜好添置的,甚至有些还是苏耦来兴致时的手笔。
陈管事来之前明里暗里的意思他知道,这宗明旌身份不一般,也说明了宗明旌会在府上长住些时日。
言语之间更是明确的表明,这公子有什么要做的尽量附和他,不可没规矩惹怒他。
他是个聪明的,前段时间也听了些闲言碎语,当即便想着要好好的将这处归置一番,显一下自己的本事,也讨好了一下宗明旌这个贵人,为自己图个好名誉。
但如此便可能要动一动素日不曾动过的摆置,有些他这个下人也不好拿主意,本欲去问苏然,但转念又想着说苏然是个书呆子,本就不爱管这些贸然前去可能吃力不讨好。
这一下子见着苏耦,便想着问一问她的意思,日后有人问起也有个说头。
宗明旌苏然几人的东院外门并不大,顶多只能容忍三四人的宽度,那仆人角度站的实在是刁钻。
他一个人就遮住了一个半的宽度,又离得远,宗明旌只是隐约能瞧见,却也是不清不楚,心底微微有些失落,心眼提的高高的,下意识便想抵近去瞧一瞧。
可刚走一步,他便停了下来,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缩了回脚,他如今初到这苏家,虽谈不上如履薄冰,倒也知道谨言慎行了,当即便知自己如此行事该是不对。
只得稳住自己的情绪,立在那处远远的张望着,什么也没听见,却是一步也没敢挪动。
约半柱香的时间,苏耦便领着手捧一镂空花木托盘的阿栾,转身疾步离去。
宗明旌心底微微发抖,眼眸低垂,隐约不那么明显的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云安镇苏家的院子也不大,苏耦和苏然他们这处两处院子,早前是老夫人的地盘,老夫人喜静,他们这处在整个院子来说都是最幽静的,所以也偏远一些。
幸而老太师也不是个喜闹的又是文人雅士,几十年做文章看书籍,也养成了不喜身边吵吵闹闹的习惯,自幼即便是他们姊妹几个,在老太师这处也是控制着音量的。
所以这老太师的院子离他们这处也并不远,约有几炷香的时间,苏耦便到了老太师这处。
两爷孙私下的相处,悠然自得,没那么多的规矩,闲语片刻后,便布了一方棋局,互相对坐着正在博弈得欢。
老太师手上揉捏着棋子,眼眸微微掀开,捋了捋袖袍,声音带着股奇怪却也淡然的语调:“老五,你今日思绪有些不对,可是在书院有何事发生?”
苏耦脸色微怔,停顿片刻,一面抬着手将置在她右侧的镂空窗户,关上了半截,一面低柔着声音,故作轻松的嘟囔了一句:“那有什么事,祖父不必担心,我只是今日有些乏了,心绪有些不集中,看来今日是又要输给祖父了,祖父可别又要我写字。”
老太师没接话,沉吟片刻,随手放下一枚棋子后,并未看她,而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低沉道:“你稍大些能明事的时候,祖父便亲自给你开蒙,教你诗词歌赋,通晓古今,能人异事也讲了不少……自幼你待在祖父身边的时间,和你几兄弟比算是长的了,祖父也不是夸大其说,但你一向与别家孩子不一样。”
“在大些,你母亲也为你请了许多个琴棋书画的能者,你倒是好,闺阁女学的你一样不喜,也不愿意下心思,只有这棋倒是有些兴趣。”
“往前推几年你心性尚且还稚嫩之时,也能稳下情绪与祖父持续许久,甚至有时下的局,弯弯绕绕的还能让祖父焦灼许久,今日这才几子便已经落了下风。”
“老五,祖父是老了,可也不是什么都看不透。”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是意味深长。
苏耦神情微微一僵,暗暗有些窘迫无奈之色,她知道自家祖父心思不是她能比拟的,自己自小又在他身边长大,稍有什么不对劲,他必是一眼便能看透,眼下一番话便是在告诫自己。
若是自己在一味遮掩,祖父眼下不会驳自己面子,不会说什么,日后必定会打发人去查探,那样只会闹的人仰马翻。
暗暗思量片刻后,苏耦心底有了法子,敛了敛神色,望着老天太师脸色暗红,略微有些愧意的道:“祖父,孙女今日,好似乎将那国公府的大公子得罪了……”
老太师有些诧异,捏动棋子的手微顿,眼角的细纹微皱,瞬时间抬眸瞧着她,有些诧异,却并未问话。
苏耦明白他的意思,吸了口气,垂了垂脑袋,轻声糯糯的道:“今日在书院,大哥和二叔都被事绑住了,孙女便与阿栾闲逛会儿园子,偶遇见了大公子一些不那么合适宜的话,本是不想理会,可是孙女想着,大公子身份不一般,也想着祖父父亲叔父平日的辛苦。”
“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对我们两家都不太好,便与大公子争论了几句,甚至有些出言不逊,现下思量下来,心底有些慌,怕得罪了大公子。”
老太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莫不过是宗明旌说些难听的话,被她了,一时没忍住还了嘴。
老太师知道自家孙女,一向沉稳知事理懂规矩,能让她没克制住出口回话,定然是顾忌了许久,忍不住了才出声,想了会儿,低着声音,朗笑了一声,不在乎的道:“他的家世,该不是个斤斤计较,更何况你也不是全然为了我们家,也算是替他家着想了。”
苏耦微怔,知道祖父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底虽然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却也暗暗有些疑惑,自家祖父瞧着怎么对宗明旌很满意似的,直接忽略了他在书院乱说话的事,微微思量了一下,却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附和着。
如此两人也就没纠结此事,二人的心思也回到了棋局上面。
要说这老太师,虽是十分了解苏耦,但却不了解这十二三岁的女儿家的心思,他哪里猜的到,苏耦背后隐藏的慌乱无措。
哪里知道苏耦说的这事,可以真也可以假,哪里知道她心绪飞扬,不是因为对宗明旌出言不逊感到后怕,而是因为两人之间方才那不对劲的气氛,让她觉得有些心慌罢了。
老太师此时也只是当她小女儿家,没控制好情绪,做了错事,眼下有些后怕,正心离焦灼不安。
两个时辰后。
自老太师院里回去之后,苏耦在自己房里小憩了片刻,便已快至天黑,阿栾也来叫了几次饭,都被她打发了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许是今日实在是事情太多,她一直是绷着,入睡前也是思绪重重。
这一觉睡得是十分不安,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的做,有些让她十分欢喜,有些却让她冷汗频频。
“阿栾,三哥和四哥,何时回来?”坐在床沿边上,端着阿栾早已凉好的清茶,结结实实的饮了一大口后,苏耦突然记起还有一事未处理,眸中一闪亮光,一瞬间就惊声问道。
一旁正在为她布饭的阿栾,手上动作不停,飞速的出声回道:“小姐,我已经问过了,说是老太师传了话,因这宗家公子到了,让两位公子即刻回府,三公子就在镇上,不过因今夜时辰不对,回了话明日一早便回府。”
“至于四公子,来人说没个准信,不过小姐,依照四公子的性子,最多也不过是三五日的路程。”
苏耦微微一顿未接话,垂眸继续抿着茶,眼中却闪过一丝的不对劲的暗光,眉头微微一皱,暗暗思量着什么。
片刻净了手,坐在圆木饭桌上,苏耦一边动着碗筷,一边出声柔柔的询问:“阿栾,我记得二婶回京前,曾说厨房里留有些螃蟹可还在?”
阿栾有些疑惑,顿了片刻,抬眸看她,拧着眉:“许是还在,我们家没几个人喜那个,应该还在厨房的小水池里养着,小姐问这做什么?”
苏耦神色平常的一笑,看着她轻声吩咐:“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犯了馋虫竟有些想吃,你去问问,看可还有,若是有,便做几个拿来,若是没有就算了。”
阿栾心底虽觉得这个时日吃这生冷的不好,但微微思量了一下还是一边放下手中泛着金黄颜色的粥,一边出声应承着:“是,我这就去看看,恐怕来回折腾要些时辰,小姐您先喝些粥,垫垫肚子,免得饿坏了。”
苏耦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没说话,却在阿栾转身之际,不着痕迹的重重松了一口气,扯了个有些不自在又僵硬的笑。
阿栾的身影消失后,苏耦便也站起身子走出去,环顾看了一眼四周,转身向外走去。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豆蔻华年(二十)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