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夜题画思沧澜?

三更时,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大理寺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室昏黄。宋清砚未着官袍,只穿件月白长衫,指尖摩挲着一幅卷轴,缓缓展开 —— 画中是位白衣少年,腰悬佩剑,剑穗上淡青色流苏缀着颗小巧银铃,正随风轻扬。眉目锐利却含着化不开的温,哪怕隔了八年,依旧透着股踏风而来的潇洒,这是他凭记忆画了无数次,才定稿的高阳沧澜。

他指尖顺着画中剑穗轻轻划过,目光渐渐失神,烛火在眼底投下跳动的光影,恍惚间,十岁那年的雨夜,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痛感,骤然翻涌上来。

那日父亲遭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京城每个角落。天刚擦黑,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四个穿锦袍的世家子弟堵在他归家必经的老槐树下,为首的赵小公子一脚踹在他膝弯,他 “扑通” 跪倒在泥水里,怀中的《洗冤录》摔在地上。“罪臣之子,也配读书?” 另一个少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狠狠砸在他后背,“你爹犯了错,就该让你这小崽子受罚!” 雨点混着泥点溅在他脸上,后背火辣辣地疼,膝盖磕在石子上,钻心的痛让他蜷缩起来。可他看着被泥水浸透的《洗冤录》,还是挣扎着要去捡,却被两个少年死死按住肩膀,又挨了几脚,指节蹭过碎石子,血珠瞬间渗出来,混着雨水在泥里晕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却死死咬着唇,不肯让哭声泄出来 —— 父亲说过,宋家人,不能轻易认输。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划破雨幕,带着凛然正气:“住手!”

宋清砚艰难地抬头,只见个身着月白劲装的少年踏雨而来,腰间佩剑上的银铃随着脚步轻响,雨珠打湿了他的发梢,却没掩去他眼底的锋芒。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手中快剑出鞘时带起一阵风,竟将周围的雨丝都劈得散开。他没多废话,剑风裹挟着槐香掠过,精准挑开那三人的手腕,又一脚踹开按住宋清砚的少年,不过三招两式,便将他们打得哭爹喊娘,抱着胳膊逃进了雨里,连狠话都忘了放。

“宋清砚,你没事吧?” 少年收剑入鞘,银铃轻响,他快步蹲下身,先小心翼翼捡起那本沾了泥的《洗冤录》,用袖口仔细地擦去泥点,连边角都捋得整齐。做完这一切,才伸手扶他,掌心温暖有力,刻意避开了他蹭破皮的指节,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这里疼得厉害吗?”

宋清砚猛地一怔,忘了起身,仰头望着他,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倔强:“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少年闻言一笑,眉眼弯起时,竟让冰冷的雨夜都暖了几分。他从怀中摸出个锦盒,打开时泛着细碎金光:“去年中秋宫宴,你念了一首《望月》,‘清辉洒九州,丹心照古今’,连圣上都夸你有风骨。我便记下了,宋大人的小公子,名叫宋清砚。”

“这软甲水火不侵,你身子弱,穿上它,以后没人能再伤你。” 少年边说边替宋清砚系上金丝软甲,又把自己的外衫解下来,裹在他身上,带着体温的布料裹住了寒意。

“我叫高阳沧澜。” 少年又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颗裹着糖霜的青梅糖,塞进他手里,糖纸虽沾了点雨,却依旧闪着暖融融的亮,“我听说你总抱着书,这般爱读书又有骨气,长大后定会成大才。”

青梅糖的甜香漫进鼻腔,混着雨夜里的槐香,宋清砚攥着糖,忽然抬头,眼神亮得像淬了星光:“我长大后想做大理寺少卿 —— 像我父亲从前那样,判案断狱,护一方平安,不让人再受欺负。”

高阳沧澜眼底闪过惊讶,随即朗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力道轻得恰到好处,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好志气!若你真成了大理寺少卿,日后我若有空,定来助你;若我有冤情,也定来找你做主。”

见宋清砚指节还在渗血,他又从怀中摸出一小瓶金疮药,拧开盖子,先把自己的指尖在衣角擦得干干净净,才蘸了药膏,小心翼翼地替他涂抹伤口:“忍着点,这药涂了明日就不疼了,记得别碰水。”

药膏清凉的触感传来,混着高阳沧澜掌心的温度,宋清砚忽然觉得眼眶发烫。他攥着那颗青梅糖,指尖把糖纸捏得发皱,垂着眼看自己沾了泥的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像鼓足勇气般,轻轻扯了扯高阳沧澜的衣袖,声音细得像雨丝:“大哥哥,我…… 我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你?”

问完这句话,他飞快地抬头瞥了高阳沧澜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耳尖在夜色里泛着红 —— 他怕得到 “不会再见” 的答案,又忍不住期待下一次相遇。雨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打在槐树叶上沙沙响,衬得他的声音愈发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高阳沧澜闻言,低头看着他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眼底的温柔更甚。他伸手揉了揉宋清砚的头发,指尖轻轻拂去他发间的槐花瓣:“只要你还记得‘清辉洒九州’这句诗,还记得我这剑穗上的银铃,总有一天能再见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你长成能断案的大理寺少卿,说不定我们还会再遇见 —— 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认我。”

宋清砚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用力点头,攥着糖的手紧了紧,仿佛握住了一个沉甸甸的约定。

高阳沧澜又从怀中摸出块干净的帕子,替宋清砚擦了擦脸上的泥点,指尖轻轻蹭过他泛红的眼角:“雨下大了,我送你回家吧。”

宋清砚紧紧攥着糖与书卷,用力点头,任由他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雨声里,银铃声轻轻响,伴着两个少年的脚步声,在夜色里慢慢拉长。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宋清砚猛地回神,那夜的槐香与银铃声,成了他这么多年来最温暖的记忆。画像上的白衣少年依旧风度翩翩,可现实里,那个承诺会再见面的高阳沧澜,却在七年前的云渊之战后,没了消息。有人说他战死沙场,有人说他重伤失踪,可他始终不信 —— 那个踏雨而来救他的少年,那个会替他温柔涂药的少年,怎么会轻易消失?

他拿起狼毫,蘸饱了墨,在画像空白处缓缓题字,笔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一别数载,剑穗铃响,诗句犹记,君可安否?””

夜风吹动窗棂,烛火摇曳,他缓缓走到窗边,望着漫天细雨,仿佛又听见了银铃轻响,又闻到了槐香与青梅糖的甜,只是这一次,思念里多了份牵挂,多了些期盼:“高阳沧澜,我已经成了大理寺少卿,你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可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到底在哪里?”

夜风裹着细雨吹进书房,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画像上的少年身影,在这深夜里,悄悄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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