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话

天光破晓,晨曦微光。一路奔来的男人面色阴沉又偏执,攥着弓箭的手用力地都在微微颤抖。

朱辞秋沉默地注视着他,嘴唇微张,正要开口说话时,诃仁却率先开口:“小少主,我可是向你父亲打了招呼的。今日你带不走她。”

乌玉胜略微施舍一个眼神给马背上嬉皮笑脸的男人,随后便缓缓抬起手,从背后的箭匣中取出一支云箭。

诃仁见状立马直起身拽住缰绳,但乌玉胜的动作更快,他几乎是在朱辞秋眨眼间便搭好弓,云箭似疾风般射向马身,惊得马儿不受诃仁控制,扬起前蹄朝后倒去。

乌玉胜纵身一跃,一边踹了脚诃仁一边拦腰抱住朱辞秋,在诃仁滚落在地上正爬起来时,他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又平稳地落在身后的马儿上。她被他健壮有力的怀抱圈住,属于乌玉胜的熟悉气味此时变得格外清晰,她不由自主回过头望向拽紧缰绳,面色紧绷的男人。

他锋利的下巴上长了些胡渣,眼底也有一圈乌青,深棕色的双眼中更是布满血丝,本就阴沉冷漠的面容如今看起来更叫人害怕。

乌玉胜低头看了她一眼,与她视线交汇一瞬便抬眼看向诃仁,不带任何一丝情绪道:“辛苦首领自己走回巫族了。”

“你什么——”诃仁一句话还没说完,朱辞秋便看见圈住自己的两条臂膀忽然举在她面前。

乌玉胜一面拉弓架上三支云箭,一面双腿打马,在马蹄迈开前行的一刹那,三支云箭射向诃仁身旁的马儿,让那马儿彻底倒在地上起不来。

不管身后诃仁如何咆哮,他只是将弓放回身后,双手再次圈住她拉紧缰绳,朝巫族境内而去。

“殿下让我好找。”身后的声音似乎在呼啸的风中有些撕裂,竟让她听出点委屈的味道来,“殿下就没有要与我说的话吗?”

朱辞秋肩膀上的伤口被迎面而来风吹得有些疼,她咬着后槽牙,声音有些颤抖:“为何不带我回王帐?”

“你需要疗伤静养。”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让我回去。”

感受到乌玉胜拽着缰绳的手僵住一瞬,她便被他圈得更紧,驾马的速度愈来愈快。

只听乌玉胜忍住怒音,却又不自觉地想要咆哮:“殿下,你到底在折腾什么?非要将自己折腾得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你就那么想回那个将你出卖给我的大雍?”

他的声音在风中逐渐变得沙哑,那些自他口中说出的话叩问入她心底,让她脑中紧绷的那根弦断裂一瞬。

“这是拜你所赐啊。”她平视前方,轻声开口,“若你不向朱承誉提起和亲之事,他怎会将我送来。”

乌玉胜闻言,似乎低头看了她一眼。他将缰绳用一只手拽着,另一只手捂住她受伤的肩膀,然后低首靠近她。

只是并未再说一句话。

天地逐渐开阔,路旁的毡包越来越多,商户们逐渐出来摆摊,牧民也将圈中的牛羊牵出来,让它们在草原上奔跑。

此时,乌玉胜忽然将捂住肩膀的宽大手掌挡在她面前,让她靠在身后坚硬又温暖的胸膛上,将她整个人彻底圈在怀中。

巫族的守卫看见突然到来的人举起手中的狼刀,却在抬头看见乌玉胜时,愣了下。

乌玉胜掏出王族令牌,守卫见后便立马放行。

入主帐前,乌玉胜高声地朝守卫道:“唤医师来!”

主帐离生活区并不远,没几步便到了。

乌玉胜率先下马,他脱下外套,披在朱辞秋头上,挡住她的脸。又不管她的拒绝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入主帐之中的一处空余客帐。

入内后,朱辞秋便掀开外套,挣扎着跳下来。

她看着他,“你对这里很熟?”

乌玉胜亦看着她,说道:“他们对王族的人很熟。”

很快他又补充道:“待殿下伤好,静养好,我自会送殿下去王都。”

于是她问:“要多久?”

乌玉胜似乎对她突如其来的配合感到惊异,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这得看殿下恢复得快慢了。”

朱辞秋不再回他,只是走在屋内环顾四周,“我可以在此处照你所言静养,但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她抬起头,看向乌玉胜,“不要困住我。我不想被一直困在屋内出不去。”

乌玉胜低首,眼中的探究似要将她看穿,“可以,但我会一直陪着殿下。不论殿下去何处。”

“你如今很闲吗乌玉胜。”朱辞秋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你不去收拾春狩的烂摊子,却在这里陪我虚度光阴,这与你有何好处?”

面前高大又有些疲惫的男人忽然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勾起一簇,又低头凑近。她能清楚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她的身影,以及那愈发多起来的血丝。

“母赫族的阿静雅,一人斩下三种野兽在乌图勒面前露脸得了奖赏。”他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停顿一瞬,想看她的反应,但她不为所动,于是便又开口,“在她得赏前,我曾遇见过她。而后娜巴图的尸首被发现,她孤身入了乌玉阙帐中。于是乌玉阙便向乌图勒建议,让我来此与你一同向巫族众人赔罪,他暂代我的职责,替我护送王族回王都。”

朱辞秋抬首,道:“你是故意的。”

“殿下,我助你让阿静雅入乌玉阙青眼,只为一件事。”

她挑眉,示意乌玉胜继续往下说。

“留在我身边,或者说,让我待在殿下身边。”

男人语气似威胁又似恳求,面上的偏执与发红的血丝刺入她眼中,让她愣怔一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真正意图。

“不,”她对上他发红的双眼,粲然一笑,“这样的交易,并不划算。因为你不助她,也到不了巫族。”

“乌玉胜,你困不住我。”

“大雍的皇帝病危,殿下的哥哥监国。你回去就是死,你到底明不明白?”乌玉胜顿了一下,后退一步,执拗地看着她,“他们想杀你,我是在救你。”

朱辞秋笑了,“乌玉胜,你永远都这样乱替人做主。”

“我并非被人置于水火不能自救之人,不论朱承誉也好,乌图勒乃至乌玉阙也罢,我不需要你来充英雄暗中护我。如今你我面上尚能维持一丝笑意平和,莫要将这份平和也彻底打破。”

乌玉胜面色凝固一瞬,“朱辞秋,你到底恨我什么?”

她看着他,笑了笑,“我不恨你。”

“我只是,讨厌你。”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是乌玉胜所叫的医师到了。

乌玉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朝外走去。她与他的交谈中断,随即他便领着一位花白胡子的老头入内。

那老头眼皮都耷拉下来,被乌玉胜拽着入内后四处张望,终于看见面前站着的还有另一位大活人。

朱辞秋心中腹诽:也不知道他究竟能瞧不瞧得见路。

“这姑娘身上,有股味道。”

老头摸着胡须,张口就来。

她闻言,微微侧头闻了闻身上,似乎是有股溪水黏在身上未干的潮湿味,但并不腥臭,也并不明显。

可那老头却踱步到她跟前,凑到她身旁嗅了嗅,又转身看向乌玉胜,似乎不知该不该开口。

此时朱辞秋骤然反应过来,她立马拉住老头,言辞恳切:“老先生,我肩上伤口疼得厉害,不如先给我医治一下吧。”

不等乌玉胜反应,她便拉着老头的胳膊往里走,但乌玉胜却仍旧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知道他不会走了。

老头被她打了茬,也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于是便掏出药箱的药物,左右瞅了半天,又朝身后的乌玉胜道:“水盆呢?快去叫人打盆温水来!”

乌玉胜这才转身,却也只是掀了帘叫外头的守卫打水来。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胜于常人,朱辞秋不好在此时与这老头说些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待水打来后,乌玉胜亲自端着,让老头浸湿帕子将她伤口处冒出来的血渍擦洗干净,又拿出小剪子,想要剪掉与血肉相连的布条。

但他比划半天,都无从下手。

“我这老眼昏花的,不行。”老头抬头,将剪子递给端着水盆的乌玉胜,“你来。”

乌玉胜沉默一会,看着脸色苍白的朱辞秋,便放下水盆接过剪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布条挑起。

朱辞秋侧头看去,乌玉胜宽大的手掌用这般的小剪子,动作显得格外笨拙。血肉与布条相连的滋味她并非第一次体会,但仍觉疼痛,仿佛也带动了腹部那道愈合伤口的痛意,让她额间愈发冒出汗来。

血肉被牵扯撕拉,布条终于被剪下。

她咬着下唇,双手攥着衣摆想要撞墙昏过去,这样就感受不到痛意。她痛得连脸颊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乌玉胜忽然伸手撬开她的唇齿,将虎口放在她唇间。她抬起头,被汗水模糊的视线看见男人皱着眉,冷声开口:“咬我。”

她也毫不客气,在老头给她上药时,一口咬在他虎口处,却在咬出血窟窿时又收了力道。

但乌玉胜却说:“殿下,不疼。”

好在伤口未伤及根骨,只是皮肉难受,老头替她包扎好后也没多说什么,只叫她好好静养。

但乌玉胜坐在一旁,忽然开口:“替她看看,除了外伤可还有内伤?”

朱辞秋靠在床边,听见这话忽然意识回笼,视线掠过乌玉胜后又看向老头。

老头往外走的脚步停了下来,又往回走重新坐在原位,他示意她将手腕伸出来。

她在乌玉胜的凝视下缓缓伸出手腕,回转丹的毒素如今仍在她体内,这老头一看就是经验老到的大夫,定会摸出来不对劲。

中毒之事,她不愿除自己外的第二人知晓,杜大夫不算。

但如今,乌玉胜一直坐在她身旁盯着老头与她,想必他早也察觉到什么,不然不会如此。

老头只摸了半刻,便哎呀一声,“我就说,这姑娘身上有股味道。”

乌玉胜问:“什么味道?”

“回转丹啊!”老头一拍脑门,又疑惑开口,“不过她怎么中了这毒?”

回转丹三个字刚出,朱辞秋便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周身立马布满煞气,搭在床边的手也青筋暴起。

他冷声赶走老头,一个箭步冲向她,却在她跟前停下来,眼中的愤怒似乎要将她吞噬。

“我说呢,乌玉阙怎么如此放心殿下四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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