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朝暮

烛泪顺着青铜仙鹤的脊背蜿蜒而下,将棋盘映成血色。白芷捏着黑玉棋子,看烛光在萧珩瞳孔里跳成两簇鬼火。他袖口的蟒纹金线扫过檀木棋奁,带起一缕混着沉水香的阴风。

“女史可知这棋盘的妙处?”萧珩落下一枚白玉子,棋子与棋盘相触时发出金石脆响。白芷腕间的银铃无风自动,她望着棋枰上星罗密布的黑白子,忽然想起辛夷那夜用边防图折的纸鹤——翅尖也缀着类似的玄铁星点。

黑子叩在“天元”位时,白芷指尖传来细微的吸附感。她垂眸掩住惊色,这黑玉棋子竟含着磁石。萧珩的佩剑忽然出鞘半寸,剑身龙鳞纹在烛火中泛起青光——那上面嵌着的玄铁,与棋子是同一材质。

“大人这局棋,下的是江山还是人命?“白芷故意将棋子滑向边缘,白玉子突然被吸向棋盘中央。萧珩低笑一声,剑尖挑起她一缕青丝:“下的是女史袖中的虎符拓印。”

辛夷倒挂在房梁上,看着白芷的发梢扫过棋奁边缘。三日前冰洞中编的同心结藏在她贴身暗袋,随呼吸轻蹭心口。当萧珩的佩剑擦过白芷脖颈时,她险些捏碎手中的瓦片——那夜这柄剑贯穿她左肩的痛楚,此刻仍在骨髓里隐隐作祟。

“陛下七日后南巡。”萧珩忽然将白玉子按在“边星”位,棋子竟嵌入棋盘形成虎符轮廓,“白芷姑娘觉得,龙舟过青江时翻个船如何?”

棋枰下的暗格随着他的动作弹开半寸,辛夷眯起眼——那里面躺着的玄铁片,与她在太液池底找到的半枚虎符严丝合缝。

白芷广袖拂过烛台,跃动的火苗突然爆开灯花。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磁石棋子藏入袖袋:“大人连弑君都要借天灾,倒是惜名。”

话音未落,棋奁突然倾翻,百枚棋子滚落满地。萧珩俯身去捡时,白芷的绣鞋正踩住那枚嵌着玄铁的白玉子。

夜风撞开雕花窗,卷着雪片扑灭半数烛火。辛夷在黑暗中屏息,看着白芷的剪影映在窗纸上。她发间的银簪微倾,簪头指向房梁——这是她们在冰洞约定的暗号。当萧珩的剑鞘扫向白芷腰间时,辛夷弹出一粒棋子打偏剑锋。

“啪嗒——”

磁石棋子粘上剑身的声音清脆如冰裂。白芷顺势跌坐在地,袖中拓印用的桑皮纸悄然贴上剑脊。萧珩掐住她下颌的瞬间,她嗅到他指尖的七月雪气息——与冬猎那日毒箭上的气味如出一辙。

“女史这双手,还是摆弄银针更妥当。”萧珩的拇指按在她唇上,力道大得蹭出血痕。白芷突然咬住他指尖,趁他吃痛挣脱,将沾血的拓印纸塞进棋奁夹层。

五更梆子声碾过回廊时,辛夷在梁上蹭掉掌心冷汗。白芷临走前望了一眼房梁,眼角余光扫过她藏身之处。待萧珩的皂靴声彻底消失,她翻身落地,指尖抚过棋盘上残留的血迹——那血渍蜿蜒成“夷”字最后一笔的裂痕。

棋奁夹层中的桑皮纸还带着体温,虎符纹路在烛光中纤毫毕现。辛夷突然发现拓印边缘有串小字,正是白芷用簪子划的《金刚经》残句:“如露亦如电。”当她将拓印对着窗外残月时,玄铁纹路竟与那夜冰洞中的纸鹤重叠。

瓦片忽然轻响。辛夷闪身躲入屏风后,看见白芷去而复返。她将同心结塞进棋奁暗格,青丝与红绳缠绕着半粒磁石棋子。月光掠过她颈间咬痕时,辛夷想起冰洞里那句“你我两清”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晨雾漫过棋室时,萧珩盯着缺失的白玉子冷笑。剑身上的拓印早被拭去,唯余一缕青丝缠在剑穗上。他捻起那根发丝对着朝阳,发现末端系着极小的磁石珠——正是棋盘上丢失的棋子。

“备轿,去慈宁宫。”

他摔碎棋奁的声响惊飞檐下灰雀,桑皮纸碎片混着木屑纷扬如雪。暗处的小太监捡起一片残纸,上面“青江”二字被血渍晕开,宛如索命符咒。

白芷立在藏书阁顶楼,看着辛夷的玄色身影掠过琉璃瓦。她展开掌心,半枚磁石棋子正吸着那枚同心结。当晨钟撞碎最后一片残雪时,她将棋子投入香炉——青烟扭曲成虎符形状,而真正的杀局,早在第一枚棋子落下时便已成劫。

宫墙外的梆子声裹在夜雾里,听来像是钝刀刮骨。辛夷揽着白芷跃下朱红高墙时,掌心贴在她腰间的力道忽然收紧:“女官大人若想喊人,不妨试试银针快还是我的剑快。”

白芷后颈抵着她蒙面布下的疤痕,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苦杏香——与那夜冰洞中染血的束胸布气息如出一辙。她故意将发间银簪往辛夷腕脉一顶:“刺客先生挟人逃命,倒不忘熏香?”

追兵的脚步声碾碎枯枝,火把的光斑如嗜血的兽瞳逼近。辛夷突然旋身将白芷压在宫墙暗角,玄色披风裹住两人身形。一队禁军提灯掠过,灯笼上“萧”字刺得白芷瞳孔生疼。她垂眸瞥见辛夷左肩渗血的绷带,正是冬猎时为她挡箭的旧伤。

“西南角第三处狗洞。”白芷突然咬住辛夷耳垂低语,满意地感受对方瞬间绷紧的肌肉,“萧珩三年前私运火药的密道,如今长满鬼针草。”

辛夷扣住她腕子的手陡然发力,嗓音浸着寒意:“女官对这逃命的路,倒熟得很。”

破晓时分,二人跌进荒山破庙。残破的观音像垂目望着蛛网,辛夷剑尖挑起供桌布幔时,惊散一窝灰鼠。白芷倚着掉漆的梁柱冷笑:“断月楼的顶尖杀手,就住这等腌臜窝?”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辛夷的匕首擦着她耳畔钉入木柱,刀柄银穗缠着一缕断发——正是冰洞里被她割去的青丝。

“脱。”

辛夷突然扯开染血的夜行衣,苍白的脊背撞进白芷眼底。三道狰狞旧疤自肩胛骨斜贯腰际,在摇曳的火折子下泛着青紫。白芷指尖一颤,药瓶险些坠地——那疤痕走向竟与冷宫井底无名女尸的刀伤完全吻合。

“看够了?”辛夷反手掷来染血的绷带,肩头新伤绽如红梅,“女官再不动手,这毒血便要溅脏你的雪貂裘。”

白芷捏着银针逼近,忽然将药粉撒向伤口。辛夷闷哼一声仰倒在干草堆,火光中她的疤痕宛如地图上的险峰沟壑:“十岁那年,断月楼的淬毒铁钩留下的。”

庙外忽起鸦啼,白芷的针尖在“断月”二字上悬停良久。

暮雨裹着血腥气漫进庙门时,追杀者终于寻来。为首之人剑穗系着青铜铃,每声脆响都让辛夷瞳孔骤缩。白芷望着那人袖口暗绣的断月纹,忽然想起太后佛堂焚毁的经卷——灰烬里也有同样的银线纹样。

“楼主有令,叛徒留活口。”

青铜铃叮当乱响,辛夷的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向白芷咽喉:“对不住,借女官性命一用。”

剑锋却在触及肌肤的刹那急转,挑飞三枚淬毒铁蒺藜。白芷趁机将药杵砸向香炉,香灰迷眼间,她看见辛夷后腰新添的刀伤——与旧疤交错成血色的“囚”字。

“走!”

辛夷扯着白芷撞破后窗,山风卷着雨鞭抽在伤口上。白芷反手将银针扎入她曲池穴:“东南半里有个猎户陷阱,铺满腐叶。”

追兵的惨叫声响起时,辛夷忽然将白芷抵在古榕树干上。湿透的蒙面布下,她的喘息灼人:“女官怎知我要往东南逃?”

白芷指尖抚过她心口未愈的针痕:“刺客先生每夜子时面向东南打坐,月光正好照着玉佩裂痕。”

夜雨在山洞外织成银帘,辛夷褪尽上衣趴在火堆旁。白芷的银针蘸着药酒,在她脊背勾画经络走向。当针尖触及肩胛骨下三寸的旧疤时,辛夷忽然闷哼:“那年他们当着我的面,把阿姐吊在房梁上放血。”

火光照亮她腰间玉佩,裂痕处嵌着暗褐血渍:“断月楼训人的法子,就是用至亲的血淬剑。”

白芷的针骤然刺偏。她想起冷宫枯井里那具攥着银镯的女尸,镯内刻的“夷”字与辛夷玉佩如出一辙。药杵碾碎的白及粉簌簌而落,她突然扯开辛夷的束发带:“你阿姐的镯子,是不是嵌着红珊瑚珠?”

洞外惊雷炸响,辛夷擒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节:“你见过她?”

白芷从袖中取出半枚银镯,接口处的珊瑚珠红得刺目:“井底尸体腐烂后,我花了三个月才拼齐这镯子。”

五更天的雨裹着山鬼哭嚎。辛夷攥着银镯蜷在洞角,火光将她的影子投成破碎的蝶。白芷望着她肩头随呼吸颤动的疤痕,忽然解开发髻:“冷宫女尸后颈有处烙痕,形如断翅的鹤。”

她蘸着药酒在辛夷背上勾画,冰凉的指尖滑过凸起的疤痕:“那夜太后赏的暖炉,烙铁纹路与这鹤印分毫不差。”

辛夷忽然翻身将白芷压在身下,染血的掌心贴着她心口:“女官可知,萧珩书房暗格里有二十七幅女子画像?”她扯开白芷衣襟,露出锁骨下的莲花烙,“每幅画心口都有这烙印,最新那幅...咳咳...绘的是你雨中抚琴的模样。”

洞外传来狼嚎,白芷的银针抵住辛夷喉结:“所以刺客先生三番五次救我,是为凑齐二十八宿?”

辛夷却俯身咬住她颈间银链,断链坠入火堆的瞬间,白芷看见她眼底映着滔天业火:“我要烧了这座吃人的炼狱,连灰都不剩。”

破晓时分,白芷在灰烬中拾起枚带血的柳叶刀——正是断月楼追杀者的暗器,刀刃刻着细小的“珩”字,在晨光中泛着淬毒的幽蓝。

好好好都开始扯我衣服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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