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毓秀疑云

翌日清晨,宫门初启。

陆明析换上了深青色鹭鸶补子官服,这是他作为翰林院修撰的正式朝服。相较于江湛醴那身玄机阁特制的、绣着暗银云纹的墨色常服,他这身打扮更符合一个低阶文官的身份,也更能淡化他在此事中的特殊存在。

紫宸殿侧殿,皇帝并未身着龙袍,只一件明黄色团龙常服,坐于御案之后,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色与凝重。侍立的太监宫女皆被屏退,殿内仅有皇帝、江湛醴、陆明析,以及垂手侍立在御案旁、面色同样肃穆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江湛醴先将狐妖案已破、妖物伏诛的结果禀明,言辞简练,并未提及长公主府细节与镜中界之事,只强调妖物背后疑似有人操控,且与北漠邪术有关。

皇帝听完,并未立刻表态,目光转向陆明析:“陆爱卿,你协助查案,有何见解?”

陆明析上前一步,躬身奏道:“回陛下,臣以为,狐妖食心,收集人心,其行径与史册所载某些邪术炼制‘尸傀’之法,颇有相似之处。且妖物选择在京城作案,而非荒郊野岭,其目的恐非单纯增长修为,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臣……斗胆揣测,或有内外勾结之嫌,意在京城制造恐慌,其图谋恐不止于此。”

他这番话,引据经典,点到即止,既点出了邪术的可能性,又暗示了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却并未直接指控任何人,分寸拿捏得极好。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尸傀……北漠……内外勾结……”他重复着这几个词,脸色愈发阴沉。沉默片刻,他看向江湛醴:“湛醴,天象之事,你如何看?”

江湛醴拱手道:“陛下,臣夜观星象,见荧惑光芒大盛,逼近心宿,此乃大凶之兆。且臣以玄机秘法感应,此星象异动,隐有人为搅扰的痕迹,非纯然天成。恐与那暗中行邪术之辈,脱不了干系。”

“人为搅扰天象……”皇帝缓缓靠向椅背,语气森然,“好大的手笔!这是要乱朕的江山吗?!”他目光如电,扫过殿下二人,“你二人,可能查出这幕后主使,破了这邪阵凶兆?”

“臣(微臣)必当竭尽全力!”江湛醴与陆明析齐声应道。

“好!”皇帝坐直身体,取过一枚小巧的金令扔给江湛醴,“赐你金牌,许你便宜行事,京中各部,皆需配合。务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领旨!”江湛醴接过金牌,与陆明析一同谢恩。

退出紫宸殿,两人并未多言,默契地加快脚步,径直出了宫门。

“去城南。”江湛醴低声道,一辆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玄黑色马车已候在宫外。

马车内,江湛醴取出司南罗盘和那枚玄机令。此刻,罗盘指针稳定地指向南方,而玄机令背面的星图,那颗代表“荧惑”的赤星光芒似乎更加刺眼了些。

“陛下虽未明言,但已起疑心,尤其是对北漠和可能的朝中内应。”江湛醴沉声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对方完成仪式之前,找到确凿证据。”

陆明析点头,撩开车帘一角,望向窗外。马车正驶过繁华的街市,人声鼎沸,烟火之气十足。谁能想到,在这片太平景象之下,正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巨大危机。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在靠近城南边缘的一处僻静巷口停下。两人下车,步行前往毓秀台所在。

毓秀台位于一座名为“栖凤山”的小山丘上,山不高,但因曾是前朝祭祀重地,林木葱郁,气氛幽深。如今山路荒芜,石阶上布满青苔,两旁偶尔可见残破的石兽与碑刻,诉说着往昔的荣光与如今的寂寥。

越往上走,空气中的异样感便越发明显。并非妖气或邪气,而是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仿佛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光线也黯淡了几分。就连鸟鸣虫嘶都绝了踪迹,一片死寂。

江湛醴手中的司南罗盘指针开始微微震颤,玄机令上的星图也泛起微光。

“就在前面了。”江湛醴压低声音,示意陆明析收敛气息。

两人借助林木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山顶。拨开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只见原本应是平坦开阔的毓秀台遗址,此刻竟被一个巨大的、由暗红色泥土与某种不知名黑色粉末混合勾勒出的阵法所覆盖!阵法纹路扭曲繁复,中心处矗立着九根歪歪扭扭的黑色石柱,石柱上刻满了与朔风城邪阵相似的诡异符文,隐隐有黑气缭绕。阵法四周,还散落着一些白森森的、似是某种兽类的骸骨,以及一些破碎的、带着暗红污渍的陶罐。

浓郁的邪能波动如同实质的水波,以阵法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使得山顶的空间都产生了细微的扭曲。而那“荧惑守心”的天象异动,其源头似乎正隐隐与此地相连!

“果然在这里!”江湛醴眼神冰冷,“好大的邪阵!看这规模与符文,远比朔风城的更为古老和恶毒!他们是想以此阵为引,彻底引爆‘荧惑’凶星之力,祸乱整个京城乃至天下气运!”

陆明析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阵法,忽然,他瞳孔一缩,指向阵法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半掩在泥土中,有一小片深蓝色的布料碎片,与那夜陈锋带回的、属于失踪下属的衣角,一模一样!

“他们的人来过这里……或者说,一直在这里活动。”陆明析声音低沉,带着寒意。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密林中传来!

两人反应极快,瞬间闪身躲入一块巨大的残碑之后,屏住呼吸。

只见两个身着普通百姓粗布衣服、却眼神呆滞、动作略显僵硬的汉子,扛着一个沉甸甸的麻袋,从林中走出,径直走向那邪阵。他们将麻袋扔在阵法边缘,然后便如同完成了任务一般,面无表情地转身,步履蹒跚地沿着另一条小路下山去了。

“是被控制的傀儡。”江湛醴低语,“看来,他们还在不断往这里运送‘材料’。”

待那两人走远,陆明析与江湛醴迅速来到那麻袋旁。江湛醴用匕首划开麻袋一角,里面露出的,竟是大量已经干瘪、颜色暗红、散发着浓重腥臭气的——心脏!与狐妖食心案中丢失的心脏一模一样!

这些心脏被杂乱地堆积在一起,数量之多,令人头皮发麻。它们仿佛还在微微搏动,散发出强烈的怨念与生命能量,正被那邪阵缓缓吸收。

“收集了这么多……”陆明析胃里一阵翻涌,强压下不适,“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湛醴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心脏和地面的阵法纹路,脸色越来越难看:“不仅仅是引爆凶星……他们还在用这些蕴含强烈情绪的心脏作为祭品,试图……**污染乃至篡改《山河社稷图》记录的部分历史脉络**!让那些历史节点充满怨念与混乱,从而从根本上动摇国本!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篡改历史!动摇国本!

这比单纯的引动灾劫更加可怕!若让其得逞,王朝的根基都将被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摧毁这个邪阵!

然而,就在江湛醴准备动手之际,陆明析却一把拉住了他。

“且慢!”陆明析目光扫过那九根黑色石柱和复杂的阵纹,“此阵与朔风城那处不同,结构更为稳固,能量流转自成一体。若贸然攻击,恐会引发剧烈反噬,甚至可能提前引爆部分力量,波及山下无辜百姓。”

江湛醴动作一顿,他也看出了此阵的凶险。强行破阵,风险极大。

“那该如何?”江湛醴皱眉。

陆明析沉思片刻,目光落在那九根石柱上:“凡阵法,必有阵眼与能量节点。此阵以九柱为基,暗合九宫之数。若能找到其核心阵眼,或关键的能量流转节点,或可设法干扰、削弱其力量,再图破阵。”

他看向江湛醴:“需要时间推算,也需要更仔细地探查。”

江湛醴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他们人手不足,对方随时可能返回,在此地长时间停留推算,风险同样不小。

“先撤。”江湛醴当机立断,“记下阵法细节,回去再行推演。同时,必须加派人手,严密监视此地,绝不能再让他们运送任何‘材料’进来,也不能让他们完成最后的仪式!”

两人迅速将现场恢复原状,抹去痕迹,然后沿着来路,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栖凤山。

回到马车上,气氛凝重。

邪阵的发现,证实了他们的worst fears(最坏的担忧)。对手的图谋之大,手段之狠,远超预期。

“需要盟友。”陆明析忽然开口,“单凭你我二人,恐难应对。”

江湛醴看向他:“你想找谁?”

“明宸长公主。”陆明析吐出几个字,“她地位超然,手握权柄,且那日妖狐之事,她已卷入其中。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对朝中某些势力,并非全无芥蒂。”

江湛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深思。他不得不承认,陆明析这个提议,虽然冒险,却可能是眼下破局的关键一步。

“轩辕镜……”他沉吟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车厢壁,“或许……值得一试。”

马车驶离城南,向着皇城方向而去。车内的两人,心中都已明了,与时间赛跑的最终阶段,已经到来。而拉拢长公主轩辕镜,将成为下一步棋局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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