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周同行

“看好他!”

三个字吐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有多长时间不再相信任何人了?

十五岁那年,师傅病逝,把四季山庄连同这山庄的所有人的性命交到了我手里。

十五岁,束发之年,一颗豆蔻之心还未长成,就生生的杀进了成年人的世界。

正常人的十五岁是什么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人的成熟根本不是以年龄大小来划分界限的,一夕之间,我长大成人。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

当年的我何尝不是意气风发,我也曾立誓把山庄江湖上最好的山庄,可十五岁的庄主,年少可欺,每天有多少所谓的□□白道正道邪道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来找山庄的麻烦。

看着一个个倒在我眼前的叔叔、伯伯、师弟,恣意的疯狂一年年的消磨下来,我也心衰力竭。

我苦苦的支撑着不让山庄倒下,可两年之后,我还是撑不住了,我做了一个到现在想起仍后悔到不能自己的决定,我逃了!

带着山庄余下的旧部,投靠了晋王,建立了天窗。

可沦落成权利鹰爪的人,最后又有几个独善其身的?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一个一个倒在我面前的脸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终于,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了。

只剩下孑然的日日受着良心折磨的自己。

从那以后,我谁都不信。

可今天,我却毫不犹豫的就把小成岭托付给了温客行。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当时事态紧急除了他我也不认识别的人,不把张小公子托付给他我还能托付给谁?

是的,我想,一定是这样了,就是这个原因。

“如此星辰如此夜,正宜对酒当歌!”

不管温客行是好人还是坏人,有目的还是无目的,我打算彻彻底底跟他划清界限了。

孩子给照看的不错,在我受伤之后也是他给善了后,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感恩在心,感激他不知第几次的出手相助。

可是,原本我可以不受这么重的伤,我虽功力不济,可对付几个老叫花子还是绰绰有余,前提是只要我拔出剑。

可我顾虑太多,这白衣剑一旦亮相,我都无法想象能招惹出多少零零碎碎鸡飞狗跳的麻烦。

我天性淡泊,在这之前就厌烦够了这虚头巴脑的迎来送往,更何况是三年生命不到的现在。

我无心江湖却误入江湖已是我一辈子的痛,我又怎敢再重温一遍这噬骨之痛?

假如温大善人在我求救的时候能出手相助一下,结果完全可以逆转,可天天自诩“大善人”的温客行,硬是笑颜如花的坐山观虎斗的坚持到最后。

你看够了吗?

我知道我没权利对人生气,无论他帮过我几次,他始终是个外人,现在江湖动荡,人家不在背后捅你一刀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想做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生起了一股隐隐的失望与愤怒,竟然觉得他不帮我就是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我被自己突然出现的情绪吓了一跳,周子舒啊周子舒,你怎么能萌生出这种想法了?人家是你的谁?人家凭什么要来帮你?

我真的是糊涂了,遇到温客行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个人都能气晕了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温客行,我们,还是不见了吧!

“傻小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嫌货才是买货人。你周叔之前骂你不用功,就是想点拨你的意思。”

我已经尽力躲着着他了,可这姓温的就跟个瘟神一样让人躲之不及,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又让他给找到了。

当阿湘独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脚底抹油的溜走而是口不随心的问了句:“你主人呢?”

问完我就后悔了,她主人在哪跟我有何干?我巴巴的问这做什么?

只是我没想到,温客行能能认真的解释当时不出手的原因,合情又合理,可我心里就是压着一团火,还有,谁让你阿絮阿絮叫的,还“我们阿絮”,请闭上嘴,我们不熟。

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称温客行为知音,这人油腔滑调轻轻浮浮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的样子,却像我肚子的蛔虫一般通透我的心思。

张家小公子左一声师父右一声师父让我屡屡想起九霄,想起四季山庄。

如今,山庄已没落,唯一的血脉也为救我而死在战场上,我没担起师父的信任,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我能重回山庄,收几个徒弟把山庄传承下去多好。

我不需要山庄扬眉吐气,我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如果真能这样,就算有一天我死了见到了师父见到了山庄的所有人,我至少还有一件事没有辜负你们的嘱托,师傅,我让山庄传承下去了。

我真的想过收张家这小子为徒,都说他笨说他愚木可及说他朽木不可雕也,可我不怕,我相中的是他至善的心性,这才是最难得的东西。

笨不怕,可以慢慢来,只要下了功夫,成绩早晚都会出来,可人性这东西是打从娘胎就带来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是,这现实吗?这可能吗?就我这残败的躯体还能在这世上再撑几天?我能忍心我的徒弟练成个不上不下的功夫再重走我的覆辙吗?

不能,如果山庄再没落一次,这就是对他又一次的侮辱,我怎么可以再一次把所有人的心血踩在脚底下?

如果再有一次,就算我想逃,可天下之大,我又能逃到哪里?

可张家小公子听了温大善人的点拨正正经经的给我行了拜师礼,我内心翻江倒海,手脚微微颤抖,面对着这双真诚恳切的眼睛那一句“好”差点脱口而出。

可我终究回绝了他,这种奢望,我这种人怎么配拥有呢?

可是,温客行,谢谢你!第一次,真心的。

“吹了一夜,内功运转起来竟然有些滞涩,见笑,见笑啊!”

温客行竟然为了我吹了一晚上的曲子,再怎么心若磐石的我面对他时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能吹出《菩提清心曲》这种清正坚韧,百转无悔的曲子。

在温客行身上,他明明感觉到了一点十分微妙的同类的味道,可是,他怎么能奏出这种非心性无邪者才能奏出的曲子呢?难不成是我对他定义错了?

他不但吹了,而且整整吹了一个晚上,自从逃离天窗,我第一次有了安然的一夜。

他解释是因为昨天他的试探害我受了内伤而将功折罪,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分情,我领了。

一个外人,肯为了另一个无关的外人耗费内力吹奏一整晚的对修习内功大有裨益的曲子,我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尽管我不知道他是谁,尽管他是一个扑朔迷离的谜团,尽管我一直怀疑着他跟着我的动机,可在一刻我十分清醒的确认了一件事,温客行之于我,不是敌。

因为他有太多可以置我于死地的机会,但他都没有,就为着这分坦荡,如果他愿意,这朋友,我交了。

只是,如果你能稍稍收敛一下你那副恨不得粘在我身上的不正经的眼神,我想我们这个朋友做的才会更舒服一些,老温,你觉得呢?

从来没想到上天还能如此厚我,在我这弥留之际还能遇上一个堪称知音的朋友。

我,知足了。

“哇,阿絮你好狠的心哪,难不成将我一个人扔到荒郊野外?……阿絮,你就让我搭一程便车吧?嗯?”

我滴个天,我觉得自己就不能对他生出那分仁慈,有人就是这样,你给他三分颜色他能开得起染坊。

温大公子把这话践行的是妥妥帖帖,为了跟我在一起,撒娇卖萌是无所不用企及。

老温,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行,你是一大男人,做男人有这么娇娇滴滴的吗?你这绵言娇语是怎么说出口的?成岭还在旁边,你这样会带坏小孩子的。

还有,你说这话的时候不起鸡皮疙瘩吗?你汗毛不会倒竖吗?

好好好,我投降了,别再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珠子看我了,你要跟就跟着吧!

你不是掐指一算,咱们的缘分还长着的吗?

那好,此下山路崎岖,有免费劳力不用不是我周某的个性,你就好好赶车吧!就你这身娇肉嫩的公子哥,我到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

阿絮对老温也是有感情的,只是阿絮年少成名太过内敛,正常的感情尚且不能发之情止于礼,在这种堪称逆乱的感情中,他又怎么能把真情实感表露出来?心疼我们阿絮一分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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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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