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沈墨的问题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元不渡尚未回答,雷万钧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错!‘焰狱’那帮藏头露尾的鼠辈,手伸得也太长了!竟敢把主意打到我漕帮头上!”他虎目圆睁,怒气勃发,不似作伪,“他们想借老子的手抓你,老子偏不让他们如愿!”
这话出乎元不渡和云何栖的意料。看来漕帮与“焰狱”之间,并非合作关系,反而存在龃龉。
沈墨接过话头,语气沉稳:“帮主息怒。元公子,实不相瞒,‘焰狱’近年来势力扩张极快,不仅插手江湖事务,更试图掌控南北漕运命脉,已与我帮发生多次摩擦。他们此番借朝廷名义施压,恐怕意在挑拨,甚至借刀杀人。”
他看向元不渡,目光锐利:“若元公子与‘焰狱’为敌,或许……我们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
合作?与雄踞一方的漕帮?云何栖心中飞快盘算,这无疑是巨大的助力,但也可能是与虎谋皮。
元不渡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条件?”
雷万钧大手一挥:“简单!你元不渡是条汉子,敢作敢当,老子欣赏!你帮我漕帮对付‘焰狱’的暗中蚕食,我老雷保你在临渊城无恙,必要时,还能给你提供些‘焰狱’的消息!”
这条件听起来颇为优厚,甚至有些过于优厚了。
云何栖笑眯眯地插话:“雷帮主快人快语,令人佩服。不过……空口无凭,咱们是不是得有点‘诚意’?”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四周。
雷万钧哈哈一笑:“好说!今夜我在府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也算表明我漕帮的诚意!届时,自有让二位安心的‘凭证’!”
是夜,漕帮总舵张灯结彩,宴开数席。帮中头面人物几乎尽数到场,气氛看似热烈,却暗流涌动。
元不渡和云何栖被奉为上宾,安排在雷万钧右下首。席间,雷万钧谈笑风生,频频劝酒,绝口不提白日之事。沈墨则陪坐在侧,言辞谨慎,滴水不漏。
云何栖应对自如,与漕帮众人推杯换盏,仿佛真是来赴宴的贵客,眼神却不时扫过在场众人,尤其是坐在对面席位的几个生面孔——那是雷万钧的侄子雷啸及其几个心腹。那雷啸眼神阴鸷,席间几乎不言不语,只是冷冷地观察着元不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雷万钧拍了拍手。
“诸位!”他站起身,声震屋瓦,“今日设宴,一为款待元不渡元兄弟!二来,也是让大家做个见证!”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元不渡身上,“我雷万钧在此立誓,漕帮与元不渡兄弟,此后祸福与共,共抗‘焰狱’!”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不少帮众面露愕然,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雷万钧不等众人反应,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翻涌的浪花,正是代表漕帮最高权威的“漕令”。
“此乃我漕帮信物!见令如见我雷万钧!”他将令牌举起,沉声道,“今日,我便将此令暂交元兄弟保管,以示我漕帮诚意!”
全场哗然。
连沈墨都微微蹙眉,似乎觉得此举过于草率。
云何栖心中警铃大作。这哪里是示好,分明是将元不渡架在火上烤!拥有此令,固然能调动部分漕帮资源,但也意味着彻底被绑上漕帮的战车,成为众矢之的!
就在元不渡尚未表态,众人惊疑不定之际——
异变陡生!
数道寒光毫无征兆地从宴席角落暴射而出,直取元不渡周身要害——
是淬毒的弩箭!
与此同时,对面席位的雷啸猛地掀翻酒桌,厉声喝道:“元不渡乃朝廷钦犯!叔父受其蒙蔽,欲陷我漕帮于万劫不复!众人随我拿下此獠,清君侧!”
他身后数名心腹应声拔刀,扑向元不渡!厅内顿时大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显然早有预谋!
“小心!”云何栖反应极快,手中酒杯掷出,精准地撞偏一支弩箭,同时身形如电,挡在元不渡侧前方,折扇“唰”地展开,格开另外几支冷箭!
元不渡在袭击发生的瞬间已然起身,斗篷无风自动,幽蓝刃片滑入指尖。他眼神冰冷,并未去看那些扑来的刀手,而是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主位上的雷万钧和沈墨!
雷万钧又惊又怒,猛地一拍桌子:“雷啸!你敢!”
沈墨脸色亦是剧变,急声道:“保护帮主!拿下叛逆!”
然而,厅内混乱不堪,雷啸一伙人显然蓄谋已久,动手狠辣,而忠于雷万钧的帮众一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内乱弄得措手不及!
数名刀手已冲破阻拦,刀光凛冽,劈向元不渡!
元不渡不退反进,身形如同鬼魅般切入刀光之中,指尖刃片划出诡异的弧线,只听“叮当”几声脆响,攻来的钢刀竟被尽数荡开,其中两人手腕溅血,兵刃脱手!
他出手狠辣精准,每一招都直指要害,瞬间便放倒了两人。但更多的刀手围拢上来,加之不时射来的冷箭,形势岌岌可危!
云何栖与他背对而立,折扇舞动,将侧翼护得密不透风,口中骂道:“妈的!就知道这宴无好宴!元不渡,这次你可欠我大了!”
元不渡格开一记劈砍,反手刃片划破一名偷袭者的咽喉,鲜血喷溅。在血腥与混乱的间隙,他低沉的声音传入云何栖耳中:
“撑住。”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云何栖心中一荡,一股莫名的暖流冲散了之前的抱怨,他大笑一声:“好嘞!就看咱们谁放倒的杂碎多!”
两人背靠着背,在这突如其来的杀局中,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刀光剑影,毒箭暗器,都无法突破他们联手构筑的防线。
雷万钧怒吼连连,指挥手下镇压叛乱,目光却不时焦急地瞥向战团中的元不渡二人。沈墨则眼神闪烁,似乎在快速分析着局势。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蝙蝠般从梁上悄无声息地滑落,手中一对淬毒的短刺,直刺元不渡后心!此人隐匿功夫极高,直到出手前竟无人察觉!
“身后!”云何栖察觉到风声,惊呼提醒,却被两名刀手死死缠住,无法回援!
眼看毒刺即将及体,元不渡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避开了要害,但左臂仍被划开一道血痕,伤口瞬间传来麻痹感!
他闷哼一声,动作微微一滞。前方一名刀手趁机挥刀猛劈!
“元不渡!”云何栖目眦欲裂,不顾自身空门大开,折扇脱手如流星般掷出,精准地打在那刀手的手腕上!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那刀手惨叫着后退。
但云何栖也因此露出了破绽,一支冷箭瞬间射至他肋下!
眼看无法躲避,云何栖只能尽力扭身——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传来。
只见元不渡不知何时已挡在他身侧,用那受伤的左臂,硬生生抓住了那支疾射而来的弩箭!箭簇深入皮肉,鲜血顺着箭杆流淌而下。
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反手将弩箭原路甩回,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
云何栖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手臂和苍白却依旧冷峻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牙道:“……谢了。”
元不渡没有回应,只是将他往自己身后更拉近了些,右手刃片挥舞得更急,如同在两人周围布下了一道死亡的冰霜结界。
“护住他们!”雷万钧终于指挥着心腹杀开一条血路,冲到了战团附近。沈墨也带着人清理着放冷箭的刺客。
有了生力军加入,压力骤减。雷啸见事不可为,恨恨地瞪了元不渡一眼,在几名心腹的死命保护下,撞开窗户,仓皇逃入夜色之中。
一场精心策划的夜宴杀局,最终以雷啸叛乱失败、狼狈逃窜告终。
厅内一片狼藉,尸体横陈,血腥味浓重。
雷万钧快步走到元不渡面前,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手臂,脸色铁青,满是愧疚:“元兄弟,对不住!老子管教无方,竟让这逆子……”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沈墨也上前,递上金疮药:“元公子,快包扎一下。此事我漕帮必给二位一个交代!”
元不渡接过药,并未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先看向云何栖:“你如何?”
云何栖肋下衣衫被划破,所幸未伤及皮肉。他摇摇头,看着元不渡的手臂,眉头紧锁:“死不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他抢过金疮药,不由分说地拉过元不渡的手臂,动作有些粗鲁,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开始清理伤口、上药、包扎。那专注的神情,与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
元不渡垂眸看着他忙碌的动作,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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