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更迭,世事变迁,而六朝金粉之地的望京,依然繁华如往昔,尤其是楚江两岸,酒旗招展,到处都是秦楼楚馆。桨声灯影楚江边,说不尽离殇,讲不完的才子佳人话本。
画舫上舞女船娘身材曼妙,扭动着不堪一握的腰肢,巧笑嫣然的望着来往的公子王孙,商贾豪杰,一双眼中说不尽缠绵悱恻,情意绵绵。面容姣好的舞姬长袖当空,正围着沈从安翩然起舞,红纱之下如藕般柔弱无骨的双臂在沈从安眼前若隐若现,带起阵阵香风,令人熏熏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沈从安呷了口酒,欣赏着舞姬轻盈的舞姿,不禁感慨,“此生不到楚江边,枉与他人说风流,果然不错,不愧是不夜天风流地。”
他边说着,顺手唰地甩开折扇,如这望京城中浪荡子一般做派,端的是风流倜傥。
画舫游船之上寻欢之人大多是达官显贵,最不济也是商贾巨富,桌子上摆着数不尽的珍馐,饮不完的美酒,这一晚上的开销都抵上了十户中人一年税收,来往的人虽不是凤子龙孙,但也都称得上是乌衣子弟。
他们抱着舞姬纤细的腰身,喝着纤纤玉手递过来的美酒,好不快活。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不外乎如此。
这时门外传来吵闹声,沈从安微不可查的皱眉,何人这么不知好歹,竟敢在此地争吵。
这声音越来越放肆,而楼下之人恍若未闻,依旧自顾自得饮酒作乐,楼下一个身穿靛青圆袍男子正与一身穿绛紫色交领袍的男子对峙。只见那靛青色圆袍男子身边的仆从大声叫嚷道:“李小公子,今日是我家公子约的红玉姑娘。”
他对面的人从也不遑多让,针锋相对,反唇相讥,“我家公子早在十日就约了红玉姑娘,孙二公子,红玉姑娘应该是我家公子的。”
两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空气中火药味愈浓,只缺一个火星便可点燃,他身后一人冷嗤一声。
“今日红玉姑娘是我的了,孙兄还是改日再来。”
李公子话落,那孙公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李兄好大派头,我与红玉姑娘有约在先,你几句话就想捷足先登。”
两方你来我往,争论声一声高过一声,沈从安神色不悦,他靠在窗户旁。好整以暇的看着楼下二人。
他身旁胡姬忙斟了盏酒,顺势递到沈从安面前,低眉顺眼,含羞带怯地开口,一双眼含情脉脉,“郎君,请满饮此杯,奴家敬你。”
酒光清冽,沈从安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他还顺势拽过身旁俏丽佳人,在腰上随意掐了一把,趴在耳边,似情人耳鬓厮磨,“小娘子,可知楼下这二人是谁?”
沈从安本来就长得好,凤眼狭长,偏偏眼尾上挑,眼里还含着溺死人的深情,此刻他又轻言细语地在耳边说话,饶是那女子常年混迹在风月场上,此刻也是面色酡红。她捂着嘴咯咯地笑,声音里缱绻着柔情似水,“郎君有所不知,那两位大有来头,身份可不一般。”
沈从安看青葱玉手递过来已经剥好的葡萄,在烛光映照之下愈发晶莹剔透,平白生出了几分羞耻之心,“哦?难不成这两人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女子轻轻点头,转而似是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摇了摇头,一双美目流转出万种风情。
沈从安轻笑出声,似是玩味般的微微挑眉,“小娘子啊,你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这两人是作何勾当的呢?”
女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郎君欺我嘴笨,请满饮此杯。”一杯酒就这么递到了沈从安嘴边,沈从安也不含糊,直接一饮而尽,然后听她继续说道,“虽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也差不多。”
女子说着指着底下的人,“郎君你且看,那位李公子,他表兄在朝为官,虽官不大,但靠上了韩氏,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找这位小爷的不自在。”
“至于那位孙公子,他母亲可是徐州太守夫人的妹妹,虽说是不是一个娘肚皮里爬出来的,到底还是自家人,一家人同气连枝,这亲戚呀,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望京城内的人谁不得给这孙公子几分面子。”
沈从安不置可否,就听那女子继续开口,“唉,说来也怪我们红玉姐姐容色倾城,要不然也不会惹得两位公子魂牵梦萦。”
女子口中虽说着怪红玉,但却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反倒是有一丝隐秘的窃喜,沈从安不禁思忖,这红玉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到楼中这半天,红玉的名号听了不下十遍了。想到这他看女子还在喋喋不休,一把握住女子的手,轻笑一声。
“姑娘已是人间绝色了。敢问姑娘这红玉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还能美过姑娘。”
女子听了他的话,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郎君惯会拿我取笑,红玉姐姐可是这望京城中鼎鼎有名娘子,不止是我们船上的花魁娘子,更是这望京城中各大花船选出来的魁首,那可是管事妈妈心尖尖上的人,哪是我等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女子说完抬眼偷瞧沈从安,看他还在听,于是继续道,“红玉姐姐能歌善舞,尤其是善弹琵琶,弹奏的琵琶曲那可是出神入化,这望京城的公子可都是争着抢着要做红玉姐姐的入幕之宾,多少富商大贾愿出千金只求能买红玉姐姐一笑。”
二人正在说话之间,自二楼一雅间中传出来清脆的琵琶声,琵琶音中似嗔还痴,大弦悠长,小弦和缓,就这样交错弹奏,如玉珠走盘,似空谷传响,若置身林间,声音停后,自帘中走出一个抱着琵琶的美人。
女子本就美艳动人,她又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又添上了两分朦胧,但仍难掩疲态,一副病容,然而这却一点也不影响她通身气派,反倒是给姣好容颜又添上三分艳色。
沈从安眼中滑过欣赏,单看这幅容貌我见犹怜,难怪这两个蠢货在这争吵。而此时这孙二公子和李小公子看到来人,也忘记了争吵,都痴痴地盯着来人,“红玉姑娘……”
画舫上的管事妈妈也在此刻赶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二八芳华的女子,“哎呦,孙公子,李公子这时干什么,莺莺,怜怜还不快扶两位公子去雅间吃酒。”
咳咳咳……楼上的女子把琵琶交给身边人,用绣帕轻掩着嘴咳了起来,待咳嗽声止住,她抬眸低头望着底下的众人,“妈妈且容我和两位公子说说话。”
那老虔婆没有吭声,算是默许,那两人还痴痴的盯着她,只听那女子款款说道,“红玉感谢两位公子抬爱,只是我这身子实在是不中用,还望两位公子莫怪,改日红玉亲自赔罪。”说话间她还掩嘴轻咳,这么一席话磕磕绊绊方才说完,之后,她便在侍女的搀扶下回了房,只留下一抹倩影。
沈从安看着这场闹剧谢幕,摇了摇头,“唉,有这么一个摇钱树,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郎君这是哪里的话,这当然是福了,这望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王妈妈呢,不信你看。”说着他又指向了楼下的二人。
孙二公子掐了身边女子脸蛋一把,脸色稍霁,对身旁的仆从说道,“红玉姑娘病了,既如此你去把家里那株百年老参拿来,给红玉姑娘补身子。”
他说完还不屑的瞥李小公子一眼,李小公子不甘示弱,也对身边侍从说道,“吉祥你去把家里那株新得的珊瑚给红玉姑娘送来赏玩。”
那虔婆脸上堆满了笑,头上大红花被她笑得乱晃,她更是极尽谄媚之能,“我替我家红玉谢谢两位公子了,莺莺,怜怜还不快陪两位公子回房,杵在这干什么。”
她说完话,那两个女子神色不自然的往两人身上靠了靠,怯生生的喊了句公子。老虔婆脸上笑容一滞,横扫了两人一眼,转而神色间谄媚之色愈重,状若摇尾之狗,“孙公子,李公子这两个丫头是新到的货,还欠调教,您二位看看……”
那二人一听这话,眼中闪过惊喜,“无妨,你先下去吧。”说着不耐烦的朝着她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滚蛋。
楼下这出闹剧已经落幕,但看这楼中众人神色,只怕这闹剧时不时就上演一番,沈从安岑嗤笑出声,白玉杯在他手中转动,杯中酒一饮而尽,窗外月色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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