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靠在一起，往前直走出好几条街。

秦川才后知后觉地惊道：“遭了！我还没买酒呢！”

韩凛被他一吓，也从肩膀上弹开来。

以为是什么要紧事，结果一听后面的话，简直哭笑不得，摇着头道：

“你总嫌我叫你傻小子，可你看看自己这一惊一乍的劲头，不是傻小子是什么呢？”

秦川打量着四周的路，想着走哪一条才能到“郁金酒坊”。

今天这么难得的日子，若没有好酒作伴，岂不是美中不足？

终于确定下路线后，秦川拉着韩凛的手，快步往目的地赶去。

边走还边说：“官人爱叫傻小子就叫吧，反正我再傻也是有主的人，还要长那些没用的聪明作甚？”

一句话又把韩凛逗乐了，摇头晃脑地直把栗子和长生果，都甩出去好几颗。

好在秦川忙着赶路没留意，否则定要心疼上几句、道几声可惜。

不过还真别说，秦川认路的本事确是得天独厚。

在各种小巷子里七拐八绕，果然一路来到了郁金酒坊门前。

好在今日街上热闹，店家推迟了打烊的时间，秦川才在最后关头，买到了他们家最负盛名的青梅屠苏酒。

心满意足地抱着两小坛，笑着对韩凛说：“这下总算没耽误正事！”

韩凛也是一般笑着看他，张嘴回应了句什么，可没有一个字能落到秦川耳中。

在前方不远处围拢着的人群，不知为何，突然就爆发出一阵巨大而嘈杂的呼声。

直接盖掉了两人的谈话，还差点掀翻了他们捧在手里的东西。

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哪能少得了秦川呢？

他抱着两坛佳酿，身形灵活地就挤进了人群。

口中说着“劳驾”，怀里还护着酒，几个小弯儿之后来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原来，是“如意阁”饭庄正在举行，新春纳福的活动。

秦川看见店门口的左侧，放着五块红底金漆的木牌，上面刻有“福禄寿喜财”五个吉祥字样。

它们按照顺序前后一字排开，每块木牌中央，都有个比铜钱略大的小洞。

通过小洞瞅过去，最末了的靠墙处，放着一面吉金打造的如意锣，看样子必是关键所在。

就在秦川端详揣摩的当口，韩凛也挤了过来，只一眼便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待要提醒秦川，就听到老板那故作热络的吆喝声。

“哎，各位街坊邻里、诸位故旧亲朋，如意阁新岁开张，讨彩纳福！”

“有哪位好汉神通，能将铜钱一次穿过五块木牌，并敲响最后那面如意锣，就可在小店不花一文钱，换得上等酒席一桌！六凉八热、九荤五素，外加招牌团圆汤一份，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嘿！这个有意思！”秦川将屠苏酒换成提着的姿势，一边往身上摸一边念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却无奈，今日带出来的钱不是给了山云，就是买了红薯干货。

现下囊中羞涩，只好挤眉弄眼地看着韩凛笑。

韩凛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这么爱凑热闹，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接着在秦川手里放下一串钱，笑着看他。

秦川解开串钱的绳子，只从中取出一个铜板，其他的又交还给韩凛。

笑道：“一个足够了！”

说着，便站到第一个“福”字木牌的对面，准备进行挑战。

眼见又来了个送钱的主，老板笑得愈发连眉毛都要飞起来了，故意激将道：

“这位公子一看就天生精奇、骨骼不凡！正巧刚才有个大哥，历经多次努力终于突破了喜字，还差一个财字就功德圆满，还望公子鸿运当头、旗开得胜！”

韩凛抱着干果、拎着酒坛站在一边。

心想这老板一张巧嘴，不去说书当真是浪费了。

与他淡定甚至冷漠的态度不同，周围聚着的人群，却被彻底点燃了兴致。

一个个伸长脖子，眼巴巴等着看好戏。

谁知秦川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木牌。

紧接着，在众人的惊呼还没落地前，将手中的铜钱斜斜飞出。

力道之大、速度之猛，教人错愕不及。

而那枚铜钱一路穿过福、禄、寿、喜、财五块木牌，重重敲到了锣面上。

一时间，锣声清脆，呼声震天。

在众人的喝彩与掌声中，老板收拾起慌乱的神色，急忙忙迎上去，恭请两位贵客入内用餐。

秦川笑着摆了摆手说：

“不必了！老板，您叫伙房把菜做好，分给在场的大家吧。我们两个还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

一阵比先前更凶猛的欢呼声，爆发开来。

秦川一路帮着店小二，招呼父老乡亲们进店，一路还受了不少感谢之语。

而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韩凛趁着无人注意，走到了老板面前，看似闲闲道：

“我这朋友自幼习武，赢得轻松并不稀奇，只是您这财……未免守得太死。”

“须知，有些东西越想抓得紧，到头来就越留不住。新春佳节、普天同庆，人气即是财气，还望老板莫要因小失大。”

说完，搁下一锭银子，就叫上秦川离开了。

走出几步，从韩凛手中接过酒，秦川便好奇地问：

“你跟那老板说什么了？我看他最后，脸色都变了。”

“没什么。”韩凛脸上的表情很是平淡，解释道：

“我只是发现，最后一块财字木牌上的小洞，要比前四个更偏下一点。”

“你是习武之人，力道和速度兼具，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猫腻。可若换了旁人被这么一绊，基本上就没有赢的希望了。所以才提点了他两句，盼他能够改过吧。”

“奸商！”秦川几乎是一听完话 ，就转身要回去找那老板理论。

韩凛赶忙笑着拉住他，安抚着说也不至于如此动肝火。

“怎么不至于！你没看他旁边的筐里，装着多少铜板？肯定都是这么坑来的！”

秦川依旧愤愤不平。

“你还给他银子，没报官抓他就不错了！”

“世人难免将身外物看得太重，可这也算人之常情，谁让他们手里原有的就不多呢？再不自己看开些，就会走入歧途了。这一次，就当咱们给他个机会，希望他能真心改错，今后本本分分地做生意。”

韩凛牵过秦川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着对方的愠怒和急躁。

面对如此温柔攻势的韩凛，秦川彻底没了脾气。

只嘟着嘴低低说：“那好吧，我这可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不追究哦！”

旋即话锋一转，“咱们回家吧，好好烫上壶酒，就着这雪天美美吃一顿！”

“好……都听你的！”韩凛笑着哄秦川，两人挽了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如意阁老板这边，自他二人走后，便不停地回想起秦川矫健的身手，和韩凛不怒自威的派头。

而那些意有所指的话，更是戳中了他的心虚理亏。

几番动摇挣扎下，老板叫来了账房，让人挂出牌子。

说：初三、初四、初五这三日，如意阁诚邀各路新朋旧友，菜品一律不要钱。

心想着，算是积积阴德 、破财免灾。

又绕过了几个弯儿、转过了几座桥后，秦川和韩凛终于再次，站到了熟悉的巷子口。

他们停下匆匆忙忙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彼此，并在眼神交汇的瞬间一起笑着舒了口气。

身后的灯笼与花扎已渐次亮起，暗下来的天色因着纷飞的落雪，而更显生机勃勃。

秦川拎着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头瞥见身后明灯千盏、星耀万里。

好似天上的银河忽然倾倒下来，烁烁之光汇聚到一块儿，又顺着街巷流入到每一条分岔和每一个拐角。

将整个沉浸于喜庆里的城市，装成一碗盛在琥珀杯里的美酒。

璇花零落而下，伴着人们对新年的殷切冀望，陷溺在这一片“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太平芳华之中。

“哎，你看……”秦川去拉韩凛的手，想让他也看看这盛世美景、人间仙境。

可韩凛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只是笑着道：“咱们快些回家吧，我还等着你的古董羹呢！”

秦川虽不解其意，但一听韩凛竟还盼着，自己今日所准备的东西，心下立时涌上一阵高兴。

说了句“好”，就跟着他往胡同里去。

只是边走还边回上几下头，为韩凛没看到这精致而可惜。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韩凛笑着说。

“若换了曾经的我，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回头，或许还会拉着你逛一逛，在心里志得意满上几句。可现在，我有了新的灯，一盏一盏都叫天意民心。”

不待秦川回应，听到人声的孙著，便从里面打开了门，躬身笑着将二人迎了进去。

放在石桌上的东西早都不见了，小院儿也已经打扫干净。

只余新雪积在地上，白花花、软绵绵一片。

屋子里灯火通明，木柴的干燥香气若隐若现，不用猜就知道，一切早安排妥当了。

“走吧！咱们进屋暖和暖和，好用晚膳了！”

韩凛将手里捧着的干果递给孙著，转头拉着秦川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