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公子果然身手不凡,在下佩服!”
戏楼掌柜一面拍着手,一面往秦川身边迎着,言辞满是欣赏之意。
后头另两个小生,亦早早拿好鼓锤。
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到了第二关,上场的可就是两个人了,公子仍要背鼓而立吗?”
不过这乐呵归乐呵,喜欢归喜欢。
掌柜的还是在下一场挑战开始前,提醒着跟前年轻人。
面对如此善意,秦川只微微笑了一下。
随即,对正欲上场的两位小生施礼道。
“二位小哥只管出招,在下自当全力以赴!”
说完,又是转身闭眼,一气呵成。
有这句话做底子,台上两人可算打消了顾虑。
个个铆足劲头,施展出多年真才实学。
和着乐声,上下左右、鼓面鼓边地敲击碰撞起来。
配合默契不说,有些击打位置还十分刁钻古怪。
稍不留神,就会被引着行差踏错。
看得台下围观者,真是越来越紧张。
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
却愣是一句话不敢说,大气儿不敢出。
生怕带出的响动,会打扰台上正闭眼细听的挑战者。
韩凛把手攥得更紧了。
指甲抵在手心儿里,抠得直疼。
是的,他想看见秦川赢!
他想看见秦川一直赢!
他喜欢对方那时候的笑容。
像要把日月都压倒、山川都推翻。
唯我独尊、不可一世。
鼓声平息,管弦岑寂,秦川耳边又恢复到和风细语、清夜呢喃。
他睁开眼,漫不经心转着手中鼓锤。
闲闲道:“多谢二位高抬贵手,在下承让了!”
跟着扯出个恣肆笑容,随手将掌中木锤向后一扔。
看都没看就敲对了第一下。
身形随之快速腾转,仅仅两圈便来到鼓墙下方,背对着敲上了第二下。
与此同时,先手丢出的木锤急剧下落,眼看就要掉到地上。
在众人惊呼声里,秦川只不紧不慢侧了个身。
以脚背作支撑,拦住木锤。
接着轻轻一掂,那小锤就如长了眼般,乖乖落回手中。
并在握住的瞬间,与另一只鼓锤一起,敲响了第三下。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似笔走龙蛇,如流水行云。
韩凛的欢呼,混杂在台下千百声尖叫里,喊得嗓子都哑了。
这一刻他顾不上别的,只想为爱人呐喊。
哪怕他知道,以此模式推算下去,第三关会难上加难。
也不能令其有分毫动摇。
他相信自己的傻小子会赢!
即便前方万夫当关,他的傻小子依然会赢!
又是一通利落飒爽地击打。
时急时徐、时轻时重。
两支鼓锤就像两团跳跃的火焰,跟随秦川不停变换身形。
上下蹁跹、左右飘摇。
直舞得如游龙、若惊鸿,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末了一下敲击落上鼓面,他收起木锤,重又背身而立。
顷刻间,欢呼不见了、赞叹不见了,就连掌声和笑声也停了。
所有人包括戏楼掌柜在内,都在等着最后一关挑战开启。
不,这么说还不准确。
他们想看的,是这个年轻人如何赢下全部考验。
如何捧起玉雕,迎接满堂喝彩。
不等任何人吩咐,三名小生握着鼓锤,分别站定在鼓墙三个方向。
果然如人们料想一样——
这最后一关,是三人齐上。
秦川再次闭上眼睛,脸上勾出的笑容是那样平和恬淡。
宛如承托花瓣的澄碧湖面。
无波无澜、无风无浪。
只余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究竟有多少女子,为这一笑害了相思、侵了春梦?
韩凛并不知道。
因为此时此刻,他也像那些动情倾心的香魂一样。
沦陷在眼前笑容里,甘心就擒、无法自拔。
若不是鸣锣之声响彻街道,恐怕都没人发觉,第三关已然拉开了帷幕。
凭借着多年学艺,积累下的心有灵犀。
仨小生这回敲得,真可谓出神入化、曲尽其妙。
不但鼓点儿打得讲究细致,花样儿亦较之先前有了不少增添。
一会儿是单人的独占鳌头,一会儿是双人的龙飞凤舞。
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三人的击鼓传花、循环往复。
大家伙眼看着,一只只鼓锤在三人间抛接传递。
踩着丝竹吹奏出的调子,活像只扑腾翅膀的欢快喜鹊。
从上飞到下,从左飞到右。
从一个人飞到另一个人。
不知疲倦、永不停歇。
秦川将头稍稍侧过一下,脸上的笑不由深了几分。
他喜欢这种彼此尊重、竭尽全力的挑战,无论什么时候。
随着结尾处一声巨响,台下有人不小心漏了惊呼。
秦川当然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既然做出来了,就是相信自己能够完成。
成人之美一向是秦川爱好,这回亦不例外。
可到底是何种花招,能让谨守沉默的人们,下意识发出惊叫?
站在台下的韩凛,自然心如明镜。
原来,最后一下之所以发出如此巨响,是三位小生于鼓墙左右两端,以及最高点同时击打所致。
先由立于两侧的小生扔出鼓锤,再迅速向中心聚拢。
以自身手掌肩膀作为承托,抬着第三名小生,跃上鼓墙最顶端。
砸下那最雄壮响亮的一击。
如此三音齐落于一处,自然摧枯拉朽、撼天动地。
“我看他们呐,就是存心不想让那小哥赢!”
一个小伙子心直口快,向身旁女伴抱怨着。
丝毫没有发觉,姑娘那副急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还是另一侧声音,不知怎么接上了这茬。
气哼哼道:“就是,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嘛!”
“我看呐,他们就是不服气那小哥长得好,又强了他们风头,故意刁难人!”
也是直到这时,韩凛才反应过来——
自家傻小子这一露脸,究竟收获了多少欢迎与拥护。
甜蜜与骄傲,再度涌上心头。
烫得他四肢百骸都热乎乎的,额上又冒了层汗。
只不过,对于是不是刁难这事儿,韩凛跟众人看法并不相同。
从三名小生望向秦川的眼神里,他能感觉到尊重与敬佩。
他们使出全力拼这一下,就是因为相信对手能够做到。
世间比试,唯有尽己所能、不遗余力,方才不负彼此真心。
这个道理,台上那四个人懂,台下韩凛也懂。
像是有意要印证前番猜测。
这次秦川睁开眼后,并没急于回身击鼓。
而是温柔地望向台下韩凛,送去个连春水都为之迷醉的缱绻笑容。
韩凛接收到信号,先是朝着台上之人点点头。
随后歪着脑袋,调皮地眨过几下眼睛。
那风情万种又俏皮可爱的模样,着实给最后一关挑战,增加了不少难度。
秦川连忙狼狈撇过脸去。
生怕再多看一秒,脑瓜子就跟着对方走了。
铜锣声起,丝竹音急。
面向鼓墙的年轻人,找回了那因笃定而气焰嚣张的跋扈与不羁。
他笑着,闲闲一抬双臂。
将两只木锤,就那么轻轻巧巧掷了出去。
刹那间,鼓鸣震耳欲聋,惶惶然若玉山倾颓。
一场声急如骤雨、气势似惊雷的盛大表演,就这么开启了!
只见秦川青丝如墨、红衣翻飞,身形挺拔高大。
像一支蘸饱了墨的笔,于鼓墙前肆意游走着。
每一下转折、每一次腾挪。
每一点下落、每一丝勾勒。
都将身上那股少年侠气,挥洒得淋漓尽致。
仿佛自其手中流过的不是乐音铿锵,而是疆场豪壮、热血难凉。
很快,曲调临近末尾。
秦川甚至有些意犹未尽。
他多希望,这曲子长一点再长一点,这支舞久一点再久一点!
长到天地弥合、山川异色。
久到南北大同、古今一梦。
一抹略带苍凉的笑意,出现在眉宇间。
他丢出攥热的木锤,顺势原地腾空,旋转着跃上了鼓墙顶端。
末了一击、三处齐发。
竟震得高台摇摇欲坠,久久未曾平息。
人群彻底疯狂了!
如扑不灭的燎原烈火,围着高台一个劲儿烧。
那又猛又旺的,是男子汉们无从搁置的激情澎湃。
燃得经久缠绵、如丝如缕的,则是女儿家恨不能宣之于口的思恋爱慕。
他们抬头仰望着秦川,如同仰望着心目中神圣的英雄。
而秦川眼里,此刻只有韩凛。
他站在高台边缘,痴痴望着陷于汹涌人潮中的爱侣。
无论身处何地,依旧美得光华璀璨、冠绝天下。
韩凛显然很享受,这因钟情所带来的偏爱。
更喜欢这种,对方于千万人里,只看着自己的感觉。
那样亮堂堂、明晃晃。
是没有任何遮掩得磊落坦荡。
从戏楼掌柜手中接过玉雕,秦川客客气气道过声谢。
旋即跃步飞身下了高台,直直落到韩凛面前。
一刻都没停留地,拉起对方手道:“我们走吧!”
“好啊……”对面笑容真是愈发艳了。
即便把全京城的花儿都摆出来,也难使其逊色分毫。
一个转身间,秦川走到头里。
在众人鬼使神差让出的一条路上,大大方方拉着韩凛往前走去。
韩凛知道,自己脸红了。
比搽了胭脂还红。
他也能感觉到,周围那些或探寻或惊讶的目光,正在朝着两人围拢过来。
可他一点儿都不想管!
他只想揣着这份,怎么装也装不下的甜。
陪秦川好好走下去。
走出街道、走过巷口、走回家。
直至走到岁月停转、时光凝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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