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登麟阁 韩冶入瓮,秦川破局

他们口中的韩冶,是比韩凛要小上六岁的弟弟。

虽与其不是一母所生,可两人的母亲,从前在宫中就十分投契。

韩冶降生后,韩凛自然分外关照这个幼弟。

说来,韩冶跟秦川也是很熟悉的。

以前都是韩凛和秦川两个大孩子在前面跑,小小的韩冶在后面追。

追到了,总要和秦川抢皇兄。

有时缠得韩凛也是没招,连偷摸溜走的事儿都干过,但从来没能得逞。

当年,皇储人选定下来后,参与争位的几个,自然被先帝动手清算。

韩凛一登基,虽破例赦免了些许,可也并没对自己的兄弟们放松警惕。

却唯独对这个韩冶,韩凛绝对称得上体贴周到。

在继位三个月时,便下旨封他为淳王,生母尊为皇太夫人。

还特准其与韩冶同住,说是为亲子尽孝、颐养天年。

只不过,给了这些恩赏之后,他们兄弟反而疏远起来。

韩凛从不会特意传召韩冶,凡见面必是大的朝会或宴请。

有人猜测,是陛下历经夺嫡之争、心有余悸。

有人则猜测,是淳王恃宠生娇、得罪新帝。

而穆王与齐王却明白,这是韩凛在保护几乎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亲人。

就像护着自己最后的良善和天真。

让淳王远离官场倾轧,给他最好的待遇,保他一世平安荣华,是韩凛最想做的事情。

可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

淳王到底是没能理解,韩凛的一番苦心,在别人几句谎言挑拨下,就跳了出来。

要不是有秦川那一道,最后怎么收场,还真不好说。

其实,最初韩冶听到旨意时,是很高兴的。

他本来年纪就小,心思又单纯,只想着皇兄终于找到了可用之才,相位一开,中州定能蓬勃发展。

他怀着这样的心情,一整日都在府里蹦蹦跳跳。

还吩咐厨下晚上给自己备宴,他要遥祝皇兄,喜得栋梁。

那天夜晚,韩冶在梦里都是笑着的。

他梦见,他的皇兄驱逐了北夷,踏平了南夏,中州子民从此不必再艰难求存。

无论是茫茫大漠,还是花柳繁华,都遍布着他们的身影。

这片分裂了几百年的土地,终于弥合在了一起,如臂弯般,围护着其中的生灵……

只可惜,他的美梦还没有做完,便被别有用心地造访打断了。

这个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前一晚所梦想的一切,在对方口中化为焦土火海。

他终于是慌了。

送走来人后,他望着又大又空的院子,只觉得寒气从四周不断压过来,恍若有着实实在在的重量。

几欲将自己压垮、压扁,再挤进土里、泥里。

韩冶的第一反映,是立马要去宫里找韩凛,告诉自己的皇兄,相位不可开,开则危机根本。

而在内心深处,好像又有一抹天生的政治嗅觉,在死死拉着他,让他移不开脚步。

不知道从院子里站了多久。

当“秦川”这个名字跃如脑海时,韩冶只觉自己已经生根发芽。

心事长出枝杈,上面结着苦涩的果子。

“对,可以去问秦川!刚才那人三翻四次提到秦家,想来确是要紧!”

顾不得腿上冷和麻,韩冶唤过小厮备车,就急忙忙往府门口走去。

这一天,是飞骑营例行休息的日子,秦川正巧没有外出。

陪着小松习武学拳,倒比操持军演还要累上几分。

倒不是小松学得不好,而是孩童旺盛的精力,简直缠得他头痛。

本来该休息的时间,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自己不回话又不好,只得勉强招架。

就在秦川感觉脑袋快要变成鸟窝,里面还住着七八只,啁啾不止的雏鸟时。

家中小厮快步来报,说是有位韩公子传话,要即刻见自己。

秦川着实有些纳罕!

照理说,现在的韩凛,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应对和准备,是不会出宫来的。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就像父亲说过的那样,有人用秦家给韩凛下绊子?

顾不上跟小松交代什么,秦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向门口。

把前来传话的小厮,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匆匆踏出角门,一句“韩凛”还没完全出口,就看见了站在马车前的韩冶。

那一声呼唤被生生按了回去,秦川看着韩冶脸上,焦急忧虑的神色。

心下明白——

该来的,总算来了。

他稳了稳步子,走到韩冶面前,并未以臣礼拜此人,只压低声音道:

“你跟我进去说,别惊动旁人。”

但韩冶显然是乱了套,并不挪动一步,直说:“皇兄不能那样做!”

秦川有些恼了!

刚才不以臣礼参拜,是不想别人知道淳王来过,被借机做了筏子,岂不是害了韩冶。

谁知他这么大剌剌就直呼“皇兄”二字,简直给自己招祸。

赶忙四下看了看,还好小厮们都离得远,韩冶的声音也不甚大,应该无人听去。

“你先跟我进去再说!

秦川这一次直接拉住了韩冶手腕,以一种强硬不可违逆的姿态,压迫着他。

秦川本就常年习武,当了将军后,气场愈发强起来。

一时竟唬住了心绪不宁的淳王。

不由分说,秦川半拉半拽地,将淳王让进了府里。

又嘱咐门口的人,今日韩公子来的事情,不准向任何人吐露半句。

小厮们看着少爷严肃狠厉的样子,皆知是出了大事,赶紧连连应承。

指天誓日地保证不会乱说。

秦川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算是害他们受惊的抱歉。

紧接着,就把淳王拉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屏退众人,关了院门。

以前的时候,秦川就把韩冶当弟弟看待,现在又两人之间,又多了韩凛这层关系,自然更是关照。

平日不去打扰,是看在韩凛对其的保护之心上。

可现在显而易见的是,这事儿不说清楚,韩冶一家必要招来祸殃了。

想到这儿的秦川,不禁心下愤怒——

用韩凛最看重的兄弟来挑拨,当真是阴险歹毒至极!

待会儿劝好了,还得问出那人姓名。这样的人,是断断留不得的。

这还是继朔杨之变后,秦川的眼睛里,再一次流转出杀气,而且越来越盛。

韩冶看秦川没有说话,反手挣脱了束缚,以为秦川诓他,兜头便道:

“你不替我劝皇兄就罢了,我自己去找他!”

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回来!”

一声断喝自背后响起,韩冶登时被扎在了原地。

秦川缓了缓态度,耐住性子说话,声音也温柔了些。

“你先坐下,这件事我从头跟你说。”

韩冶只好乖乖坐下来。

秦川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眉宇间却尽是惆怅忧虑。

看得出,他是真的关心韩凛,只是用错了方式。

“去劝你的人,是不是跟你说陛下此举是不敬先皇,贸然重开相位必使朝堂震动,危及社稷?”

秦川要先知道对方的出招,才好破局。

韩冶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是有人劝我?”

秦川都被气笑了。

“若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以你的性子,怕是为你皇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这般阻挠?”

“我昨天是很高兴来着,想着皇兄终于找到可用之人,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了。还做梦,梦见了他一统天下的样子……”

韩冶争辩了几句,刚要显露的笑容,却瞬间黯淡了下去。

“可是,听了来人的话,我也觉得有些道理。皇兄登基刚满一年,先是拿走镜贤珠给了徐铭石,又在不跟任何人商议的情况下,贸然开了相位。“

“选的人还是没资历、没背景的陈瑜亭。万一皇兄是被奸人蛊惑,才做出如此多的出格之事,岂不是要耽误一世?”

韩冶越说越着急。

秦川的笑冷了下来。透过韩冶,直勾勾地盯着背后那只“手”。

“这是又添了新花样?也难为他们,这个角度确实刁钻又精妙,还能做出副忠良的样子来。”

“你这是何意?”韩冶不解。

秦川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道: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位没资历、没背景,来路不明的陈先生,就是你皇兄和我一起去寻来的。而且,在去找此人之前,你皇兄心里,就已经打算给他相位……”

“你说什么?”韩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不仅和来人说得不一样,就连自己的想象,也与之差了十万八千里。

“况且这位陈先生,乃是东蜀陈氏嫡脉。家学渊源,想必你该有所耳闻。况且,他多年游历民间,足记遍布中州、南夏,甚至北夷。这其中民生之计又积攒了多少呢?”

秦川的语气放缓很多,留给韩冶足够的思考时间。

“可这些,只能说明他有可能是个人才,皇兄给他封个其他官职也就是了,何必非要开相位呢?”

韩冶慢慢被劝住了,但仍有疑惑未解。

“好,你既然说起开相位,那咱们就先来捋捋这封存相位的主角。”

秦川没有急于给他填鸭那些,从陈大人处听来的改革之法。

而是领着韩冶一步步分析整个事件,好让他明白韩凛的用心。

“你还记得当年的秦相三策吧?说说看!”秦川道。

“这我当然记得!”韩冶不假思索道:“是安民生,储钱粮和缓扩军。”

秦川点点头。

“嗯,记得很牢!可再好的治世之法,都有后继乏力的时候,就像人都会老一样。”

“现在的中州要发展,要统一天下,要扫平南夏,驱逐北夷,就不能只依靠这保守的三策。”

“而是需要更加有活力的政策,来刺激民生经济、保障军队战力,乃至建立稳定的人才输送制度。”

“这最后一个我知道,是皇兄提议开办的御塾!”韩冶抢着说。

“对,你想得很快!”秦川鼓励地笑笑,接着道:

“可前面两个,咱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嗯……目前,好像没有……”韩冶努力回忆着。

“办法不是没有,而是捏在陈大人手上。只有他拜了相,跟我祖父有了同样的身份和地位,才能推行出新的三策。你皇兄和陈大人的话,天下人才会听!”秦川告诉韩冶。

“那新三策是什么?”韩冶这会子,激动的手都有些发抖,死死捏着秦川的手臂。

秦川笑道:“我可以先告诉你,但你要记住,在这些政策实行下去之前,你不能跟任何人提半个字,否则节外生枝,难做的是你皇兄。”

韩冶一听事关皇兄,赶紧发下重誓。

“今日你我所谈一字一句,我韩冶若向旁人说出半个字,死无葬身之地!”

秦川连忙压下他的手,嗔怪着,“也不用发这种毒誓!”

随后,他很是疼惜地看着韩冶,感激其对韩凛得一片赤诚。

接下来,秦川便把当日从华英山上听来的,以及事后韩凛告诉自己的陈氏三策,原原本本给韩冶讲了一遍。

期间遇见他不明白的地方,还着意对比着旧三策,解释了一番。

随着讲述,韩冶也愈发心服口服。

愈发相信自己昨夜那般开怀高兴,才是正确的。

“我真是莽撞,差点坏了皇兄的大事!”

韩冶现在,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这不怪你,是给你吹风的那个人没安好心,竟想借你的手来搅局。”

秦川说着,怒意又起,问道:“是哪个府里派去的人?”

韩冶并不隐瞒,直言道:“是高昌,高大人府里的清客。”

“高昌……高昌……”

秦川竭力地回忆着。

“是那个,统管各地人口事宜的高大人?”

“对,就是他!”韩冶肯定道。

“好,我知道了。”秦川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转头对韩冶说:

“今天你来过我这里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说。出了秦府后,在街上逛两圈再回去。回去就说自己偶感风寒,闭门谢客,谁都不要再见,直到九月初三,一锤定音!”

“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秦大哥,否则我可要闯祸了!”韩冶重重点头。

“没事儿,经过这一遭你会成长许多的!”

秦川说着,抬手就想摸他的头。

可一想到韩冶现在长大了,又封了王,这么做不合适。

就改为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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