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听了好一通八卦的商战,站得脚都麻了,一边往树下爬一边心道,这两人怎么废话这么多。
他头上顶着有点蔫巴的荷叶,手里还拿着那朵荷花往回走,心里寻思着,难怪三皇子一上午都这么困,昨天半夜那么大动静,他肯定也是睡不成的,早上又闹了一通,回笼觉估计也被吵醒了。这皇子当得也是不容易呀。他慢悠悠晃回了自己的房间,找了个青瓷水缸装了水把荷花放进去,想了下又把衣衫整理好,端起水缸去了隔壁房间。
希望他醒来看到这花,心情能好一点。
房间里三皇子还在睡觉,他在窗前找了个位置,把水缸放了上去。这时,他抬头见到窗外,太傅从不远处的月亮门下走了进来。
“太傅。”商战站在窗户里对太傅行了个礼。
顾太傅也没走进来,只在门口笑眯眯的跟他招招手,商战从房间出来,走到太傅面前。太傅开口道:“让三殿下继续睡,下午我们就不讲学了,来跟我下棋玩。”
“太傅,可我不会下棋呀。”商战摸了摸脑袋,有点纳闷,不知为何太傅会想要与自己博弈。
“无妨,老夫刚研究出来个简单有趣的玩法,你来就知道了。”太傅把手拢在袖子里继续笑眯眯的说。
“那行吧,要是不好玩,我就去打木桩了,书院里有木桩的吧?我爹说他以前在书院做过的。”商战其实也有点兴趣,想知道还能有什么简单有趣的玩法。
“来来来,我们去紫藤花架下,我已经命人布置好了,那处比房间里凉快多了。”太傅在前面走着,说道:“你爹当初做的木桩还在,就在紫藤花架边上。不过这么久没人用过,想必已经坏了。”
“没事,坏了我能修。”商战不以为意的说:“家里木桩经常被打坏,让人做太慢了,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更快。”
“这点你倒是跟你爹一样。”太傅坐在紫藤花架下的大凉榻上,端起案几上精致的青窑茶杯喝了口茶。商战踢了鞋,盘腿靠着凭几问道,“太傅,新玩法要怎么玩?”
“很简单,黑白两子只要有一方五子连线就可算获胜。”
“这么简单的吗?”商战抱着黑子篓子,对太傅说,“那我们先来一局。”
“黑子先走,你先手。”太傅拈起一颗白子,看商战落子。
商战随手抓了颗黑子,放在了棋盘正中央的位置。太傅想了一下,一手持袖一手轻轻落子。来回下了几子之后,商战见太傅落子的姿势怎么看都很好看,于是他也学着太傅的姿势。先拈起一子在指尖搓了两下假装思考,然后一撩衣袖在棋盘上轻轻落子。
然后他就输了。
连输了几次之后,商战就不想玩了,他一把拂乱了棋盘耍赖的说:“不玩了,我还是去打木桩吧。”
“别着急,我们再加点变化。”太傅拦住商战说:“先连成五子的那方可以吃掉对方的一颗棋子。但是被吃掉的这个位置就不能再下同一个色的子了,已经连成五个的子也不可以吃。”
商战只得继续问道:“那怎么定输赢?”
太傅指着棋篓说道:“谁先把这棋篓里的棋子出完,谁就赢了。”
“这个好玩。”商战来了兴趣,天真的问道:“太傅,这个玩法是你研究出来的吗?”
“那可不,老夫闲赋在家就钻研这些了。”太傅眼神飘了下爽朗一笑道。
“那这玩法叫什么?”
“就叫五子连珠。还是给你黑子,你先来。”
这一把,还算是玩了挺久,第一盘商战赢了。商战得意的收了棋盘,拉着太傅继续下棋。这次商战换了白子后手出棋,到了后面棋篓里棋子下了一半,感觉怎么都堵不住太傅五子连珠。这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
“你下的位置不对,要下这里才行。”然后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踢了鞋,爬上凉榻挤到棋盘边坐在商战身前,抢了棋篓抱着开始下棋。跟太傅你来我往的好一段时间,最后抓住了太傅的一个小破绽,赢了这盘棋局。
商战看着棋盘,抬头看了眼太傅又低头看着三皇子,这才察觉出不对来,“太傅,你不是说这是你新想出来的玩法吗?怎么他也会?”
太傅眼珠子转悠了一阵,刚想说话,就听三皇子脆生生的道:“笨蛋,这是前人想出来的玩法,你还是少看点秘籍多读点书吧。”
听他这么说商战气结,觉得早上那个乖巧可爱,扯着自己袖子说困的三皇子仿佛是个假的,睡醒的三皇子怎么这么能气人呢?
“谁说秘籍就没有别的书有用了!”
商战气上心头地把三皇子推倒在凉榻上,随后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嚷道:“我那些秘籍你还看不懂呢,经脉穴位你也不认识!你不就会个三字经千字文吗,我看了书第二天就能背,这些东西比秘籍简单多了!”
“放开我,你这是以下犯上。”陆临川被商战压在背上动不了,只能晃动四肢挣扎,嘴里也不甘示弱的回他,“就你这只装得下练武的脑子,怎么可能会背。”
“我就不放开。”商战继续压着他不让动,得意洋洋的说:“你有本事就把我掀下去啊。”
陆临川被压得难受拼命挣扎试图翻身,商战就压着不让他动。两人在凉榻上来回滚着互骂缠斗起来,凭几早不知踹哪去了,棋盘也被踹飞了去;最后,太傅的茶杯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这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激斗,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停止动作,自然而然地分开,老实坐好,然后两双眼睛带着一丝尴尬和不安,同时抬头看向太傅。
太傅本还在一旁笑着看热闹,猝然见自己最爱的那只青窑茶杯碎了满地,笑容逐渐凝固。他原本抚着胡子的手微微一顿,脸颊的肌肉难以控制地轻微抽搐了两下,皮笑肉不笑的声音略带颤抖的道:
“打啊,接着翻滚接着打啊”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随即顺从地低下头,乖乖的坐在凉榻上不动弹了,仿佛试图将自己隐身于此。在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顾太傅终于缓过气来,安慰自己道算了这杯子还有几只,犯不着犯不着。
顾太傅皱眉,目光落在眼前二人身上,只见他俩经过方才那番胡闹之后,衣衫散乱鬓发凌乱的样子,太傅闭眼深叹一口气,决定教教他们什么是君子正衣冠。绝对不是因为被摔了心爱的杯子,所以想教他们重新做人。
他又看了一眼满脸灰溜溜之色的两人,太傅再次闭眼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不再想那只杯子,对三皇子一招手说:“过来。”
见三皇子来到自己面前坐下,太傅先给他整理了衣着,然后一扯发带拆了他凌乱的发髻,又从怀里拿出把玉石做的梳子来,对他们道:“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①”
“可知这是何意?”太傅梳着三皇子的头发问道。
“礼仪要端正容貌姿态,要,要…”三皇子想了半天,没有说出后面的内容。太傅给三皇子梳了个书童头,又把发带一分为二,系在了两个发髻上。
“意思是说,礼是从端正容貌服饰开始,体态端正,服饰整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太傅说完,又给三皇子整理好了被扯乱的衣衫,然后对商战招招手,要给他梳头。
商战在太傅开始说大道理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整理好了衣衫,见太傅向他招手,他也不过去,一把把自己发带扯了,随意用手指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之后,用发带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辫。他以前就喜欢出门瞎胡闹,时不时跟刘二虎打一架,经常打得衣衫不整头发散乱,他回家前会找个地方把自己的衣服头发整理好,如果衣衫不整的回家的话,会被娘亲摁着打屁股。
见他自己收拾好了,太傅并未坚持为他梳理头发,只是收起梳子,淡淡地开口道:“个人的行为和言谈举止,往往能体现其内在修养。刚才的那种举止,以后不要再做了。”
商战讪讪的笑道:“知道了。”
心里却是在想,太傅您刚刚不是看得还挺愉悦的吗?现在却突然严厉起来,肯定还是是那只杯子在作祟。宫中的规矩繁多,现在打架也不给了,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以后还能不能行了。
他把心里的话憋住了没说出口,只问道:“太傅,你怎么还随身带着梳子?”
顾蕴之知他没听进去方才那番话,也没再说什么,只顺着转移了话题,“这是夫人送与我的定情之物,老夫自然是要随身带着的。”
“太傅,我爹娘的定情之物可是满屋子的金银玉石、古董字画。”商战觉得没意思的撅了撅嘴。
“无知!感情岂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吗?”太傅佯怒道:“况且,当初你爹去剿匪还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要不是在那遇上你娘,哪还有你什么事。”
陆临川见商战被太傅指责,正在一旁偷着乐,一扫方才被欺负了的耻辱,笑够了之后问道:“那太傅,感情要用什么来衡量呢?”
“用心。”太傅负责胡子意味深长的答道。
三皇子不解还未待追问的话说出口,就被太傅用那句最经典的话堵住了嘴:
“如何用心,你将来自然会明白。”
商战翻了个白眼挠挠头,你就糊弄小孩叭。
①出自《礼记·冠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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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君子重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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