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冷的风混着浓重的药香从深处刮来,陈恪行一个激灵,也不知是因为游锦的话还是这突如其来的风。
他直觉接下来的话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听的,偏偏游锦不放过他,自顾自道:“太祖年间,所谓的前朝余孽已然是强弩之末,此后在文帝顺帝肃帝统治期间几近销声匿迹,直到先帝即位,这股势力再次兴风作浪,而当时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说出这些人的来头身份,难道这不很匪夷所思吗?”
是啊,偌大一个朝廷,怎么会任由一个危险势力潜滋暗长到如今程度呢?除非……
像是看破他内心所想,游锦轻轻的声音落在耳畔:“除非,这股势力本就是朝中之人有心培植,而当时有能力左右朝局的,只有……”
“不要说了。”陈恪行忍不住出声打断他。
“看来你猜到我指的是谁了。”一反常态,游锦全然没有被打断的不快,笑吟吟道。
根基深厚,能够庇护一个地下势力的朝中人,除了世家大族别无他想,崔元一是他的师兄,又是世家领袖,游锦此言,目的无非是挑拨他俩的关系。
陈恪行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道:“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非朝中人,就算我信了你的话,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游锦冷哼一声,语带不屑:“目前的你可不值得我费心思拉拢,只不过看在同患难的面子上,提醒你当心你那好师兄罢了。”
“好吧,那在下就多谢游大人了。”陈恪行叹气,再不发声,只背着游锦缓缓走向前方。
游锦本就是强打精神说得那一番话,见陈恪行沉默,也懒得主动找话头,陈恪行虽然是书生,肩膀却不像他想象中的瘦弱,反倒结实有力,看来小时候有些武功底子,他也从一开始的不适变得理所应当享受起来,干脆将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脑袋懒洋洋地搭在陈恪行的肩头,眯着眼恢复精力来。
陈恪行却因为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边,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一瞬,手也抖了抖,差点将游锦扔下去。
他不是没背过人,而是现在背上的实非常人。
之前说着话还好,一安静下来,掌上肌肤结实细腻的触感就分外鲜明起来,而且游锦现在这个姿势,无论是温热的呼吸,还是身上混着血腥味的淡淡衣物熏香,全都不容分说地涌来,令他避无可避。
曾几何时,他千方百计躲着这个人,而现在却和他以这样亲密的姿态靠在一起,今昔对比,只能感叹命运无常。
胡思乱想间,肩颈却突然一冷,游锦直起身,突然凝重道:“停下。”
陈恪行应声止步。
“放我下去,这里似乎有机关。”游锦简短道,目光警惕起来,身子也挣扎着要下来。
陈恪行怕他摔着,只好顺着他,自己半蹲下来,让他扶着自己慢慢站稳。
期间,他观察四周,果然发现前方道路宽敞了不少,不仅如此,甬道也不是素面朝天的泥土了,两旁竟贴上了雕着画的石砖,因为许久没有人迹,上面蒙了厚厚一层灰,所以他刚才神思不属时才没注意到。
游锦脚刚落着地面,就急不可耐地走到一侧的砖画前,屏气凝神地看起上面的内容。
陈恪行也跟着他上前,同他一起看去。
这画上的内容不过寻常的宴饮庖厨场景,但纹路细腻,雕工精湛,那些小人的眉眼都被清晰的勾勒出来,竟比地面上一般的宫室都精美许多。
“看来再往前不久就是主墓室了。”陈恪行轻声道。
游锦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味,拔出腰间的剑,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前方的地面。
“唰”的一声,画上表演杂技的小人嘴里突然射出一支闪着冷光的剑,速度奇快无比,与游锦挥来的剑撞在一起,双双落在两人身前。
游锦此刻乏力,不仅剑脱了手,身体也被相撞的力度推得向后踉跄几步。
陈恪行忙扶住他,问道:“你怎么察觉这里有机关的?”
“这是前朝常见的墓葬机关,我此前因为种种原因,接触过不少,在看到砖画的时候就更加确信了。”
他语气风轻云淡,显然是习以为常。陈恪行不由得在心里感叹,怪不得他知道这里是墓室时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原来是早有前科。
“你可有法子破解?”
陈恪行本以为游锦有经验,自然有方法安全过去,没想到他却是脸色怪异,皱着眉,一副疑虑深深的模样。
他心里不由得一紧,问道:“无计可施?”
“不。”
终于,游锦开口道:“只要不接触地面就可以,所以我之前……都是用轻功飞过去的。”
……
现在,他们俩一个没有武功,一个虚弱不堪,这往常轻而易举能过去的关卡,却成了半路的程咬金。
游锦沉思片刻,突然,一双黝黑明亮的桃花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陈恪行不明所以,迷茫地与他回望。
“你肩上的伤愈合了吗?”
没想到游锦竟然主动关心自己的伤势,陈恪行受宠若惊道:“还在痛,不过血却没之前流得那么多了。”
游锦缓缓露出微笑:“很好,你服了解药,血说不定能暂时抑制‘乱朱’毒性,你把肩上的布拆了,让我饮几口你的血。”
果然,突然的关心必有目的。
陈恪行按他所言,龇牙咧嘴的拆开已经快和伤口融为一体的那块布,见游锦凑上来,目光有些嫌弃地看了看他肩膀上的伤,随后叹了口气,有些苍白的嘴唇贴到那犹带血的伤口,迟疑地舔了一小口。
陈恪行一个激灵,只觉得肩头传来一阵湿润温热的触感,伴随着轻微的刺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他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滞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脖颈边游锦微微起伏的吞咽声,在寂静的甬道中清晰可闻。
游锦很快抬起头,唇上还沾着一点殷红,他蹙着眉咂了咂嘴,评价道:“腥得很。”
陈恪行这才回过神,脸颊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手忙脚乱地想将布条重新缠上,却被游锦拦住。
“且慢,等会儿说不定还需要。”游锦淡定地抹去唇上鲜红,原地打坐,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片刻后,他睁开眼,眉目显出一丝不甘:“不行,虽然身体没那么冷了,但内力已然凝滞,不能动用轻功。”
陈恪行犹豫道:“要不要再来点血?”
见他一副大姑娘似的羞涩模样,游锦嗤笑一声,懒声道:“不必,此计不通,那就博一把。”
陈恪行忙包好伤口穿戴好衣物,问道:“怎么搏?”
“如果不出所料,砖画路的对面就是主墓室的正门,那里会有兽首或星图的纹样,那里面其中就有建造墓室的人方便自己出入,破解机关的方法。”
游锦看向他,神色严肃:“我如今气力能勉强将你扔到对面,但只够一次。落地后,你立即找到墓室正门,按我说的做。”
想到游锦先前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陈恪行担心道:“我倒是没问题,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我自有方法。”不等他反应,游锦已经抓住陈恪行的手臂,感受腥甜的气息自喉间涌上,手下用力,借着巧劲将他猛得向前一送。
陈恪行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身体顿时腾空,耳边风声呼啸。他人在空中,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身侧那些精美的砖画,生怕哪里又射出冷箭来。
幸运的是,直到他踉跄着落在甬道尽头坚硬的石面上,也再无机关触发。他心跳如鼓,回头望去,只见游锦在对面,身形微微晃了晃,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显然方才那一下消耗极大。
他大声道:“你还好吗?”
“快找机关!”游锦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传来。
陈恪行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一扇巨大的石门。
石门古朴厚重,上面果然雕刻着一幅复杂的星图,星辰以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镶嵌,在一片黑暗中熠熠生辉。星图中央,果然如游锦所说,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玄龟。
“游大人,门上是一幅星图,中央是玄龟。”陈恪行向另一头喊道。
好一会儿,游锦的声音传来:“按照九宫格,先按它最上面中间那块,还有最下面中间那块。”
这两处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正是“两极”。他毫不犹豫,伸手同时按向那两块甲片。
他向游锦汇报完,却许久不见回应,正担心间,游锦有些沙哑的嗓音再次传来:“按乌龟壳正中央,往左侧躲去。”
陈恪行依言,手指用力按向龟甲正中央。
“轰——”
一阵低沉的轰鸣从身后传来,那些砖画纷纷凹陷下去,同穴壁融为一体。
陈恪行忙奔向通道的另一头,担忧起游锦的伤势来。
所幸,游锦盘坐在地面,虽然脸色很不好,但并没像上次那样吐血。见陈恪行过来,他竟还有力气主动起身,淡淡道:“好了,我们走吧。”
这里的异香更加浓烈,陈恪行担忧道:“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不必。”游锦果断回绝,自己率先向前走去。
陈恪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瞬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游锦是什么性格他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龙困浅滩,也用不着他这只小虾米关心。
无声叹息一声,陈恪行转身,追上游锦的步伐。
深夜更新∽
想凑够三千字一章,没想到码完已经凌晨了(擦汗),真是良好的作息鸭(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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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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