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际遇

另一边的游府上,丝竹声刚歇,游锦一身绣袍,懒洋洋侧卧在房内的矮塌上,怀里还搂着一个香肩半露的妙龄美人儿。

那美人见游锦虽然搂着她,眼中却是一片漫不经心,分明是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甘心地咬唇道:“游公子,人家今天的舞跳得不好么?”

“幺娘的舞,谁敢道不好?”

游锦回神看她,见美人含情,一副楚楚可怜的娇羞模样,心神一动,贴近她的鬓角,怜惜地吻了一下,调笑道:“幺娘这模样,倒像是押醋了。”

“人家怎么敢押游公子的醋。”幺娘掩面一笑,随即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游公子搂着人家,心里却装着别人,幺娘却是伤心得很。”

游锦立即知道美人会错了意,好笑地挑起她的一缕秀发把玩,慢悠悠道:“哦?幺娘怎知我心中装着别人?”

幺娘眼珠一转,笑嘻嘻地主动抱紧他道:“往日的这个时候,游公子哪会这么坐怀不乱,可不把人家好一番折腾。”

“如此看来,我在幺娘心中倒是个登徒子了。”游锦挑眉道。

“若是他人,幺娘自然以为是登徒子,但既然是游公子……”幺娘刻意停顿,媚眼如丝道:“人家可是心甘情愿,求公子怜惜呢。”

“你倒是会说。”游锦哈哈一笑,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幺娘放心,对着你这样的美人,游锦还有什么心思惦念着其他人?”

“若是让我这个时候都在惦念的人。”游锦微微一笑,俊美的面容露出一抹狠厉之色:“怕是下次见面就是死人了。”

京城,平康坊

晨光微熹,整齐的青石板路上一片阒寂。

作为京中权贵聚集的住所,与外面的繁忙劳碌相比,这里永远都是那么安静清雅,只有车轮轧在地面的辘辘声富有节奏的传来,昭示着这些高大门庭的主人将要上朝参政。

陈恪行换上一身滚边的鸦青色织锦长袍,腰间系着两指宽的白玉带,步履翩翩,温文含笑,配上那张足以迷惑人的俊秀脸蛋,倒真是十足的贵公子派头,在这样的名流居所也不显得突兀。

实际上,他一边慢吞吞地走着,一边在心里数着府邸的数量。

第一间,第二间,第三间……崔府位于平康坊第七间府邸,这里的每一个院落都大得吓人,陈恪行费了小半天,终于在快到道路尽头时数到第七间府邸。

崔府延续了本家低调内敛的风格,白墙青瓦,庄重沉肃,从外表看上去完全看不出是被誉为“士族之冠”的博陵崔氏。

一个约莫十岁大的小童正在门前扫落落叶,陈恪行上前,问他主人家在否?

小童见来人衣冠楚楚,递上的拜帖也是上好的水纹纸,料到来人身份不凡,不敢怠慢,忙道主人已经上朝,不在家中。

陈恪行倒也没多意外,只是将拜帖交给小童,嘱咐他务必要交到崔中书手上便离开了。

之后,他本欲回客栈,却在东市一僻静处瞧见一挑着扁担的小贩,那扁担中装着许多五彩斑斓的晃眼物件,陈恪行前行的脚步一顿,折到那个小贩前,感兴趣道:“你这些,莫不是西域的琉璃件?”

自此打通西域后,近来有许多金发碧眼的西域商人到京中卖些新奇玩意儿,陈恪行之前也遇见不少卖琉璃的商人,但却是头一次见到颜色这么绚烂纯正的。

那商贩见他一副公子打扮,脸上忙堆笑道:“大人一看就是识货的!这是上个月才从西边进的货,费了小的可大功夫,其他小贩那里可没这么上品的货!”

陈恪行见一碧色小马驹模样的琉璃,刚想拿起看看,那小贩却忙拦住他:“公子不可!这琉璃成色正,比其他那些劣品更脆,如果拿了,就要买下它。”

“哦?”陈恪行微微挑眉,见小贩虽然笑着,但喉咙却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显然是心虚的模样。

他混迹方陵多年,和苏陌也算是见惯市井骗术,怎么看不出其中有鬼?当即懒散道:“那算了,你等着旁人买吧。”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小贩见那人一副富贵人模样,却什么都不买便离开了,心中暗骂,坐回原处,不久却见一披着薄薄狐裘的少年慢悠悠走来。

这少年面容贵气,一双眼睛狐狸似的眯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身边跟着一个看上去稍长一些的灰衣男子,与少年的懒散不同,他显然是一副紧绷的模样,俊是俊,但看上去就凶得多。

少年见到他扁担里的东西,眼睛一亮,上前道:“这是琉璃?倒是和先前见过的不一样。”

小贩知道有戏,忙上前笑道:“公子好眼光,这是上个月才进的,颜色正得很,其他人可没有我这样好的货。”

“倒是有趣。”少年微微一笑,更显清贵之气,他正欲拿起一个琉璃摆件,那小贩又说了之前对陈恪行说的那番话。

“好,那便这只碧色马吧。”那少年拿起小马,爽快道,他身旁的男子皱了皱眉,似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就要从怀中掏银钱付款。

那小贩喜不自禁,正要接过银钱,突然听得一阵清朗呼声。

“且慢!”

众人望去,却是一锦袍公子,不是陈恪行又是谁?

小贩见他去而复返,警惕地看向他,陈恪行浑然不觉,走到少年身前道:“可否借这‘琉璃’一观?”

少年见他这样,也起了兴趣,将那匹碧色小马递给他:“好,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见解。”

陈恪行接过,对着阳光看了一会儿,随后用指腹稍微用力抹了一下马背,那鲜艳欲滴的翠色竟平白黯淡了许多。

和那匹小马一同黯淡的,还有小贩的脸色。

“以普通玻璃铸好模,再用颜料涂之,放在一起,堆积在阴影下,假玻璃也成真琉璃的样子了。”

陈恪行好整以暇地看向小贩:“怪不得不能碰,若是谁不小心用力把颜色抹掉了,你的良苦用心岂不是就被识破了?”

他本不欲在京城多生事端,尤其在被游锦盯上的节骨眼上。但见那少年一派天真贵气,俨然是初涉人世的模样,终究不忍见他受骗。

那小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即竟恼羞成怒扑上前,俨然要揍他泄愤的模样。

陈恪行早有预料,轻轻往左挪了一步,一只手接下他的拳头,笑吟吟道:“用器不中度,不粥于市,现在又加上一条当街行凶,你还要不知悔改吗?”

小贩面如土色,一把捞起扁担,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

“阁下慧眼。”那少年笑眼弯弯,对他行礼道。

“客气。”陈恪行回礼,有些不好意思道:“说来惭愧,在下先前也被这些把戏骗过许多回,挨了家父不少打,吃一堑长一智,自然就熟悉这些市井骗术了。”

“阁下是京城人士?”少年问道,一双细长的眼睛有意无意打量着他。

“不,在下是赴考的试子,也是头一次来到京城。”

“原来如此。”少年若有所思道。

陈恪行见少年年纪轻轻,穿帛戴锦,看上去也是一副斯文模样,问道:“阁下难不成也是赴春闱的试子?”

少年笑得神秘:“殿试时,我们就能再会了。”

陈恪行只当他是个成竹在胸的试子,把这句话当作是对自己的祝福,笑着道谢后,见日上三竿,担心伶儿醒来找不见自己,与少年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开了。

目送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先前一言不发的男子突然道:“公子,是时候回去了,不然宫中……”

“知道了。”少年不耐烦地挥挥手,面上露出几分索然无味:“宫中自有栋梁撑着,少我一个,天也塌不下来。”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公子安心,属下听说,孙先生前几日已经从瓦安出发,算来应当快到了。”

少年脚步一顿,随后状似漫不经心道:“他教出的两个好弟子,一个投奔了游家,一个本身就是门阀世族的代表,就算他来又有什么用?”

“孙先生还有一名弟子……”

“写了《芙蕖赋》的那个?”少年嗤笑一声,不知是笑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还是笑自己:“文章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要的,岂是吟风弄月就能得到的东西?”

“不过……”他眼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孙仲言一心为国,他既然主动来京城,想必是有意要打破朝廷如今的僵持局势,不知我们可不可以抓住这个时机……”

宜和客栈

伶儿见到陈恪行后,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后抱怨道:“主子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又被谁拐了呢。”

“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一般人可拐不了我。”陈恪行打趣道,随后将自己到崔府送拜帖的事简略复述了一遍。

“可惜京中的崔府没有博陵的老人,否则哪用得着写拜帖,直接就让咱进府了。”伶儿惋惜道。

陈恪行失笑,轻轻敲了下他的头:“这话以后可别说了,既然在京中,那师兄就不仅仅是师兄,更是崔中书,哪能什么人都放进来。”

嘴上这么说,陈恪行心中也有些忐忑:在悬照堂时,他初来乍到,对即将到来的一切都忐忑不安,孙仲言虽温和,但在学问一事总是严厉到苛刻的地步,陈恪行对他又敬又怕,自然不敢多加亲近;二师兄度继安总是笑眯眯的模样,看似亲切,但陈恪行却琢磨不透这人的内心,下意识对他近而远之;崔元一虽为名门公子,但他从来都是温和舒雅的模样,文采学问俱是一流,完美到不似凡人。

一开始,陈恪行也对着这个大师兄怀着敬畏的心态。直到有一次他为了捞鱼掉入悬照堂附近一条深溪,命悬一线时,正是崔元一发现下河救了他。

他到现在都记得崔元一那时的模样:衣衫不整,脸色苍白,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宛若水鬼一般,哪有半点平日里的温文公子模样?

崔元一第一次对他语气冷淡:“你若不在乎自己的命,又何必在眼前叫我着急?”

说完,他冷着脸将愣住的陈恪行背回房间,亲自帮他换了衣服,叮嘱下人照顾他,直到听闻孙仲言和度继安赶来时才低调地离开。

自此,他下意识亲近这位师兄,两人相交甚笃,直到崔家来人接走他才断了这份交情。

崔元一是君子,但他也是崔家长子,注定要继承家族权势,经营朝中事务,身为中书令的崔元一又是否还是自己熟悉的师兄呢?

陈恪行不知道。

虽然是情势所迫,但他请求崔元一帮助也存了自己的私心,一别三载,他实在想知道崔元一的近况。

想到自己之前递上的请帖,不知有没有送到崔元一的手上呢?

已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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