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这天,大家都不用干活,连做饭的几个人都不用太忙,因为昨天包的饺子蒸的馒头够吃几天了。
唯有楚枫还欠着石头的蛋糕债,起床就被石头黏上了,临到做了才想起没有玉米淀粉,配不出低筋面粉。
楚枫只得尽量减少搅拌,避免面筋形成,并多加了些牛奶,让烤出来的蛋糕更湿润。
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虽没有前世蛋糕店买的那么松软,对于这些古代人来说,这种糕点也很特别了。
好吃嘴悦哥儿吃了半块意犹未尽,拖着夏初到灶屋帮忙,还拉上了他妹妹二丫。
灶屋里,楚枫正在拌蛋糕粉,准备做第二炉,石头在揉面包的面团,没有高筋面粉就需要反复揉来增加面团筋度。
鱼儿按楚枫教的,轻晃在集市买回来的那个皮囊,现在皮囊里面装的是牛奶,通过震荡加速脂肪上浮,这样就可以得到生奶油。
而十九正将鱼儿弄好的奶油,在搅乳器里搅拌,这样可以破坏脂肪膜,使脂肪凝结成黄油,这些都是楚枫教的,搅乳器是王长寿按照楚枫描述帮忙做的。
悦哥儿还没吃过奶油和黄油,凑到鱼儿撇出来的奶油盆前问:“这是啥呀?怎么这个颜色?闻着像初三和小如身上的味道。”
初三和石亭如现在还在吃奶,身上都有一股奶味。
这个家里人太多,鱼儿昨天才来,还没记住谁是谁,听到悦哥儿问话,就下意识地看向十九。
十九见了跟他解释道:“这是老五哥的夫郎,你跟我一起叫他小悦哥就行。”说完又指着悦哥儿身后的二丫,“那是悦阿哥的妹妹二丫,跟你差不多大,叫名字就行。”
鱼儿听了点了点头,这才回答悦哥的问话:“小悦哥,大哥说这是奶油,用来抹蛋糕上的。”
悦哥儿点头应了,还不忘夸一句:“长得真乖。”说完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指在奶油盆里蘸了一下,然后喂嘴里,入嘴没两秒就吐了出来,“呸,呸,这闻着挺香的,怎么没什么味道?”
石头见了对楚枫道:“哥,你看,我就说不好吃吧!”
他刚才也尝了一口,就有股奶味,要细品确实带一丝丝甜,但那也太淡了,淡得基本可以忽略。
楚枫正跟来帮忙的夏初说怎么打发鸡蛋清,听了石头的话,解释道:“那还是生奶油,待会儿要再加糖打发出来才好吃。”
“打发?”石头指着十九问:“就像十九那样搅动吗?可哥你不说那是黄油吗?”
“黄油是黄油,奶油是奶油,”楚枫想了想干脆递过一个竹编的打蛋器给石头:“那面不用你揉了,去打发奶油吧,像你哥夫郎打鸡蛋这样,顺着一个方向打,加糖进去打。”
二丫看大家都有事做,就自己闲着,懂事地过来问:“枫哥,有什么要我做的?”
楚枫还未说话,悦哥儿接话了,“你就在旁看着这些是怎么做的,学会了我想吃的时候你就给我做。”
他这话夏初听了都嫌弃,“你想得倒是美,二丫才十岁,过完年要念书,哪里有空给你做?你要想吃不会自己学着做?”
楚枫也道:“这个烤的花样多得很,还可以烤饼干,烤面包,甚至烤肉,我今日做的都是最简单的,”说着对悦哥儿道,“你想吃各种好东西,还真要自己学才最方便,学会了让老五在府城给你开个蛋糕铺子,每天换着花样做,想吃多少有多少。”
悦哥儿还未说话,一旁的石头听了,忙问:“哥,那我学可以吗?我也想开糕点铺子。”他至今忘不了在昌宁府逛吕记糕点铺的快乐。
“你不行,”楚枫道:“你没有长厨艺这根筋,面粉到你手上最终都会变成面糊糊。”
他这话石头就不服气了,正想反驳,就听十九在他背后小声蛐蛐:“让老五哥家开,开了咱们吃现成的。”他对石头的厨艺也没有信心。
石头听十九这么说便不反驳了,反而鼓励悦哥儿:“小阿叔,还是你学吧,我干活糙,做出来东西也糙,确实不好吃。”
悦哥儿听了,挽起袖子一边洗手一边道:“那我来,我来学,做吃的我有干劲。”
夏初与二丫对视一眼,调侃道:“终于找到一件你哥愿意做的事了。”
二丫笑着点了点头。
悦哥儿接了夏初打蛋的活,对着鱼儿扬了扬下巴,随口问:“那就是你舅爷爷家孙子?怎么你舅爷爷比李阿奶大,孙子却比至儿都小。”
夏初道:“我舅爷爷经历太多事,成亲晚,所以鱼儿也比较小。”
这事也是昨晚守岁,李老太问起李言澈,夏初在旁听到一些。
李言澈被流放到这苦寒之地,不愿后人也受这份苦,便没有成亲的打算,但缘分这事也不是能预想的,多年前他在海上打鱼,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也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来历,他只好将其收留,后来便与女子成了亲。
三十岁那年有了儿子李益海,四十八岁那年儿子成亲,娶了个能干的渔家女为妻,五十二岁那年有了孙儿李鱼,一家人虽过得贫苦但也温馨,直到七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台风,吹翻了李益海的渔船,夫妻俩都没能幸免,茫茫大海连个尸体都没找到。
儿子出事,老妻每天都去海边寻找,大概是受的打击太大,行为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念叨李言澈听不懂的话,还去海边对着大海吟唱跪拜。
当时鱼儿只有两岁,李言澈要照顾孩子就没法跟着老妻,结果有天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渔村有人说看到她跳海自杀了,也有人说看到她划着一条小船出海了,还有人说看到有人将她接走了。众说纷纭,李言澈自然愿意相信好的,他宁愿相信老妻离他而去,也不愿相信人已不在。
悦哥儿就如他自己所说,做吃的很有干劲,尝过打发好的奶油后,就更有干劲了,就初一这天,在楚枫的指导下,烤了两炉子蛋糕,两炉子面包,还有两炉子曲奇饼。
初二这天,就根本不用楚枫指导,他自己就带着家里闲着的孩子在灶屋里鼓捣出几炉来,要不是牛奶没了,他还能继续烤。
李言澈祖孙就此住在了庄子上。夏初从刘长青那里拿了腐草过来,给他祛除额角的刺字。他一边熟练地上药,一边叮嘱道:“舅爷爷,这草敷上后会灼伤皮肉,这几日吃东西清淡些,若觉得痒,也别用手去挠。”
李言澈应了声“好”,感慨道:“没想到章砚还真自学成了郎中,连初哥儿都继承了家学。”
一旁的林适听了笑道:“我就说他读正经书不行,杂书一看就会。当初你还拦着不让我给他找医书,如今怎么样?”
李言澈想起往事无奈一笑:“还是你了解他。”
听到两人对话的夏初心想:原来家里那几本医书是这么来的。
李老太道:“起初他只当闲书看,后来发现书上好多草药十湾村山上都有,便开始采药制药。有次村里有户人家的牛生病拉稀,眼看要病死——村里人一头牛可抵得上半份家产,那家人成天唉声叹气。被他碰见了,就给牛喂了些草药,没想到真治好了。打那以后,谁家牲口生病都来找他配药。”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她不自觉露出笑来。
“畜郎中?”李言澈诧异,“不是给人看病的?”
“后来慢慢也给人治了,”李老太解释道,“村里人舍不得花钱去镇上请大夫,怎么省事怎么来。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找他要些草药。小毛病倒也能对症。后来在镇上卖草药时认识了刘长青他爹,人家又教了他些针灸手法,这才开始给村里人看病。”
林适望着李老太做针线的手。那双手不仅布满皱纹,小指关节还弯曲变形,不用细看就知道掌心定是厚茧丛生。他记忆里的这双手,抚过琴弦,执过笔墨,最狼狈时也不过是栽种书院门口那棵杏树时,她执意亲自动手,被锄头磨出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林适咽下喉间的苦涩:“这些年,你们一定吃了不少苦。”
这话说得笃定。他虽出身世家,自幼锦衣玉食,却深知底层百姓生计维艰。更何况夏章砚早逝,李卿然从小养尊处优,要独自撑起门楣,该是何等艰难?
李言澈闻言也低下头。自责的话这两日说了千百遍,但几十年的苦难,岂是几句指责愧疚能弥补的?
李老太强作轻松的笑了笑:“倒也还好。他走的时候,孩子都十几岁了,懂事又能干......”提及儿子,她笑容有些扭曲,连眨了几下眼压下泪意,转而道:“这天下百姓,十之**都是这么过来的。谁没个难处?总归能熬出头。”
她说得轻巧,但在座众人都明白:真正的苦楚从不在于□□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永难愈合的伤。
初三这日,楚枫就该去定北王府拜年了,早上刚醒就问夏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定北王府见识一下?”
夏初坐起身准备穿衣裳:“不去,我今日跟人约好去逛庙会。”
楚枫听了用头拱着夏初腰问:“怎么不早说?怎么不带我?”
“哈哈,痒,”夏初被他拱到痒痒肉,用手抵住楚枫脑袋笑道:“这是我们哥儿的聚会,不带男子和女子。”
“那怎么行?”楚枫抬起头一本正经道:“现在逃难过来的人多,你们出门没个男人跟着不安全,我今天不去王府了,先陪你去庙会。”
夏初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楚枫听他拒绝得这么干脆,也坐起身,将夏初脸掰过来,盯着人眼睛问:“小夫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夏初被他盯得心虚,就要爬下炕拿衣裳:“你要是不去王府,阿十就要来这里给我们拜年了,架子这么大,你不怕给你记一笔?”
知道阿十是世子后,楚枫就跟夏初念叨算账,算自己大概得罪了阿十几次。
楚枫见夏初动作,自己先掀被子下了炕,拿过夏初的衣裳一边帮人穿,一边嘴里还念叨:“哼,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夏初只当没听见,转移话题问:“你今日去王府,就带悦哥儿昨日烤的那些糕点吗?”昨日悦哥儿烤的糕点都挺成功的,便留了些出来今日去王府做年礼。
楚枫道:“做好的那两双靰鞡鞋,我也想带去。”
“不行,”夏初道:“送礼不能送鞋,送鞋就是送邪,不吉利。”
楚枫听了无奈道:“那我自己穿着去,给阿十看看。”
虽夏初说了今日是哥儿妇人的聚会,但出门还是三驾驴车,一辆石头赶的,拉着要去王府的楚枫和十九,一辆老五赶的,拉着夏初、许竹、悦哥儿、玉哥儿和柏哥儿。老五能有幸接到这活儿,是因为夏初他们几人不会在雪地里赶车。
还有一辆车,是周小牛赶的,带着一群小伙子,有夏至、二柱、鱼儿、夏林、刘凌霄,还有石秀才的儿子石亭文,夏初不让楚枫跟着,楚枫还是不放心,本想让夏至和二柱跟在后面,结果一听有庙会,几个无事做的半大小子都不怕冷想去凑热闹。
玉哥儿看了看后面那车挤挤挨挨的人对夏初道:“表哥,好冷,我想去坐后面那车,挤着暖和。”
悦哥儿靠坐在老五背后,拿出小阿叔的长辈气势教导玉哥儿:“你这猪儿虫都十七了还不懂事,后面那车都是男子,你一个哥儿挤里面像什么话?让你别来,非要跟着来吹冷风,享福的日子不会过。”
“那他们还去呢?”玉哥儿指着后面那车人说完问:“我就挨着至儿和亭文哥坐也不行?”
赶车的老五道:“自然不行,至儿是表弟又不是亲弟弟,亭文虽是同宗同姓,但隔了几辈人,还是要避嫌的。”
玉哥儿听了他五叔的话,点头“哦”了一声。
夏初听着悦哥儿他们教导玉哥儿并未接话。
悦哥儿继续道:“还有你是哥儿,不能跟那些糙小子比?”说完还恐吓人家孩子,“他们脸冻烂了都照样娶媳妇儿,你脸冻烂了小心嫁不出去。”
玉哥儿听了将头埋到夏初怀里:“表哥,帮我遮脸。”
许竹见了笑道:“玉哥儿还是长大了,知道担心嫁人的事了。”
夏初背风坐着,将裹着的大氅打开,长腿伸开在车板上,对玉哥儿道:“你来,坐我前面,我抱着你。”
玉哥儿赶紧挪动屁股坐到了夏初前面,坐好才回答许竹的话:“我才不是怕嫁不出去,我是怕脸冻烂了痛。”
夏初拉过大氅将比他矮小很多的玉哥儿箍在了怀里,用下巴在玉哥儿头顶轻磕了一下,才道:“你这猪儿虫,你五叔和小阿叔说的话虽没错,但你记住,只要心中无垢便可不拘小节。”
三辆驴车到了城门口便要分开了,楚枫让石头停下车,抄着手坐驴车上对夏初道:“你们多逛会,待我去王府拜完年就去庙会接你。”
石头有样学样扭头对柏哥儿道:“柏哥儿,我也去接你。”
十九看了看旁边没一个用他接的,便对后面车上的鱼儿喊道:“鱼儿,逛庙会多买点东西,拿不动等表哥去接你。”
靠坐在夏至怀里的鱼儿还没说话,周小牛先不答应了,“用你?”手上驴鞭往背后一指,“当我拉这一车的哥哥是摆设?”
二柱抬起手,拍着胳膊上的肌肉附和:“就是,咱一膀子的力气。”
夏至等人跟着起哄,七手八脚地拍着胳膊道:“对,一膀子力气。”拍着二柱胳膊。
二柱被几个没轻没重的小子拍得胳膊痛,立马缩回手与几人打闹起来,看得鱼儿嘻嘻笑。
楚枫三人到了王府,还没下驴车等在门外的江海就迎上前来,招呼道:“楚老板,您终于来了,世子和小公子等您一早上了,再不来我都准备骑马去庄子上请您。”
“不好意思,久等了。”楚枫跳下驴车对江海抱拳道:“江统领新年好,大吉大利,正好在这里碰到你了,”说着对十九伸手,“把给江统领准备的年礼递给我。”
十九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礼盒递到楚枫手上,楚枫接过递给江海:“江统领,这些都是家里自己做的一些糕点,祝您今年生活甜蜜,步步高升。”
“多谢楚老板,也祝您万事如意。”江海接过食盒还有些不好意思,本以为那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楚枫还真给他带了年礼,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催促道:“驴车放这里有人会牵去安置,咱们还是快进去吧,世子等得急了。”
楚枫三人看他着急,便没再多言,提上东西跟在江海身后往王府走去,踏上王府台阶时,楚枫特地与江海拉开几步距离,凑到十九旁边小声叮嘱:“待会进去你注意着点,我要是说话有什么不妥,你记得提醒我,帮我打圆场。”
“好”十九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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