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日升起,洒入门槛,一早便推开了隔间的房门,姜旧影端着水盆步入,给还正昏睡的阿离擦了擦脸,见他脸上的淤青已开始有些消散了,伤口也没昨日肿的厉害了,内心的自责才稍稍宽慰些。
关上房门,姜旧影百无聊赖的蹲在房门前的花圃前,这时节快要入冬了,没什么花,只是光秃秃的花枝也还能入眼,做副山水画。
应先生给她安排的客房,挨着阿离的房间,昨日后,今天还没见到应先生出来,只是不时有士兵忙进忙出,胳膊夹着黄皮密封文件,进书房汇报工作。
她也不敢前去打扰,估摸着王离一会儿就会醒来,姜旧影也没敢走远,就蹲在花圃前赏赏花枝吧。
偶听见女仆人之间的谈话,说什么孙传芳起兵南京的事,云南的曹琨被软禁在京城中动弹不得,江西的胡汉民联合几个地方乱党要反击袁世凯,分了几波兵力,悄悄混入京中。
一场政变,就要爆发。
姜旧影皱着眉,那些仆人说的话题她竟一句都听不懂,什么胡汉民,孙传芳,如今不是袁世凯手下的国民党执政吗,?
原来,应先生每天要应对的是这些事。姜旧影心中更加对自己麻烦他的事,感到愧疚。
又赏了会儿花枝,姜旧影推开身后的房门。
"阿离,你醒啦?"
姜旧影扶着,让王离坐起身来,在他身后垫了个软枕。
"旧影,。"
王离环顾四周,一切陌生低调又华贵的摆设,让他困惑,"我们是在哪,旧影,。"
"你伤还痛不痛?阿离。"
王离下意识的摸着额头,微肿,嘴角不自觉扯着," 好多了。"
"这不是我们住的地方,这是哪阿,旧影。"
"这是应先生的府上,是应先生派人把你找过来的。"
"应先生?哪个应先生?"
姜旧影这才想起来,王离是没见过应先生的。
"就是京城的那个应府,应家的二公子。"
"阿?应司令的儿子!!旧影,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姜旧影挠挠头,"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
"哦。"
姜旧影又起身,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想起忘记问他关键性的问题。
"阿离,你怎么会受伤的,和人打架了?还有,为什么那么晚你都没回来,你去哪了?"
一连串疑问,问的王离有些心虚。
握紧手中的茶杯,王离神情有些不自在。
抬头心虚的瞥了姜旧影一眼,迟疑道,"那,旧影,我说了你可别怪我阿。"
"你先老实交代。"
王离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心虚道,"旧影,我,我其实也没干什么。"
姜旧影打断道,"应先生说,是在郦华厅找到的你,那是歌舞厅。"
"你去那干什么?"
王离吃惊的抬起头,"阿,你都知道啦?"
"快说,你去那干什么。"
王离低着头,开始扣手,"我,我一个人太无聊了,自从来了南京,我就哪也没去过,你又不许我去做工,我就是无意间进去了那个地方。"
"我就进去看看,没做什么。"
姜旧影清秀的脸阴了几分,"那好,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个阿,这是我不小心撞的,你也知道,我走路很容易摔跤的。"
"……。"
姜旧影沉默了一会儿。
王离抬头偷偷的瞧。
只见姜旧影眉目冷着,"阿离,你从不对我撒谎的。"
"旧,旧影。"
姜旧影转身就要走。
"哎,旧影,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是,我是去了郦花厅,那里面很好玩,还有人唱歌,还有很多漂亮的姐姐,就是,就是,"
"就是收费太贵了些,一杯冰水都要收费的。"
姜旧影凝视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王离张望了一眼,老实道,"我,我脸上的伤,是因为,我帐不够付的,他们以为我是故意耍赖,然后把我给揍了一顿。"
"那里面每次都歌舞升平,灯红酒绿的,亮堂堂,我实在不知道都已经那么晚了。再说了,你以前,你以前都每天都回来很晚的。"
姜旧影忍着怒气,一半自责一半生气,"你去过几次?"
王离看着她的脸色,懦懦道,"三,三次。"
"说实话。"
左眼耷拉着,见姜旧影是真的生气了,王离耸着脑袋,"半,半月了,这半月我一有空就去,不过,统共也没几次。五,五六七八次。"
"你哪来的钱?"
王离瞬间石化,战战兢兢的看着姜旧影,无声咽了口口水,"拿,拿你压在枕头里的,,。"
"什么?!" 姜旧影气得两眼昏黑。
那是她攒下的路费。
"旧影,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回吧,我就是好奇,我以为再也不去了。"
姜旧影瞥他一眼,"阿离,你很令我失望,你忘了你当初随我离开京城是为了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为了什么,他当然是知道的。
为了能更有尊严的活着,为了能摆脱掉那些痛苦不堪,受压迫的日子。
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真的会这样吗?
不会的,人的命运生下来就是定了的,不会被改变的。
"旧影,我们来南京这么久了,又和在京城有什么区别?你还不是一样,低声下气,辛辛苦苦的为别人鞍前马后。"
"賺着些微薄的钱,就能改变这一切了吗,去了江西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卑贱的活着,做别人的奴才!"
"阿离!你怎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旧影,是你太天真了,你看这个世道,这根本就是没有人管的天下,战争,动乱,学生起义,工人罢工,根本就没有安稳日子过。"
"还不如就这样得过且过,活一天就快活一天,管那么多干嘛。"
"阿离,你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姜旧影不敢相信这个站在她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竟是那个她从小到大几乎是看着长大的阿离。
王离别过眼,"旧影,这些日子,你在成长,我也在成长,我想过来,我要离开你,我不能一直依着你活着。"
"这些话,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
"离开?那你去哪?阿离,你到底怎么了。"
"我在郦华厅认识了个广东面粉厂的老板,他看我机灵,还特地给了我张名片,说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找他。"
"不行!万一是骗子怎么办。"
"旧影,就算是骗子我也认了,我的人生让我自己做主吧,我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阿离,,你!"
"绝对不行,我不会同意的。"
"姜姑娘,应先生让您去书房一趟。"
激烈的战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姜旧影回头,"应先生找我?"
女仆低着头," 是,姜姑娘。"
姜旧影又回望了王离一眼,王离一脸坚定固执,低低说了声,等我回来再商议。
便跟着女仆朝书房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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