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遇刺后的十余日,出游多日的郭霁归来,便从几个叽叽喳喳的婢女那里听到这已经满城风雨的消息。
她起初有些不信——邵璟去时虽带走了从京城带来的大部分亲信勇卒,却仍留下了十余人给孟良。她记得这些人一直与孟良同进同出,片刻不离身的。
她疑疑惑惑问道:“怎么会遇刺的?”
婢女并不知她心中疑惑,赶忙地答道:“我们姑臧城的晨光本就来得晚,何况正是寅时二刻,天边海挂着大月亮呢。我听说他们说孟参军正要敢去李长史家议事,经过一条里巷时,被斜刺里窜出的刺客所伤。”
郭霁听到这里便确信无疑了。孟良与之相识日久,又多有照拂,听闻此难,到底关切,忙问道:“他们可说伤势如何?于性命可有关碍?”
那婢女却摇摇头说:“我们也是无意间听府中留守的护卫说的,见我们在旁偷听,他们便躲着。再去打听,谁也不肯说。不过也是个府中护卫罢了,神气什么?”
“我倒听说那贼人是有备而来,极其凶恶。差点就一刀刺在孟参军的心窝子上。多亏了之前与娘子从张掖郡回来时收留的个什么勇士,不顾性命,扑上去相救。听说孟参军虽伤得不轻,性命暂且无忧。”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啧啧!孟参军那样一个英俊斯文人,他们也下得去手?”其中一个婢女无比惋惜道。
到底是什么人呢——不但婢女不知,郭霁也猜不出。如今恨孟良的人并不比恨邵璟的人少。
虽说孟良不过是刺史府的一名参军,然素日便辅邵璟巡查凉州政务,自然得罪人不少。且当日邵璟奔赴敦煌时,因担忧武威太守掣肘,便以军功为诱饵,软硬兼施地挟了武威太守同行。因此州郡事务并粮草输转,便尽皆委托给武威郡长史李酉及刺史府参军孟良。
武威太守并不是不知李氏一族如今与邵璟的关系,然他既在这姑臧城为官一日,便要一日依靠根深蒂固的李氏。况这李酉虽投向邵璟,却一向与武威太守私交极好。这李酉最是个处事老道的,既新攀上了邵璟,却也不肯弃了武威太守这头的关系,照样两下里尽力周全,因此这武威太守并不曾因此生嫌隙。
虽然知道邵璟是为了安插孟良留下主持政务,然到底还留下了李酉,武威郡太守也无话可说。
自邵璟去后,孟良见各地皆有战事,为保证兵源,便继续招募兵勇,暗中操练弓马列阵等。又兼邵璟战于敦煌,秦冲于外剿匪,粮草供需巨大。他日夜思虑,理清头绪,先就推李酉主持清查平准仓,聚拢各郡粮草。
此外因数年战乱,村落城郭废弃,百姓流离,许多良田沃土便为豪族所侵吞。然因今年天气异常,许多川流水泽淤塞,大片土地因无水灌溉而干涸废弃。极目望去,可谓千里无人烟,百里无鸡鸣,唯有荆棘尘烟,连天荒芜。
孟良便以刺史府的名义将武威、张掖并酒泉等郡的无主荒地征为官地,除将荒地分与新近招募并追随邵璟出征的勇士兵卒之家外,余下的便召流民以屯田。其中兵勇之家免税三年,得土流民赋税减半。
这本无可厚非,就连素来以聚敛土地为务的豪族也不以为意,他们早已将失土农人手中的沃土据为己有,哪里看得上这些淤塞薄田。
他们见堂堂刺史府的参军,竟然落魄到要弄些贫瘠荒土来糊弄兵勇、流民,甚至已经暗中鄙夷窃笑。
然不久他们就见孟良开始派出不知从何处招来的寒族子弟,四处测量考察,疏导干枯断流之水,并导谷水并黑水等多处水域,兴修水道,引向荒地。
豪强们忽然明白了孟良的意图——兴修水利,开拓良田,扩大官署管辖土地,增加赋税,安抚流民,招募勇士,营建直属亲军——这便有些愤愤不平起来,于是背地里便颇有微词,但到底忍下了这口气。
虽说清查平准,聚拢各郡粮草,可到底出面主持的人是姑臧豪族出身的李酉。他们要给李酉面子,李酉自然也不会赶尽杀绝。
收拢荒地,兴修水利,虽然令他们不快,可到底那些土地原本就是荒的,并未动着他们丝毫,邵璟背景极深,又骁勇善战、识略过人,他们也不愿就此结怨。
然等到听说孟良准备重新整顿屯田,各地豪族便蜂拥而起。自国朝开疆西北,经略河西,屯田一事已历百余年,他们这些当地豪强早已渗透到屯田营中,与营官勾连牵扯,从中牟利。如今孟良既要重整屯田,拟打乱从前的屯田营格局,并重新调动安排各屯田营的执掌官吏——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纸飞书,密报敦煌。远在千里之外的敦煌郡太守得知后,连夜与邵璟周旋。邵璟如何不知孟良是为征战将士的衣食足用而奔波,几度进退斡旋,数日后,孟良便接到邵璟千里传书——平准留一隙,屯田暂搁置,专意于水务。
孟良整顿屯田的谋略就此作罢,然与凉州豪族的暗中较量却一开始。
凉州豪族自然是有嫌疑的,可就此论定就是他们,却也有失偏颇。孟良与他们大概还到不了你死我活的那一步。
此外,流寇盗匪抑或是潜入姑臧的西戎暗间,就未必不会为了断绝敦煌及剿匪军粮草供应而下手。
郭霁一面猜想着,一面便备车去了孟良的居所。孟良的住宅距离临时征用的刺史府并不远,不过一顿饭功夫便到了。
见是郭霁,家人也不必禀过家主,一面通传,一面便引着郭霁进入宅院。
“娘子来得正好,我们郎君正与秦参军争吵呢。娘子劝劝。”
郭霁听家仆这样说,便顿住了脚,心知二人私下有嫌隙,除非公事,并不往来。秦冲上门,多半是因公事。她深觉不妥,便不欲进去。
那家仆瞧出了她的心思,便摇了摇头道:“我们郎君身上有伤,起先还高烧不止,如今才有些起色。那秦参军毫不体谅,娘子的面子他总该给几分的。何况既已吵闹起来,顾不上避人。阖宅都听见了,娘子不必避嫌。”
郭霁到底担心孟良伤势,便点了头。果然尚在孟良起居的廊外,便听到秦冲的喧哗呵嚷声。她只好暂且驻足,瞧向家仆。前面被派来通传的家仆也站在廊下,见郭霁已到,面有难色。郭霁一见,便知尚未通传。
“都督临行前将粮草供应交予你,你就该保证将士衣食足用,粮道不绝。我们将士浴血征战在外,生死置之度外,你凭什么克扣粮草?你不是自诩精于庶务,协调输转吗!”
郭霁才到廊下,便听见秦冲一阵劈头盖脸的叫嚣,毫不留情面。
“这数月之间,我可缺你一分粮草了?如今偶有不济,便诬以‘克扣’之名,秦参军未免太不讲道理!如今……”
孟良大约是因牵扯伤口,忽然便闭了口。
又听秦冲冷笑道:“我说我们饿着肚子与悍匪周旋,孟参军竟能安坐呢?我从前只道是不谙军旅,安于闲适。原来是有这等美人陪伴在侧,哪里知道我等抛舍妻子,远别家园之苦!”
郭霁便猜测是有女子见孟良有伤,上前服侍,便被秦冲抓了把柄,如此没头没脑没来由地纠缠一番。
孟良大约是动了怒,然犹自忍耐,低声喝道:“出去!”
不过片刻,便有一绝丽女子从室内退出,面作羞恼之色,眼中噙泪,然见了郭霁,还是忍了泪上前厮见行礼。
郭霁隐隐记得此女还是当初为了配合沈偃除掉陆英控制渊泉城时,为蒙蔽陆氏而收受的两名绝色女子中的一个。
这孟良非是好色之徒,自加冠之后,其结发之妻早亡,他一心要建功立业,于是远赴雍都,听闻在蓟城亦无姬妾。
这两个女子,是当日为根除陆氏不得已而接纳。
孟良是个厚道的,虽然陆氏已经倾覆,可这两个女子不过是牺牲品,若赶了出去,像她们这样依附于人的女子,又哪里有活路呢。孟良是个性子温和的,因此这两个女子平日在孟良家中,日子却也舒适。
今日却被秦冲借题发挥,孟良只好喝出那女子——这秦冲也太过咄咄逼人了。
郭霁便不再等待,自行入室。
才入内堂,便见孟良左边胸肋处用素纱紧紧裹着伤口,脸色有些惨白,强撑着坐在主位上。秦冲却早离了席,站在堂上,愤怒之下,手舞足蹈的,直到见了郭霁上堂,这才住了口。
郭霁先是含笑上前先问候孟良,后与秦冲行礼,那秦冲脸色虽仍作恼,但不好拂了她的面子,二人互道寒暄行礼。
“我日前出行,归来惊闻孟参军受伤,未曾得参军允准便唐突问候,实因参军待我情谊深厚。我亦顾不得虚礼了。”
“蒙郭娘子枉驾存问,孟某感激不尽。”
郭霁见孟良无事,便交待赠送了些进补药食,方转而向秦冲道:“我近日出游,见整个武威郡无论城邑还是乡野,人民熙攘、商贸繁荣,不似往日战战兢兢,唯恐匪盗出没。这都是秦参军勇退盗匪之故。秦参军为我等小民劳苦若许,有造福河西之功。秦参军受我一拜。”
秦冲倒不好再板着脸,遂笑道:“罢了罢了,你别把我往火上架。郭娘子固然觉得我们在外征战劳苦,不知有人克扣粮草,令将士有饥馁寒冻之苦。”
见秦冲依旧不依不饶,孟良又似不愿与他纠缠,郭霁便道:“秦参军与将士劳苦功高,自然不该受饥寒之苦。只是若说有人克扣粮草,实在是冤枉了好人。我虽不常与孟参军见面,却知他整顿庶务、劝课农桑、筹集粮草常常忙得饮食难继,日夜颠倒。不看别的,如今孟参军为什么重伤在身,秦参军是个明白人,难道还不知其中情由吗?”
秦冲虽犹自忿忿,然郭霁说的句句在理,他也无可辩驳,便哼得一声,堆起一抹讥刺笑容,道:“谁教孟参军精通政务呢?自然该巧者多劳。若说难,自从来到这河西之地,谁又不难?别的我不管,我只知道都督将输送粮草之责交给他了,他自有责任在身,将士们忍饥受饿,他难辞其咎!”
孟良便道:“都督去时,我确实再三保证绝不断了粮道。然今岁旱灾欠收,若我按数征收赋税,后方必乱。姑臧城中兵力空虚,只怕此后粮草更难保障。”
秦冲便瞟了孟良一眼,道:“孟参军的意思是,如今你江郎才尽了。难不成让我停了剿匪,替你输转粮草?”
孟良本来就又气又愧,如今更被激起了一股意气,道:“秦参军放心,粮草之责在我,岂敢劳动他人?我便敲髓碎骨,也不会少了粮草的。只是如今还需秦参军略作助力,必可保粮草无忧!”
“得得得!”秦冲却不吃这一套,一摆手,道:“你弄不来粮草就罢了,倒使唤起我来了。你我各有所司,越俎代庖之事,秦某不敢做!”
此言一出,可见秦冲决不与孟良和解。孟良见他如此决绝,脸上肃然,闭口不言,已将目光转向墙壁。秦冲却一双眼睛斜睨在孟良身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于是堂上一片寂静,三人皆是无言。
许久,郭霁方道:“秦参军冲锋在前,攻城略地,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可是不过是区区盗匪,为何始终剿而不灭,死而复生呢?”
秦冲只道郭霁在替孟良指责自己,他素日是个自负的,今闻此言,不禁大怒。饶是看在邵璟面子上,素日相待以礼,如今也森然道:“郭娘子是在质疑秦某剿匪不力,杀敌不尽吗?”
郭霁却淡淡一笑,道:“秦参军误解了,我虽未亲见参军如何悍勇,然素日耳闻目见参军行事,亦知参军之德能。参军智勇双全,除残去秽,无不克偕。蕞尔盗匪,于参军而言,何足道哉。然之所以剿而不灭、生生不息,非兵革不利,战士不勇。”
秦冲暂消了气,声音平复下来,却紧紧追问:“那娘子说是为什么?”
孟良见秦冲穷根究底,生怕郭霁一个女子应对不了,便向秦冲道:“适才郭娘子所言……”
这秦冲平生最是个不饶人的,除了邵璟外,绝少有人压服得住,他虽看在邵璟面上,礼让郭霁几分,然脾气上来了,却也照样不留情面。今见郭霁为孟良开脱,正自思忖如何辩驳,偏巧见他一向看不上的孟良撞了上来,正中下怀。于是弃了郭霁,一腔怒火全转向孟良
“既是郭娘子所言,请孟参军让郭娘子自己言明!”
孟良因邵璟不在,这秦冲又是个浑人,各方势力环伺之下,不愿内部起了嫌隙,故而一直忍让,今见秦冲如此无理取闹,也不由怒了。不顾有伤在身,拍案而起,大声道:“你我公事争执,难为一个女子算什么?”
他拍案大喝之下,扯动伤口,疼痛难忍,不禁脸色惨白,汗涔涔而下,然他终究忍着伤痛,一哼未哼。怒目而视,面色如铁,素来温润谦和的面孔上,气势不输。
可秦冲哪里肯服输,也怒道:“你自己无德无能,有负职责,为何让一个女子替你说情?你我到底是谁在难为一个女子?”
孟良见秦冲不可理喻,大怒之下,猛一挥手,道:“秦参军既如此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我今日便派使者向都督请辞,粮草的事,秦参军自己解决吧!”
秦冲从未见过孟良发怒,不禁气冲卤门,道:“你这叫临阵脱逃,儿戏渎职,论罪当死!”
“死?”孟良不禁冷笑,指着因适才挥手而渗出血渍的伤处,道:“这刀穿胸而过,再偏一寸,我早死了!我高烧七日,药石无济,连棺椁都备好了,那时便死了又如何?你对阵杀敌,不顾生死,自是英雄气概!那我又是为谁而死?都督临行前,特意将你召回,千般交代、万般嘱咐,令你我同进退共荣辱。我出身鄙野幽州,不敢指望你关中勇士果真与我共命同运,可未曾想你罔顾都督嘱托,顾私怨而弃大局!”
说话间,血渍已经洇湿了厚厚白纱。堂上并无侍人,郭霁瞧见血迹,不由上前,正欲说话,却被孟良打断。
“郭娘子不必担忧,一点小伤,实属寻常。”
郭霁见孟良态度决绝,只好止步无言。
秦冲是沙场上久战悍将,最知道伤口新长之际,若拉扯牵引,其痛比之新伤亦不遑多让。何况孟良这伤紧靠心口,已经修养半月,然一扯之下,已有血水浸润,可见伤势不浅。而这孟良不因伤痛而堕了气势,苦苦支撑、铁骨铮铮的样子,不由动了他的敬佩恻隐之心。又见孟良意态非平日可比,且其虽盛怒之下言辞激烈,然句句占理,当即便不说话了。
郭霁眼见二人俱各沉默,且适才争吵又因自己一言而起,不得不打破僵局。
“如今都督在外征战,河西之运转皆在参军一人之身,参军身安,则河西安。参军一向顾全大局,岂能不自惜?”
孟良是个知机的,暂时镇住了秦冲后,也不欲与之决裂。于是便借着郭霁的关切之意,长叹一声,颓然坐回席上。
郭霁见此,知道孟良必不会与秦冲争一时意气,便又转向秦冲,笑道:“秦参军既要我解释缘由,我自不敢辞。我一介女子,虽不知征伐,更不知政务,却因行游于市井百姓间,见其生老病死、喜怒歌哭,亦颇有感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识见虽浅,愿补益智者之失。”
因孟良之言无可辩驳,秦冲的气势早消了下来。此时脑子冷静许多,想起自己丢下剿匪一事奔回姑臧,原本是为索取粮草。不过因为与孟良素日不和,故忿恚而争。若果真粮草无法解决,他自然会功亏一篑。即便将来邵璟归来,因备办粮草不力而惩治孟良,可他的军功也没有了。
他虽深恶孟良其人,却不过只想折辱一番出出气罢了,并未忘了此来使命。
他是个傲气的,却也是个机智的,不肯下气与孟良搭话,便借着郭霁来找转机,遂道:“郭娘子请讲,秦某洗耳恭听。”
郭霁从容道:“我自家族罹难以来,身负屈辱,零落下尘。曾与罪妇为伍,几经生死;亦身属屯田官婢,日夜劳作。又逢都督怜悯,常得闲暇出游。然我今之出游,不同往日京中之游。非仅览阅山水城邑之风物,更察民生多艰。参军既知匪盗聚集成患,亦从都督之命,只办首恶,不问胁从。凡从贼者,只要幡然悔悟,皆可从征入伍,得分土地。就算不从军者,也要给予安身立命之所。参军既知从都督之命,难道不知都督何以有此命?”
听罢此语,秦冲默然,他素来自知盗匪成患,往往因民不聊生,胁从者多半是因无法活命,故而成了亡命之徒。
郭霁又道:“近年,我见过为争水源而械斗出了人命的祸乱,也见过颗粒无收而饿殍遍地的惨象,见过袭击官署郡兵惧而投匪的乡农,见过日夜耕织而无衣无食全家嗷嚎的贫人,见过千里荆棘万里无人烟的荒野……就在前日,我道遇一妇人,因丈夫前岁被盗匪裹挟而去,家中只剩老弱妇孺无以存活,苦撑两年后,只好将薄田草屋抵债。如今一家人流离失所,饥馁难耐,带着阿姑并三个子女,拦路求为豪富之家奴。那富家儿挑挑拣拣,将此妇并其年长子女收下为奴。而其幼子、阿姑则被弃置。那妇人舍不下老人并幼子,苦苦哀求,说她阿姑年老体衰,幼子尚在幼龄,若弃之不顾,必无活路。富家儿则厉声呵斥,若不从命,则一并不收。此妇既不能眼见着三个活口的生路被阻,又不忍丢下老幼。生离死别,哭声震天,摧人心肝,深可哀悯。”
秦冲听了,亦嗟叹不已,道:“我与将士浴血奋战,就是为使世间太平,百姓安乐。”
郭霁听罢,向秦冲深深一拜,道:“参军慈悯,凉州之民有救。参军自然也知道,将士为民征伐,民亦以粟粒养军。今遭大旱,孟参军一面组织部分饥民到张掖、酒泉就食,一面筹措粮草,既为济民,又为军粮。釜中无米,主妇为难。孟参军苦苦支撑至今,始终保证都督并参军粮草充足,实在已尽全力。如今小小挫折,何可质疑?且孟参军若气量狭隘,只管勒逼于民。民不堪命,自然揭竿而起。届时参军就有剿不完的亡命悍匪,何谈灭匪大功?秦君与孟参军,皆是都督臂膀,唇齿相依,正该放下前嫌,勠力同心,度时艰、抗群贼。‘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都督见二君偕作偕行,也可放手一战,控制河西局面,乃旷世奇功!”
秦冲听了,深以为然,气便平了,只道:“郭娘子所言,某亦深知。然今无粮草,勇士奈何?”
郭霁自然无法回答,只瞧向孟良。
孟良见时机到了,便道:“筹集粮草,我早已谋定,然需秦参军协助。若依我之计,保证一月之内,粮草充足!”
秦冲因孟良出身地方豪族而百般瞧不上,然共事已久,亦知此人稳重有谋,遂放下嫌隙,道:“敢问何计?”
郭霁见他们要言及机密,便知趣地告辞。
孟良感她机敏善辩,周全弥合,暂时消解他与秦冲的恩怨,心下感激,不顾伤势起身相送。
送至堂下,又道:“郭娘子暂在外面堂上稍待,待我与秦参军事了,还有别事与娘子相谈。事务冗繁,无意怠慢,娘子海涵。”
郭霁听罢,爽快答应,别去前堂暂待。
孟良与秦冲,密谋于内堂。二人你来我往,谋划周密,天衣无缝。虽不能尽消衔怨,然心中皆暗许彼此果勇谋略,从前的那点不痛快,便暂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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