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用罢饔食之后,陈太后便在众人簇拥下在池边赏新开的牡丹。牡丹盛放,本就艳冠天下、夺群芳之姿,又借着这春风怡然,更助姿容。
太后心里喜悦,笑道:“这花开得极盛,比北宫里开的好。”
此时宫中封号最高的王贵人上前道:“这是西苑钩盾令特意从洛阳移植来的,去年才栽植,不想今春开的这样好了。”
陈太后知道这西苑钩盾令乃是这王贵人的远亲,所以王贵人为他说话。这王贵人出自晋阳王氏旁支,族中长辈王昶在朝中任司徒一职。她虽无宠无子,却也被封为仅次于皇后的贵人,还在有子且更年轻有宠的梁美人之上。
“钩盾令有心了。”太后也不愿拂了她的面子,便笑着赞了一句,又转头问:“赵美人呢?”
旁边侍奉的宫人忙笑回道:“听说陛下已到,特地召赵美人前往侍奉。”
太后听了便不言语,半日方瞧了瞧几名跟来的宫嫔道:“梁美人怎么也不见,也去御前侍奉了?倒只剩下你们几个陪着,可怜的。”
如今天子身边最得宠的就是赵美人,其次是梁美人。梁美人倒还好,生子后渐渐被赵美人夺了宠,却平日安分守己、恪尽职责。然赵美人虽侍奉天子不足一年,却是个恃宠而骄的,素日不把众妃嫔看在眼中,就连太后前也敷衍。何况赵家自赵美人得宠后,她兄长无尺寸之功,被授予少府丞的职务。天子为了抬举赵氏,将由中常侍曹允代为管理的如天子珍宝服玩斗殴项都划拨给了少府,如今少府卿郭象不在,由着他管天子的私财。合家都跟着在各处任职,鸡犬升天起来。
而赵氏的兄长也不知收敛的,贪得无厌,圈占良田,多有不法。起初只是占百姓的田,如今竟和士大夫争产。宫中妃嫔的家族也有些被其侵害的,因此妃嫔及其家族比一般人家更恨这赵美人一家,
如今这赵美人又侍奉君侧,众妃嫔自然不忿,见太后这样说,心中也都十分解气。
其时顾女傅在身边,便忙上前道:“梁美人见适才进的羹不够软烂,如今亲自去督促庖厨,查看食材,核验流程,命他们后面的飧食及果点定要加倍用心。”
陈太后听了怡然颔首:“到底是梁美人,事事恭谨劬劳。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我,差点委屈了她。多亏了绘素,提醒我这老朽之人。”
这名为绘素的顾女傅,虽然并无封爵,却常被请入宫中为宫中命妇讲论书礼,人人称为女傅。平日里各家争相请她传授自家女侄仪礼课业,如今日这春宴,除了郭家外,另有好几家央她指点家中未婚女子。
她也是在太后身边常走动的,见太后身边的宫女被教训,便亲昵地上前道:“尚宫和姊姊们一心都在太后身上,太后身边的事还忙不过来呢,旁的事情哪有功夫计较。妾一个闲人,刚巧见了,怎么能知而不言?”
陈太后也笑了,道:“今日你姑姑怎么没来?”
顾绘素回道:“姑母日前受了风,昨日早起便浑身疼,夜里见妾去辞她,还说可惜又不能来进见太后,让妾代为叩拜,祝太后贵体安康、福寿万年。”
说罢那顾绘素就行了叩拜大礼,陈太后素来敬重她姑母,忙叫人扶起。
陈太后亲自携了顾绘素的手道:“绘素,你当年年少无知也就罢了,你姑姑竟同意将你嫁给一个无功名的人,我就不解,白可惜了你。如今自你夫婿没身辞世后,一个人孤栖也有好几年了。今日趁着这么些英伟男儿都在,你也好好挑一个。无论你看上了谁,都有我给你做主。”
说罢拉着顾绘素,带着众女眷就要到校射场去。
那顾绘素便红着脸道:“太后别拿妾取笑了,太后的春宴,能够来的,除了妾,无论男女都是当世贵重之人。妾蒲柳之姿,岂配得上呢?”
陈太后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回头对太子妃公孙氏道:“太子妃的父亲也孤身一人好多年了,不如我来给做做媒怎么样?”
公孙氏上前含笑回道:“若能得顾女傅这样才德兼备的女子主持中馈,实乃公孙一族之幸,亦是妾父之幸。”
陈太后便拍着顾绘素的手,笑得十分愉悦:“你看,连公孙司空家的老大,陛下身边看重的人,都对你求之不得呢。怎么样,当朝侍中、中垒校尉,不算辱没你了吧。”
顾绘素一听,太后这是要强行作保,忙道:“太子妃是在众人面前给妾留面子罢了,妾的父亲不过是个县令,蒙太后恩泽才能侍奉贵人,身处膏梁丛中,怎么敢不自量力,妄图婚配贵家英豪?别说妾不敢想,就是妾的姑母也不敢想。”
清平县主其时也在身侧,见这顾绘素是真的推拒,便笑道:“太后也太急了些,顾女傅虽说曾经嫁人,到底面皮薄,哪有这样逼着人当场表态的。”
太后和公孙氏一听顾绘素连姑母都搬出来了,可见是真不愿意,也就不再提起。
恰逢梁美人已带着几名宫人赶了过来,太后便弃了前话,向梁美人道:“我日前恍惚听人说起,你那兄长和郭家的棠棣闹了一场,棠棣都搬出去住了,到底是为什么?”
梁美人吃了一惊,含糊回道:“近日妾也没见父兄和母亲,不大清楚,想必是小夫妻之间鸡毛蒜皮的事吧。”
太后摇了摇头,道:“不像。棠棣那孩子我是深知的,温柔敦厚。梁左监我也知道,也是个有城府的沉稳孩子。这两个人是万无一失的,断不会为了小事分争。你们把棠棣那孩子叫来,我好好问问。”
太后身边宠信的宫女忙笑着回道:“这会人这样多,各家贵女们也不知在哪处逛呢,如何寻得到,不若等会各自落座了,再去寻来才好。”
太后也便点点头,梁信之妻柳氏却向黄氏这边望来。
黄氏在旁听了,虽然太后不问她,可她觉得自己不能不说话了,笑着回道:“太后说的没错,这俩孩子自成婚以来,果真是斯抬斯敬,琴瑟和合的。近日也的确是为了点小事才有了点小龃龉,算不得什么?”
太后道:“什么小事能让棠棣搬到渭北去了?”
黄氏便掩饰道:“棠棣这孩子虽然行事周全,但是个心思重的,我们便问,她也不肯说。妾到底不放心,前些日子便去渭北看她,亲见梁左监前往相聚,二人虽略有龃龉,却也依旧同食同住,可见并无大事。且她去渭北也并不全是为了这个,原本也是听说那里风景极佳,赏春最是相宜。”
柳氏见差不多了,也忙帮着分解:“太后可有什么不知道的,妾日日见着他们相敬和合,这次也不过是为了点闺房中的小事,郭娘子为人处事谨慎周全,能得嫁梁氏,乃是梁家之幸。待过了今日就叫梁略去把郭娘子接回来,两人见了面,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
太后听了笑而不语,却又看向梁美人。
梁美人如何不知,目光一垂,不过思忖片刻间便笑向太后道:“太后和黄两位夫人说的都极是。这两个人虽都是极稳妥的,但夫妇之间,又与别的人不同。也说不准真就没什么大事,太后为关心故才亲自去问,但若果真只是小事,两家心里一慌,反倒成了大事了。郭娘子本就是个不爱言语的,只怕问不出什么来。不如妾私底下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待得了准信再回太后可好?”
太后一想果然这样更周全,便点了头,又吩咐宫人们去请各家女眷们都去校场。
太后才入校场,早已等在此间提前领着人察看场地的皇太子早接了随从来报,飞奔着来拜迎祖母,此间男女也获知消息,早就肃立等候,见储君拜了,便都依礼拜伏。
太后亲手拉起太子的手,嘘寒问暖,又命众人免礼。那太子才带了贵家男女与掖廷令等护送太后到了搭好的锦缎彩棚中。
各家有勋爵的男子向太后问好后,随皇太子纷纷退出,又到了天子锦棚前待命。
而女子则随意得多,除宗室亲贵之外,如郭家、黄家、公孙家、虞家等各家的夫人们便都承奉太后之前,在搭好的彩棚内,于铺好的旃毯上各自入席端坐。而其余的晚辈女子,便都散落在看台处。一时间花枝招展、翠袖红衫,弥漫了整个校场。
天子尚有庶务要处理,并未到场,却命人传令说春宴可开始,不必等他,要承奉太后才是。
太后及众人自然不能如此,天子的使者便往来三次,这才正式开始了射猎等活动。
那些子弟们无论是赛马、射箭,还是演武、蹴鞠,乃至于后面的撰文作赋……桩桩件件都更卖力了。
太后是最喜成就几对姻缘的,听着几位夫人点评哪家哪家的公子如何骁勇善射、如何才德出众,又哪家女子如何容颜端丽,如何礼仪周谨等,不觉喜笑颜开。
她对跽坐身边的清平县主道:“怎么这许多时不见邵璟了?他老大不小的了,你也上心给他物色一个贤妻吧。”
清平县主微微侧身膝行,向太后道:“陛下才来就召见他,想必是朝中的事吧。就说他这婚姻事,妾为此愁了多少年了,总不如意。他又异常顽固,随他去吧。”
其时虞贺的夫人袁氏笑道:“中郎将骁勇出众,乃是陛下身边第一等人,哪家女子不想与县主攀亲?只怕是他一概都看不上吧。”
清平县主便谦道:“哪里?他性子顽劣,谁家的贵女看得上他。”
袁夫人忽想起一事,道:“别是中郎将这孩子重情重义,还忘不了上一个吧?”
太后和清平县主俱都面色微变,谁也不发一言。
一直不言不语的公孙太子妃忽然插话:“袁夫人此言差矣,什么上一个不上一个的,中郎将本就胸怀大志,自然是把报效朝廷、奋武扬威作为男儿骋志的大事,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也说不准。待功成名就、建功立业,何愁没有女子相配?县主不必担忧。”
清平县主便笑道:“太子妃太抬举他了,但愿如太子妃之言,妾便安心了。”
太后也不欲再谈此事,刚巧见场上一个少年子弟,骑射俱佳,便指着问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众人一望,实在想不出是谁,都十分疑惑。
唯有黄氏忙屈身回道:“是妾的侄子郭令颐,才从北地郡回来不过数月。”
太后又细瞧了一会,笑道:“这许多年不见,郭小郎长这样大了?”
黄氏忙道:“今年十三了。”
太后想了一想,才道:“这样小,却样样出众,难得了。如今还小,过两年该好好寻一个淑女才配得上他。”
恰值黄氏之兄御史中丞黄瑾的小孙女随她祖母萧氏绕于太后膝下,这黄氏小女不过五六岁年纪,童言无忌,听了太后的话,仰头道:“郭小郎年纪小,我也年纪小,不知可能配得上他?”
众人先是一惊,又是大笑。
萧氏忙道:“这孩子胡说,可是差了辈儿了。”
太后便命那孩子过来,拉了她的手,打量着她,笑道:“郭小郎和郭使君只是叔侄,与你们不是直接亲戚,差辈儿倒没什么。就是你家这小女娃也是好个模样,若不是太小了些,还真可匹配得。”
众人说笑间,天子已忙完了外面的事,也坐了车辇来校场,其奉车侍驾仪仗之威严又非太后所比。
众人见圣驾来临,无论场中还是看台,无论谈讲议论的、悠然闲聊的、比试骑射的……俱都停下手中事,先是肃立场上,待车驾临近时,由先期到达校场待命的皇太子率领迎候。除太后外俱行俯伏叩拜之礼,原本热闹纷扰的校场,一时鸦雀无声。
只见这天子不过四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容清瘦而冷峻,看似与寻常贵家男子并无二致,然目光威严贵气却非世人所有。
此时他端坐辇上,受万众叩拜,脸色却十分平淡,想是他为天下至尊已久,于此种情形已经司空见惯,并无格外的悲喜了。身为天子,乃天下河岳之主、人间万民之尊,占据普天王土,统御世上万灵,自该是天地间最畅怀快心之事了。然唯有左右侍奉的近臣,才能在辇下,悄然观察天子需求时,方可见他眉头微锁,殊无欢愉之色。
倒是与他同辇的赵美人笑容倾国,令春光失色。
而原本跟在天子身后的邵璟、梁略及其他扈从郎官等自入场后,也都跪拜于地。待天子到了看台处,才命宦官令众人皆起。
天子重孝道,并未立刻到事先在校场看台最中央处准备好接驾的彩棚中,而是先到了稍后侧方太后与中贵眷所在棚中去问了安,太后也向天子道了乏。此后二人又寒暄数语,太后便请天子自便。
天子才走出数步,太后忽叹了一声道:“不见赵美人也有数月之久了,不如就留在这里陪陪我这孤老婆子吧,赵美人不要嫌弃才好。”
太后在天子和宠姬面前这样言辞不善,还是头一回。
赵美人没想到一向不问世事的太后忽然插手天子妃嫔事,心里也十分忐忑,忙看向天子。
天子回身笑道:“赵美人侍奉朕一向勤谨,故而宣召得多,未曾想忽略了侍奉太后之道。这却是朕疏忽了,请太后容谅才是。今日这是为了侍奉之便,才召见赵美人的。”
太后也没想到天子会当众回护一个姬妾,然话既已出口,又不能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便也笑道:“陛下难道只有一个赵美人吗?别的都不会侍奉了?这样吧,难得能见赵美人一面,让她和这些命妇们亲近亲近。天子那边换个人就是了,梁美人过去侍驾吧。”
太后让这梁美人去,不过是因为这梁美人在后宫素来谨慎恭顺、行事可人,难得的是她也得天子宠信,这样安排也不至于令天子不快。
赵美人听了自然变了脸色,天子却不急着表态,只在满室林立的妇人中笑着看向梁美人。
梁美人心思飞转,脸上却从从容容地笑着,先向太后行礼,又向天子行礼,方缓缓说道:“太后美意、君恩深厚,妾铭感于衷。然今日虽非朝廷之宴,却也是满朝文武、亲贵世家皆在,天子乃贤君,应有重臣股肱环绕,妾一届后宫妇人,不敢僭越,有辱陛下令名。”
太后听了固然赞叹不已,天子亦是点头微笑,清平郡主与顾绘素等人也各在心中大为钦佩。
唯有赵美人脸上作烧,看看天子又看看众人,终究无法,只得移步于近侍依照品秩新加的食案前,只是满脸的不情愿,与众女眷的喜色格格不入。
此后各家男女皆借春宴相互结交攀扯,其间也难免褒贬人物,留心各自家族的婚姻事。
其间梁美人果然从梁府的婢女那里打听出了她兄长梁略与郭述夫妇失和的始末,寻了个空便悄悄报与太后。
太后听了便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小儿女吃醋啊。素日里看着棠棣是个温顺识大体的啊,如今是怎么了?是不是梁左监宠妾灭妻失了嫡庶礼数,让棠棣没了面子啊?她是最重体面的。”
梁美人语气从容,面容含笑道:“也不是,其实那女子原是妾的父亲一个旧部的女儿,她父亲是战死的,合家都死在狄虏手中。妾的父亲可怜她无依无靠,便令兄长梁略纳为姬妾。后来要娶郭五娘子,郭家便说在嫡妻生下子嗣前,不令梁略有妾生之子。梁略原本也不好女色,妾父兄更欲尊崇郭氏,便直接遣散了姬妾。想必是因为那女子实在无处投靠,便养在别处了。到底是何详情,妾入宫早,也不能完全知悉。”
太后一想,大约也明白了此中情由,便道:“郭家的女儿自然骄傲些,她大约是觉得你兄长背着她纳妾有损她的令名吧。待我亲自和棠棣说说,教她不可再闹。你也让你那兄长不许和棠棣拗着了,给她点面子接回去也就好了。”
梁美人既然已经替她兄长解释清楚了,又念及梁家当日能与郭家结为婚姻乃是太后出面的,也愿将二人之事小事化了,道:“其实也不怪郭娘子,到底是妾的兄长处事不周全,这事若有难处,自然该和郭娘子好好商量,怎么能瞒着呢?再则他们两个自成婚起,据说两相情好,突然这样,郭娘子自然心里过不去。”
太后点点头,终于又道:“棠棣只怕是一时想不开,然她最是个识大体的,我和她一说她必然不会再闹。梁左监那边,别的都好说,唯独一样,决不可做违背夫妇恩情的事。那些狐媚女子不可宠溺太过。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晚了。”
梁美人总觉得太后是意有所指,可是却不知是指谁,也不知“发生就晚了”的是什么事。似乎是指天子新宠赵美人,又似乎不是。
太后到底关切,也不好单让郭述前来,便点名要见郭家的女公子们。少不得郭霁和郭芩也要陪着去,太后自然旁敲侧击地说着婚姻的大道、女子闺阁的事,郭述心里自然明白太后的意思,只得点头称是。
梁美人等又在旁点染气氛,夸了一阵子郭芩、郭霁两个,如此这样一番才放郭芩、郭霁回去令她们自便。
太后却留下来郭述,亲自携了她的手,命她在身边侍奉。
“棠棣,身为女子,即便出身贵重,也不可任性。若梁略做出了那宠妾灭妻的事,你定要告诉我,我当为你做主。可如今梁略这孩子不过偷养了个外室,你就这样,别人该说你是妒妇、悍妇了。何况梁略也可怜的,这岁数了没个孩子。身为大妇,胸襟要宽广,岂可如那小家子女似的?你母亲当日曾在我身边侍奉,如今她没了,就当我替她教导你了。”
趁着人都关注场上的时候,太后就这样拉着郭述的手,语重心长的字字告诫。
郭述素来性子素淡隐忍,又见太后目光殷殷,如何能不感激,如何能不应承呢?
“棠棣,我知你不是小家子气,你同你母亲一样,因为自己样样过人,便想要花全开月常圆。可你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看,眼前这些人谁不出身高贵,哪个不是风光无限?可是又有几人称意?别只说女子,男子亦如此。就是天子,也不得如意,你又何苦求全责备?”
郭述听了太后的话,瞧着眼前一片花团锦簇,和乐忱忱的景象,心里一阵酸楚,犹自撑着面上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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