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蔓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牛头面具。

面具还在，说明不是循环。

她一直向前走的直线，弯都没拐过一个，也不可能回到原点。

越发的有点意思了。

“美女记得，面具绝对不能摘下来。这规矩，是为了美女好。”摊主重复了和刚刚同样的话语。

“我怎么又走回来了？”身后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

是个戴奥特曼面具的男子。

摊主又对奥特曼道：“帅哥记得，面具绝对不能摘下来。这规矩，是为了帅哥好。”

隔着孙悟空面具，顾野蔓看不清摊主的表情，只觉得声音和之前见过的那个摊主，也很像。

“见鬼，到底怎么回事？”奥特曼显然和她想到了一处，懊恼地问，“我明明走的直线，怎么绕回原点了？”

奥特曼转身朝身后望去，突然惊呼出声：“人呢？怎么都不见了？刚才都跟在我身后的。怎么就我一个人绕回了原点？你是谁？什么时候来的，刚才走我前面的明明不是你！”

奥特曼指着顾野蔓，瑟瑟发抖，看着她好像在看洪水猛兽。

“哦？”顾野蔓朝他靠近，“你再看清楚些，不是我又是谁？”

“女鬼啊！”奥特曼哀嚎一声，转身就跑。

跑就跑了吧，这里水深，不是普通人该来的地方。顾野蔓没再理会奥特曼。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导航，发现这里没信号。而刚刚入口处的那个摊位前，手机是有信号的。

她又向周围看去，装作不小心，将摊位上的一个金刚狼面具，给碰落到地面上。面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看着坠落的金刚狼面具，她勾了勾唇角。果然如她所料。她没有折返，而是继续向前走入眼前这片闹市中。

她倒要看看，这帮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顾野蔓被人群挤来挤去，有好几次脸上的牛头面具差点儿被挤掉。

她正好奇这里为什么突然这么拥挤，耳畔响起了一阵喧闹又凄厉的乐声。

有人在吹唢呐。

伴随着唢呐声，一顶大红花轿出现在她视野里，后面跟着长长的送亲队伍。

今天不是红白喜事日。所以鬼市不仅没有宵禁，也没有红白喜事日的限制？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半空中洒满了白纸钱，迎亲队伍扛着大大的“奠”字。

冥婚。

她想起白京似乎有条传说，非红白喜事日偷偷成婚的夫妇，会被死者捉去冥婚……

周围没有人发出疑问，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们只是争抢上前看热闹。

迎亲队伍中站出一人，高声道：“小儿冥婚，感谢各位捧场。为了助兴，今日增设一个环节。鬼市内，有十二组面具，是天生宿敌。选中这二十四个面具的，就是今天的幸运游客。拿着宿敌的头，您就可以换取鬼市提供的幸运大奖一份。”

拿宿敌的头换奖？是指拿面具吗？

顾野蔓正在思索，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

是个二郎神。

二郎神指了指她的牛头面具，又指向不远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戴着马面面具，手里握着把弹簧刀，周身杀气四溢，正一步步向她的方向挤来。

周围的人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二郎神朝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快逃。”

顾野蔓眨了眨眼，这种时候，正常肯定不会站在原地等着人过来砍。

行吧。她配合地转身，拔腿飞奔。

没跑几步就后悔了。早知道不穿高跟鞋，跑也跑不快。她边跑边回头，马面好像没跟上来？

往左边一看，哟，马面居然已经到了她左前方，身边还多了个七仙女，俩人一起朝她走过来。

周围人多，她想了想，干脆停下不跑了，脱掉高跟鞋提在手里。

等马面走得再近些，确定不会伤及路人，她将手里的一双高跟鞋，分别使劲儿朝马面和七仙女脸上扔去。

拜拜了您二位。

她转身摘掉牛头面具，混入了人流当中。

***

看着眼前的酒楼大门，顾野蔓稍微平复急促的呼吸。

多久没玩过这种你追我逃的追杀游戏了。

对她的身体极不友好，但精神上，真有点儿刺激。

那个马面没追过来。看来，追杀游戏的范围仅限于刚才那片位于地下的区域。

至于她怎么确定刚才是在地下？

首先，那片区域头顶的夜空做得实在有些假，稍微多抬头看一会儿，就会发现，“夜空”中那些星星的位置都是固定不变的。

其次，她故意将金刚狼面具从摊位的桌面碰落，就是为了检验，摊位的桌面是不是水平的。结果面具坠落的轨迹，和桌面之间明显是个锐角。说明桌面并非水平，而是倾斜。与桌面看上去平行的地面，也是倾斜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戴奥特曼面具的男子声称，他身后的人都不见了，并且原本走在他前面的人不是她。

鬼市街道呈“回”字形分布，沿着“回”字形的一条边走到尽头后，正常必须得拐弯。顾野蔓她自己就是按照这个认知，放心地一路往前走，想着只要走到尽头，就能找到目的地酒楼。然而她却因为路痴，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过了酒楼。臆想中的街道尽头，其实是一堵隐藏在暗处可以活动的墙。

墙打开的那瞬，她毫无觉察走了进去。很快墙又无声无息地合上。墙的另一边是通往地下的漆黑小路，因为向下倾斜的角度较小，又有路两边参照物在视觉上造成干扰，走在路上的她只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回了原点，很难发现自己实际走的是条不一样的下坡路。

奥特曼那一行人应该是分散地走在她后面。随着她的进去墙合上了，走在奥特曼前面的人，遇到合上的墙，自然而然以为自己走到了“回”字形一条边的尽头，向右拐去。而奥特曼可能落后了些，赶上墙再次地打开，于是和顾野蔓一样，也走进了通往地下的小路。他进入后墙再次合上，走在他后面的人自然就“不见”了。

鬼市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将同行的人们分开，并且伪造了一模一样的面具摊位，营造恐怖诡异的气氛。

而眼前这座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酒楼老店，正好位于暗墙附近。她今天白天按照导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里，估计是因为鬼市为了不让人发现这堵可以活动的暗墙，在白天的时候，对暗墙做了些障眼法的遮掩。这样，鬼市外那条原本宽阔的大道，在白天里看起来就是条狭窄又不规整的小路，酒楼的大门也因此被遮掩，她怎么都找不着。

至于白天那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和类似黎靖川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戴上牛头面具，看着眼前好不容易找到的酒楼老店，推开了和顾破照片里一模一样的红色大门。

本以为里面会有几个吃饭的，大堂却是一片幽暗静寂。

唯一的服务员朝她走来，态度不冷不热地问：“一般人找不到这里，你是怎么找到的？”

“呵。”她轻笑出声，哪有做生意的酒楼问顾客如何找来的，晃了晃手机回答，“用导航定位找到的呀。怎么，你们不做生意了？”

服务员愣了愣，清下嗓子回答：“我们当然做生意，一位吗？请进。”

随着他话音落下，原本空荡荡的大堂，突然变得灯火辉煌，顾客满座。有喝酒划拳的，有嫌菜上的慢吆喝催促的，还有向她看过来的。

服务员也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双手抱臂，等着她的反应。

顾野蔓视若无睹，从这些凭空出现的人群中穿过。服务员见此，咂了咂嘴，很是不满地跟上她。

“顾客坐这儿吧。这是菜单，有什么需要叫我。”

服务员把她带到大堂最偏僻的角落。这里摆了张破破烂烂的小桌，只坐得下一个人。放下菜单后，服务员迅速走开，消失不见了。

空气中掺杂着各种饭菜香味和酒味，就是没有她最讨厌的烟味。没见大堂里有“禁止吸烟”标示。这个时代，哪怕是明文禁烟的餐馆，总会有几个那么没素质的假装不识字，旁若无人地抽烟。而这么大的一间酒楼，如果坐满了顾客，不可能一个抽烟的都没有。

还真是，和地下区域头顶的那片星空一样，假得半点儿都不走心。

她勾了勾唇角，起身，再次穿过那些闹腾的食客，走到空无一人的收款台。

没报什么希望，就是随便翻翻。收款台下面的柜子里，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本本账册。

还真是“老实本分”的店家。

她一本本翻开。

“神历一百零七年”“神历一百零六年”……

一年一本账，生意少得可怜。

一直翻到了“神历九十年”，也就是十七年前的账。

她目光突然一凝。

“订餐人：顾破。”

是她爸的名字。

原来那张照片，是顾破十七年前在这里拍的。他，真的来过这里。

十七年前……

巧了不是。十七年前，本该在影都的顾破，不远千里来到了白京这间位于鬼市中的酒楼。而白京颁布红白喜事日的法令，和白京开始宵禁，也都是在同一年，十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