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君霓当时没想那么多,她总觉得周恪这人有点闷,什么话都爱憋心里,今天要不把这些事讲明白总像是给两人之间留了个疙瘩。
她跟着周恪下了电梯,亦步亦趋走在他身后。
行至房门前,周恪刷卡,抵住房门,侧身给她让道:“先进来坐会儿吧。”
这是间大床房,灯光不算明朗,她犹豫了会儿后选择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周恪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额前的碎发湿着,递给她了条干净毛巾:“擦擦吧,身上有点湿。”
两人出门时只拿了一把伞,临走前给了周恪,刚刚她是冒雨跑来的。
向君霓微怔,这才后知后觉。她接过毛巾,两人再无话语。
气氛不声不响沉下,混着暧昧的灯光,很难说清是一潭死水还是暗潮涌动。
周恪倒是好像一直有事忙,又是折腾自己又是折腾行李的。向君霓就很闲了,她又没事情可干,观察了半天也插不上手,最终趁他半蹲在地上翻箱子的时候开口:“我刚刚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嫌你麻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了。工作的事我也没想到,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们再商量好不好?其实今天真的挺感谢你的,你也辛苦了,对不起嘛,我有时候就是脑子比嘴快,不是,嘴比脑子快,哎呀,你看,就是这样。”
周恪背对着她,向君霓探着头观察他的反应,看见他停下手上的动作,肩颈松懈了一下,转身站起来对着她,是笑了的,但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倦意。
“没有生你的气,不用和我道歉。”
她秒接:“不信。”
“……哈。”周恪失笑。
“你从刚才就一直不理我,在这里忙来忙去,你忙什么呢?”
周恪愣了下,缓缓举起手上的衣服:“我要去冲澡,在找衣服,你送我来酒店不就是干这个的?”
“……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送你来的。”
“嗯?”
向君霓扶额,嘴又快了,“没事,你去洗吧,不用管我。”
“那你——”他顿顿,“晚上住哪?”
“你想什么呢我肯定回家。”
想留她?那可不行,她姨妈没走干净,战袍也没穿,什么都没准备。这不行,绝对不行,一雪前耻的仗不能裸打。
周恪先一愣,后笑了:“我想什么了?”
向君霓不答,利落起身,“这就走了。”
“不再坐会儿?”
“回去太晚影响不好。”何况她出门前向延还专门交代一句早点回来。
但临走到门前她又突然转身,看着他问:“你真的不生气哦?别人都念叨当夫妻的讲一个信任,你看我有什么话都和你直说了,你也别憋着啊。”
“真不生气。”他笑的无奈,走近轻推她出门,“你倒是信任信任我。”
“天呐你好伶牙俐齿。”
“谢谢。路上开慢点,到家发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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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头没事了,向君霓一路晃晃悠悠回到车上,关上车门的瞬间,外面嘈杂的雨声瞬显遥远。车内温度已降下,她周身盈满清凉。
这车是周恪的,鼻尖几乎嗅不到什么气味,只有满车厢的沉静。
中控区放着水,她随手拧开,边喝边瞟屏幕,打开邮箱去查看工作邮件。
大致浏览了一番,又注意到下面模特信息的附件,向君霓顺手点进去,没任何心理准备,入眼即是何江泽那张公式照。
……见鬼了。
她蹙着眉头开车回家,有点心烦意乱。张梅是她早年通过何江泽认识的朋友,分手之后确实联系也不是很多,现在来这么一遭,她搞不明白其中的用意,况且这事她还不好开口问个明白。
她无精打采回了家,关上门换完鞋,抬头正好就看见喝完酒还坚守在客厅里坐着的向延,向君霓浑身一个激灵。直觉没什么好事,犯怵。
“回来了?”向延看她一眼,慢悠悠换着电视频道,“把门反锁上。”
向君霓照做,完事直接就想往屋里走。
“欸,你等会儿。”
“怎么了爸?”
“过来坐会儿。”他用眼神向她示意旁边的沙发,“跟你爸聊聊。”
头皮发麻。
他们绝对不是能促膝长谈的父女关系,平常闲聊的话都说不上几句。向君霓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浑身都不自在。
“周恪回去了?”
“嗯。”
“没喝大吧那小子。”
“还行吧。”
向延自顾自笑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缸,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里面的开水。
“挺好一小伙子,有上进心,也有规划,会办事,工作上能混得开。当老师的也稳定,福利也好,以后有了孩子,上学也好解决。”
向君霓低着头应了声。
向延又看了她一眼,“以后结了婚,就不能还是以前的样子了,家里那大大小小的事你得操持起来,遇着什么事都商量着来,别跟在家里一样闷着头不吭声,活络点。”
向君霓喉头一哽,说:“我跟他相处不这样。”
向延不怎么放心上,敷衍道:“不这样就好,不这样就好,你自个有数就行,你们年轻人怎么谈恋爱的我也搞不明白,但结婚这事上不能那么固执,得多听听我们这些过来人的经验,是吧。这首先呢,今儿我听你们说那个什么,不办婚礼,是不是?这就是不对的,哪有不办婚礼的呢?这大喜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是不是?不办个酒,那那哪有结婚的样子?何况我跟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我话都说出去了,人家那都等着喝喜酒的。我和你妈都想好了,到时候办酒钱我们出,他妈妈那边我们不强求,最后收的礼金你们俩拿着过日子,把婚结的圆圆满满的,你看,这样多好。”
“……”
“也不着急,你俩回头商量商量时间放到什么时候合适,我和你妈随时配合,诶,不行等到那什么,暑假也行,等周恪放了假,你妹妹也考完试,咱们一家子一块准备。”
“……爸,我们之前说好不办的。”
“是,你要不想走婚礼那个流程不走也行,到时候就只请桌,你跟周恪一起去敬个酒,也省事,这我跟你妈还是尊重你的想法的,你也退一步,是不是?你之前说是怕麻烦又浪费钱,这钱我不让你们出,我和你妈给你办的风风光光的,皆大欢喜吗不是。”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有钱的爸。”
“那你说说,是什么问题?”
向君霓默不作声,一时答不上来。
其实追究到底婚礼也不是不能办,但她当下潜意识里就是感觉不愉快。
向延瞥了一眼她,“我们这样也不是为别的,就是让你嫁的风风光光的,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出嫁不办酒的?而且这是咱家有这个条件,我跟你妈还算开明,也有钱能由着你来,那你想想别人家没这个条件的,那不什么事都得自己张罗吗?爸不会坑你的,这都是我和你妈思来想去为你打算的。你们年轻人只活自己,很多事情你们考虑不到。”
“怎么就非要跟别人家比来给自己找不痛快?我只是想我自己结婚按照我自己的意思来,这样不行吗?”
向延沉默几秒,拉下了脸色“你有没有觉得你现在的心态有点不健康?我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一点不满你的意就不行,就生气了。”
向君霓一下子被噎住,想说她没有,却又觉得这样的反驳太无力,她停下来忍不住想,原来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吗?
这时厨房抽油烟机滴一声关闭,邵凤梅开了门从里面出来,看见向君霓回来先招呼了一声,接着就发现氛围不对劲,脱下围裙倒了杯水过来放向君霓面前,转头对向延喊道:“电视声音关小点,哎呦,你这一身的酒味,去去去,把身上衣服脱下来洗洗去,熏死人了。”
“哪有味儿,我怎么没闻见,君霓在这坐半天了也没说啊。”
“那是君霓好脾气才不说你。”
“好好好,我去洗,我去洗。”向延冷哼一声,灌了口茶水,起身要离开。
“先揉揉领子再放洗衣机啊!”
向延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邵凤梅顺着近的位置坐下,向君霓抬头冲她笑笑。
“周恪那孩子没事吧?我看他晚上也没少喝呢。”
“没事的,您放心。”
“那就行,这孩子是个好孩子,踏实稳重,是个会疼人能好好过日子的。你别看你爸那样,他满意的不得了。”
“是,我知道他满意。”
“我也觉得他不错呢,接人待物都拿的出手,眼里也有活,以后能给你省不少心,你自己在江市也有个依靠,我跟你爸都能放心。前一段我听你爸说你们吵架了,现在都没事了吧?能好好解决就解决,重要的是看他这个人怎么样,要是有什么事呢你也别忌讳往家里说,千万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再怎么说我们也能给你撑撑腰是不是?”
向君霓一直紧绷着的心松懈了点,但觉得喉咙更堵了。
“我刚才腌了点肉,明天给你炸点丸子带走吃,还有前些天腌的咸菜,明天提醒我一块给你装着啊。”
——“凤梅,肥皂呢!”向延在卫生间里喊。
“用完了是吧?你在下面抽屉找找,还有新的。”邵凤梅压着声音回,转头继续跟向君霓说:“喝大了就这德行,暴脾气,他刚刚是不是还跟你说办酒的事了?嗐,你爸也跟我商量过,总觉得不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怕你以后受委屈。”
——“没找到啊。”
“右边那个抽屉!”
——“没有!”
邵凤梅压着要吼他的劲,对向君霓说:“那要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等你爸酒醒了再商量也成,我先去看看去。”
“好,我没事,不用管我了。”
邵凤梅诶诶应道,起身麻利地走到卫生间,先一拍向延后背,“跟你说了在家小点声小点声,小怡还学习呢。这不是肥皂吗,眼睛瞎的?”
“你这是架子上拿的你还跟我说往抽屉里找。”
“就在你眼前都看不见?”
“行了行了,少唠叨两句吧。”
向君霓经过卫生间门口回房,老两口短暂地安静下来。她进屋关门的时候刻意慢下了动作,关上门又悄悄打开,等了一会儿,果然就听见邵凤梅低着声音训:“你自己不还是,喝点酒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君霓本来好好回来报喜事的,看你给整的,让不让人家开心了还。”
“她不开心?她有什么不开心的?我才是费劲不讨好。现在的小孩就是自私,做事不管不顾的,当初不也是,非要去搞什么摄影,还一点说不得。”
宛如一盆冷水浇下,一股子无力感油然而生。直接扼杀了想着要不要好好解释的想法。
向君霓慢慢压着把手关门,又突然觉得这幅小心的样子也让自己不痛快。
她倒头栽进床里。床边的被子掀开一角,还留有周恪躺过的痕迹,她这才想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看。
一条信息:还没到家?
还没来得及点开,他的电话就进来。
向君霓叹了口气,接通。
“喂?我到家了,刚刚在客厅跟我爸妈聊了会儿。”
“审判我呢?”
她有气无力地轻哂了下:“那可不。”
周恪沉吟了片刻:“不愉快?”
“好像是。”
“……因为我妈妈?”
“当然不是,你想哪去了。”她放慢语速解释:“没有批评你,他俩都夸你呢,我爸夸你工作好,有前途。我妈夸你人好,会疼人——”她说到这突然停下。
“怎么了?”
“周恪。”
“嗯?”
“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不开心了。”
一个夸他工作好未来对孩子好,还暗点自己不够懂事,另一个才考虑的是她,夸的是他人不错,能对她好给她省心。
可她总是对前者的态度抱有更多的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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