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城市一点点放大至局部,直到起落架放下,飞机平稳落地,目光所及的景色也不再移动。
她莫名有点紧张。
等待下机时给他发了信息,说自己落地了,问车在哪里。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车的位置。
接到行李后收到他的第二条信息,他说在接机口等她。
下意识就想拒绝:“嗐,还过来接什么呀,不用麻烦啦,在车上等我就行。”
他没回。
故意的吧。
猜不透他的心思,向君霓推着行李往到达大厅走。
还没出去就看到他,正和一对老夫妻聊天,很投入,走到离他五步远的时候他才抬头,招手,对她一笑,看起来毫无芥蒂。
对视瞬间向君霓也挂上营业微笑,绕过栏杆走向他,听见周恪和那对夫妻告别,问他们是否还记得回去的路,对方点头,连连道谢,他这才抬手作别,同她离去。
“是谁呀?”她问。
周恪接过她手上的行李:“停车场遇到的,过来接孩子,但不太清楚怎么走,就顺路一起来了。”
向君霓听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对夫妻还在笑着看他们,视线撞上,她也笑了,扬手对他们挥了挥。
回过头还在笑眯眯,周恪看她,她说:“好神奇,感觉我也跟着善良了一把,你人好好呀。”
她夸人总是有一套。
手机在手里连续震动几次,向君霓掏出手机看,向延在家庭群里发了一连串大红的喜被照片。
这群说起来也有意思,明面上向怡是常年被没收手机的状态,自然不会发消息,向延和邵凤梅天天见也没什么发的,而她不会和他们打交道,话也少说,向延教育她那些话不好放到这个台面上,多为私发,于是这个群平日里只有一个作用:借一些微信文章来点她。
之前已读不回惯了,向延还着重教育过她一次,后来就各种点赞表情轮番上阵,这次也是,直接点三个大拇指发过去,说一句辛苦爸。
向延发两个抱拳,回:“当父母的应该做的。什么时候把周恪拉进来?让他也来选选。”
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他,“我爸说要拉你进我们家庭群。”
这么说着,头也没抬,手指已经把他拉进来了。
“好。”
周恪拿出手机,同时她熄屏,随口问一嘴:“周恪,你是不是特别讨长辈喜欢?”
“嗯?”
“不是吗?刚刚那对夫妻,我爸妈,还有我记得高中那些老师也老爱夸你。”
“嗯,还好。”他不痛不痒答一句,手上忙着和向延寒暄。
“还挺实用的你这能力,是天赋吗?感觉有的人天生就很受欢迎,没天赋的学也学不到点上。”
他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有机会教教我呀周老师。”
周恪正忙着挑喜被,单手打字有点慢,也琢磨着怎么说显得没架子还能让对方满意,这么想着的时候回她,“行,想讨好谁你派我去。”
她嗤一下笑了。
那会儿正好走到直梯,她按下行,仰头看着电梯楼层。
周恪结束了群聊的对话,收起手机,撑着行李箱扶手,看她乐呵呵的,
说:“开心了?”
她闻言眼神上瞟:“本来也没有不开心。”
他食指指节轻敲一记她额头:“别想太多。”
“别想什么?”
“所有都。”
语毕电梯门开,他率先走进去挡着门。后面又上来一行路人,电梯内空间狭窄,闷热,却又安静。
她在想他说的话里包不包括何江泽那件事,而他在想刚刚的话多余说,本来还笑得没心没肺的。
——
江市今天阴天,天很闷,空气潮湿黏重。
回家是四十五分钟的车程,两点半车开进车库,两分钟后车停好,周恪喊醒她。
他下车开后备箱,拿上行李之后又绕回副驾,开门,再喊她,说走了。
向君霓没什么起床气,更多是在放空。她迷迷糊糊跟着他上了楼,出了电梯看他停下,她也停下,他问她什么时候搬过来,她想起来自己之前说的婚后搬去和他一起住,醒了一下,意识到他们现在还是分居状态。
“就现在吧。”她说,然后等他开门,“我没有你家密码。”
周恪一愣,沉默着反应了一下。
他以为答案会是“明天”或是“我先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他调设备,给她录指纹,向君霓百无聊赖配合,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眼外面:“那么像夏天呢今天,闷热闷热的。”
山里冷,她身上衣服穿的还挺厚,刚刚睡醒又出了点虚汗,这会儿手心也有点潮,指纹还要重录第二遍。
想吃点凉的,冰淇淋之类的,于是问了他:“你喜欢吃冰淇淋吗周恪?”
“还好。”
不出所料的答案。
“夏天也不吃吗?”
“偶尔。”
那完了,这人家里铁定没有。
智能门锁提示指纹录入成功,她说:“你先回,我有点想吃冰淇淋。”
“现在?”周恪诧异。
知道她很即兴,但行事风格怎么越来越抽象。
“现在想吃可不是现在去买吗,楼下超市就有,马上就回来。”
话没错,但和他自己平常的行为逻辑相悖。
再想想,又觉得她的做法才合理。
提着她的箱子回了家,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靠,盯着天花板看。
没头没脑地这么琢磨了会儿。
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学生论文,脸色也说不上太好,批注时接了通电话,大学同门师弟打来的,说下午和几个老同学要回学校,但陆新电话没打通,于是过来跟他联系。
话说到这了,他得出面接洽,正好原本下午也有节课还要回去一趟。
他和对方笑着寒暄,慢慢踱步到阳台。
天色阴沉地要滴水,大片厚重的云积压。他挨着栏杆,往外面瞧一眼,楼下几个小孩吵闹,嗓音尖锐,为了争个第一吵的不可开交。再偏下头,看见一边站着饶有兴致看热闹的向君霓。
一滴水落在周恪搭在栏杆上的手背上,他再伸出手探,雨水就密集起来。江市的雨总是说下就下,短急快,但楼下的人不知道着急似的,带着冲锋衣的帽子,手上还提着个袋子,一晃一晃的。
雨落到她身上才慢悠悠回过神,扭头估算了下路途,然后径直走向旁边的凉亭,还不忘招呼那些小孩也过去。
小孩们不太领情,其中一个哭着往家跑,剩下的也陆续跟着散了,就剩她自己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啃棒冰。
怕不是个傻的,他这么想着,又颇有意思看了半天。
挺新鲜的。
是他的话,感兴趣也不过就是走着的时候多看两眼。
说起来倒是挺无趣的。
——
小区楼下没人了,蛮无聊。
向君霓仰头吃掉最后一口棒冰,手上黏答答的,垃圾也没地方扔。
凉亭外的雨越下越大,她有点懊悔,早知道刚才就跑回去了。
她抬起脚转了个身,朝凉亭外坐,飘进来的雨水落在她脚下,风吹起黏在脖颈后的头发,她甩了甩头,舒爽。
头发一撩,顺势就躺下了。
老早就想这么做了,还想过躺在马路上。整个世界颠倒,让她觉得是一种很奇妙的视角。
这会儿那股子闷热劲已经被压下,体感舒服了许多。她勉强用干净的手拿出手机,对着外面拍了一张,发给周恪:被困,晚归。
他回两字:“能耐。”
向君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回:“你变了周恪!”
呛她是一件什么很容易做的事情吗。
他没接茬,问:“用接吗。”
“不用。”
……
“接接也行。”
但是对面没回音了。
“搞什么。”她吐槽。
树枝摇曳,耳边雨声哗啦啦响,再仔细听,好像还有一种更为闷厚的雨水拍打声。
真就不理人了啊?向君霓划拉几下聊天框,还是没动静。
刚刚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反应过来是雨落在伞上的动静,也听到了踩到水面的脚步声。
向君霓扭头,入眼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再向上是压低的黑色伞面。周恪走进凉亭,合伞,抖了抖雨水。
她蹭一下坐起。
“什么啊,你明明早就过来了。”
从家里走过来需要绕上一段路,算起时间的话,她刚发信息那会儿他应该就已经出门了。
“你好难搞。”她控诉。
周恪不置可否,拍落身上的雨,对她说:“走吧,这会儿雨小点了。”
她哼一声,磨蹭着起身杵他旁边:“你看见我发的信息了吗?”
“接接也行?”
“…你看见了都不回一句的,我都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呀。”
他不顶嘴,完全顺着她脾气来:“抱歉,那会儿已经看见你了。”
“那我要是说不用接呢?”
“也会来的。”他扬了扬手中的另一把伞,“我要回学校一趟,下午有课,晚上可能不回来吃…看情况吧,我到时候联系你。”
“……”
向君霓没话说了。
“所以,是现在跟我回去,还是在这再赏会儿雨?”
“走了走了。”她摆摆手,接过他手中的伞,撑开,大步迈出凉亭。
周恪笑了,在后面小跑两步跟上,继续交代:“下午搬东西的话,我这边的柜子大半都是空的,你随意用。”
“知道了知道了。”
书房你也可以用,我的那些东西……”他瞧了眼她脸色,“你看着放吧,别扔就行。”
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在他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行。”
“重的东西先放着,回头我来搬。”
“好。还有吗?”
“还有,下次会记得回信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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