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兰芝回了陆家,也不等晌午烧好饭,拉着自家男人就匆匆往屋后走去。
她公婆在世时,留下两间宅子,一间稍微大点多了一个厢房的留给了大儿子陆江玄,另外一间就给了陆江白,老两口攒一辈子留下这两间宅子,一人一间也算公正。
陆江白前些日子从战场上回来后便一直呆在家里,一是去除自己身上的煞气,二是好将屋子里外打扫打扫。虽说平时孙兰芝也会过来锄掉些杂草,但毕竟久不住人,还是要擦洗一二的。孙兰芝她们过来的时候陆江白正在门口院子里翻一块地出来,好为来年做打算。听完他嫂子的话,陆江白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一个人得过且过的。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锄头放地里后对他嫂子还有兄长说“走吧,咱上屋里说话”。
陆江白打小样貌就出众,又在镇上念过一阵学堂。如今解甲归田,褪去了半大小子的稚气和赢弱,脸上多了几分阅历,眉尾的疤,硬朗的身形让他更显些男子的俊朗。要说这条件放在村里也是顶好的,可就难在陆江白一直不松口定亲的事,难为孙兰芝跑上跑下,现在好不容易借着二两银子让他松口,可要抓紧时辰定下,就怕陆江白又临时变卦。
陆江玄看着弟弟想起了早些年父母在世时的日子,对着陆江白说“婚事上咱不用受这些委屈,咱要找就找个好人家,找个你喜欢的”。
孙兰芝也附和着自家男人“老二,婚事咱还是以你的意见为主,你要真有哪家相中的我在托人去给你提亲”。
陆江白坐在桌前用手摸了摸自己眉尾的疤,叹了口气对他兄嫂说道:“哥,嫂子,我这也算是侥幸捡了条命回来。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倒也没必要折腾来折腾去”。
陆江玄一听这话不乐意:“你这总要有个热炕头的人,咱爹娘走的早,要是百年以后,我腿一蹬怎么有脸下去见他们二位”。
孙兰芝掐了一把陆江玄的大腿根,看他呲牙咧嘴的才笑道:“老二,那顾家闺女的年纪确实小了些,赵芳也不是省油的性子。你总不能看着我和你哥撇了二两银子收不回来吧,顾棉我也替你相看过,模样说的过去,手脚也是麻利的,要是真嫁过来也能帮衬帮衬家里。等明早用过饭我喊上媒婆带你去人家里瞅瞅”。
见陆江白要开口,孙兰芝又赶忙说:“就是过过眼,真要不同意,咱再另说。你大哥说的对,身边还是有个知心的人要好些,村里像你这个年纪的早就抱上孩子了,只是我的身子竟是个不好生养的,这么些年也没为陆家添丁”,说着眼泪倒是流了下来。
陆江玄把孙兰芝搂着拍了拍:“这事又急不来,路还长着别放心上”。
眼看孙兰芝的泪止不住,陆江白只能头疼的说道:“嫂子,我应你还不行吗,明天去过过眼,要是真的不行咱们就暂时不提这事了”。
听见这话,孙兰芝就知道有谱了。老二年纪这么大亲事都没一门,好不容易松口了,她也没拖拉,回家装了十个鸡蛋就往媒婆家里拐,让她今天再去顾家说说媒。
顾家这边几人的声音不小,顾棉也都听见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家从来就没他的分量,他该庆幸赵芳没为了钱把自己卖给鳏夫。
赵芳在院子里抱着顾春清晒暖,抬头望东屋瞅了几眼,把顾棉叫过来说:“棉哥儿,不是我这当后娘的没良心。你就说在家白吃白喝供了你这些年,不说你为家里添砖添瓦,你看看你妹妹春花才多大年纪,你忍心让她这么早就嫁人吗”。
见顾棉没吭声,赵芳又加了把油说:“你也听到了,银子我可没一分没落上,可全让你老爹花了。你要不乐意我也不说什么,只是可怜你这亲爹养的孩子,二两银子都舍不得给他花”。
这是变了法的要把顾棉赶出去,横竖在哪都待不下去了,顾棉便呐呐张口道:“娘,我嫁”。
赵芳把顾春清往上抱了抱冷哼一声:“这才像话”。
正说着媒婆手里垮了个红布盖着的篮子又进了家门,看见赵芳就把红布掀开说:“瞅瞅,咱陆家就想和你们家添个亲,这不又托我来当个说客”。
村里人菜里多些荤油都不常见,更何况是这些金贵的蛋,自家有时候都舍不得吃几个就等着换钱。赵芳将孩子抱回屋里让顾春花看着,抻了抻衣摆脸上挂了笑,接过篮子说:“嫂子说的哪里的话,跟陆家结亲倒是我们添了光,只是不知道这陆家还有谁是单着,还是说陆家老大他……。”
屋子里听到这话的顾棉手掐了把掌心。
媒婆拍着赵芳的肩说:“哎呀,村子里的人填饱肚子都算日子过得去,那时兴些镇上人的玩意,是陆家老二陆江白,这不早些年征兵去了,今年才回来。”说着就凑近赵芳耳边小声道:“人家可是立军功回来的,那叫什么,衣锦还乡,就他一个汉子,手上娶个亲还是富裕的。人家正好也是对顾棉有意思,咱要是真结了亲还能少得了顾家的好处”。
听到这话,赵芳心里啐了口,立军功回来不去当大官。还不如当个读书人日后金榜题名呢,知道对方有几分成亲意思便对媒婆说:“哎呀,这不是多亏了咱嫂子记得咱吗,中午就留这吃一顿饭,也好让嫂子给咱们顾棉把把关”。
等赵芳把顾棉喊出来,把篮子递给他,瞅着媒婆眼紧扒着篮子不离开,对顾棉说:“从筐里拿俩蛋,中午给你婶子炒个菜”。
媒婆心里直骂小气货,两个够谁吃,面上却不显,又继续和赵芳拉拉家常。
顾棉用晒干的玉米软壳引着火后,放进灶火里再添些好烧的干柴,先热了几个窝窝头。把从地里摘来的小葱清洗干净切碎,再打两个鸡蛋倒进去一起搅拌放进锅里,次啦一声,香味便飘了出来,鸡蛋盛出来后,顾棉又扔了野辣菜进去翻炒,等出了锅把饭菜端在桌上。收拾完灶房,顾棉去院里蹲着给鸡添了把碎草。
饭上了桌后,媒婆就拿着筷子使劲夹,一边不住夸道:“顾棉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亲娘走的早。说起来,他弟媳,咱这事你跟大壮说好没,别到时候他闹红脸”。
赵芳回道:“大壮自己都糊里糊涂的,这婚事他又怎么说的出门道,我好歹顾棉他半个娘,这事我替他张罗了,等晚间大壮回来我让他准备准备就行”。
媒婆吃的差不多,抹两把嘴说:“那感情好,我看咱们明天都见个面,趁早挑个好日子把婚事定下,省的再过两天天寒地冻的大家都遭罪。”
等送走了媒婆,转身赵芳过去往顾棉腰上掐了两把骂:“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一顿饭放那么些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了谁家汉子得了好处。”
顾棉没处躲,揉了揉赵芳掐疼的地方,愣了半晌不知道自己以后日子怎么样。
晚上,顾大壮干工回来,赵芳把这事给他一讲,家里上下都是赵芳做主。一个双儿嫁出去也算给家里招了好处,顾大壮摆摆手说自己不管这事。毕竟赵芳不是第一回嫌家里多张嘴吃饭了,嫁出去也好,省的到时候赵芳隔三差五在自己耳边念道。
第二天用过早饭,赵芳拦住了顾棉去山上拾干柴的动作,让他把脸洗干净在家等着。
这边孙兰芝还有陆江玄带着陆江白过来了,手里拎了只鸡。陆江白觉得好歹是自己的亲事,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就来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赵芳扯着顾棉往陆江白身上推,陆江白怕人摔着只能一手拦着。眼瞅着人才到自己胸口,身上带着一丝桂花的香甜就这么扑进了自己心里。
等都在院子里坐下,陆江白才看清顾棉的模样,为了做事方便,只用绳子捆住头发。脸小的自己一个巴掌就能盖过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像自己从前行军打仗时猎过的一头小鹿。
自己周围除了一群糙老爷们,也就接触过大嫂一个女子。头一回离小双儿如此近,手上仿佛还留着那柔软的触感,陆江白两指搓了搓,才留神听众人问话。
孙兰芝坐陆江白对面,只一眼便知道他心里的打算,长嫂如母她得为陆江白张罗着,便开口问道:“棉哥儿觉得我家江白怎么样,往后嫁了进来,要是受欺负了只管说,嫂嫂替你打他”。
陆江白在军营里什么好赖话没听过,张嘴回道:“这我哪敢啊”。
众人都笑了,赵芳从身后不动声色的掐了把顾棉让他说话,谁知抬头便发现陆江白盯着他。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吓得赵芳差点叫出声,连忙把手撒了回来。
顾棉低声回话:“我都听娘和婶子的”正说着却感觉陆江白的位置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等两人腿挨腿时,顾棉才发现隔着衣服传来的热如此明显,带着冷意的秋都被暖起来了。
不要脸的汉子骚的顾棉浑身不自在,只低头摆弄自己手指头。
陆江白看着顾棉低头露出的脖颈说:“既然都同意,那咱也算过了名的亲事,顾棉就烦请岳母好生照料着”,这话也是给赵芳点个醒。
赵芳心里确实被陆江白一吓,自己竟会被毛头小子镇住。但她不知道,陆江白好歹是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的人,身上的煞气怕是还没除干净。
众人商量婚事也是把话挑开了,除去顾家当时借的二两银子,陆家这边再添一两。顾家陪嫁就按两匹布来,日子定在农历九月初七,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两匹布明晃晃的是挖了赵芳身上一块肉,但一想到自己也因此攀上里长亲家这层关系,也不算亏本买卖。
顾棉也是过了段清闲的日子,没有赵芳的打骂,每天忙完,就在家里绣着嫁衣。这布料还是陆江白送过来的,那天顾棉去半山腰拾了干柴,刚下山就被陆江白堵在路上。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五两银子,他想让顾棉给自己买点东西。顾棉推脱没要,他知道赵芳的性子,怕被她拿去,只跟陆江白说以后日子还长着不着急。
陆江白听到这话乐了,眉眼都舒展开了,等顾棉把他打发走后,红着耳朵根又回去绣嫁衣。
这边陆江白也没有闲着,先前行军打仗总会想办法猎点野味,回村了手艺也派上用场了。他在西山猫了几天,用自己制作的弓箭射了四只野兔,正是野味贴秋膘的时候,一只估摸十来斤。
陆江白回家把兔子皮剥下来后洗干净晾晒起来,又用粗盐把肉腌制放在盆里。
村里人的消息四通八达的,也都知道这喜事将近,这两天来顾家串门的人多了起来,都说赵芳说了个好亲家。
偶尔顾春花会过来帮顾棉绣些简单的花样,顾棉没了亲娘,爹又是个不着调的,家里唯一说的上话的便只有一个小妹了。
成亲前三天按理说,夫夫两人是不允许见面的。陆江白从小性子就犟,怀里揣了包蜜饯就翻了墙头摸进东屋。
可怜顾棉被吓了一跳,正要拿木棍打人就被那不要脸的汉子捉住了手。
陆江白自己也理亏摸了摸怀里人的头说:“不怕,是我”说着把怀里的蜜饯递给顾棉:“刚从镇上回来,想着给你带包甜嘴,让你尝尝”。
顾棉接过后头都不敢抬小声开口:“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会被别人看到的”。
明日就是婚事了,陆江白还要回再收拾收拾,只匆匆道:“不打紧,我翻墙来的,天黑没人瞅见”。说完话给完东西,便又从院里翻了出去。
顾棉摸了摸还有热乎的蜜饯,拆开放嘴里一颗,甜滋滋的是从未尝过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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