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水果捞店长问伏修,是不是确定要离职。
本来已经做好了决定,她却忽然改变主意,说再考虑考虑。
如果晚上再晚一点睡,早上再早一点起,尽量压缩时间,减去所有的娱乐,也许这份工作并非不能继续。
她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兼职工作,一个小小的,临时改变的想法,实际上并不会对未来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从那天以后,每一天晚上,水果捞店里,伏修都能遇到郁攸。
她们会在结账时简单聊两句,郁攸每天都买菠萝,为了所谓的脱敏疗法。
她们熟悉一些后,伏修问过她:“你的脱敏治疗,有效果了吗?”
郁攸耸耸肩,“没啥效果,还是过敏,可能吃得还不够多吧。”
某一天晚上下班,伏修在宿舍楼下撞见宿管阿姨翻垃圾桶里的纸箱,翻到一盒完好的水果捞,骂骂咧咧地说浪费粮食。
盒子里有菠萝,也有郁攸常买的那几样,或许她并不爱吃水果,只是为了别的原因,每天花钱买一份水果捞,转头扔进垃圾桶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宿管阿姨每晚都能吃上免费的新鲜水果,郁攸的脱敏治疗始终没有进展,她们每晚短暂见面,始终如同陌生人。
在老师的盛情邀请下,伏修终于加入了学校的实验室,只是身份不同。
她的室友在实验室学习,练习简单的项目,而她作为老师的助手,聪明刻苦、颇有能力的学姐,指导同学们的学习。
她的室友对此表现得格外兴奋,伏修并不是很在意。
新学期第二个月,实验室迎来一批大一新生。
郁攸是其中之一,原来她还是大一,难怪之前没在学校遇见。
伏修感到莫名的庆幸。
第一个晚自习,郁攸带着问题来问她,非常简单的一个问题,伏修一边解释,一边上手修改,俯在她的电脑前,轻轻敲打键盘,为她写下答案。
“这样改一下,把函数提前声明,就不会再报错。”
她让郁攸运行代码,短暂等待,正确答案跃然浮现,郁攸惊喜地望向她。
“真的是这样。”
“嗯。”伏修笑了笑,“很基础的题,多写一写,要不了多久就能掌握。”
“学姐,你好厉害。”
“我叫伏修。”
“嗯,伏修学姐,你好厉害。”
她似乎格外钟情“学姐”这个词,锲而不舍地用了一整个学期,即便到了学期末,她们的关系已经很不错,一起散过步,聊过天,午休在实验室一起吃盒饭,躲着老师偷偷玩简单的手机游戏。
期末考试结束,伏修迎来了大学以后的第三个寒假,她的妈妈依旧不允许她回家,不过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在乎。
老师让她开始准备下一篇论文,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她做好十全的准备。
某一个简单的午后,她学了一上午,学得头晕眼花,走出图书馆,到校园里散步。
她发现郁攸也留校,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听歌,耳机线绕过脖子,她微微仰头,望着穿过树叶缝隙的细碎阳光。
伏修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郁攸看到了她,立马起身向她走来。
“学姐,你也留校吗,真巧。”她开心地笑,“吃午饭了么,学姐。”
“嗯,吃了。”
“下午准备做什么呢,学姐?”
“去机房,改一个脚本,然后出去做家教。”
“兼职吗。”
“嗯,两个都是兼职。”
郁攸说:“我高三的时候,假期也请过家教,是个很温柔的姐姐,也在这个大学。”
“同校?”
“嗯嗯。”
“那你来这儿以后见过她吗?”
郁攸摇摇头,“这学校这么大,人这么多,可能我们没有缘分,一次都没见过。”
伏修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走到长椅边坐下,郁攸在她身边坐下,分她一半耳机。
耳机里放着轻缓的钢琴音,伏修没想到她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音乐。
郁攸说:“如果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好了,可以穿短袖,跑步,打球,出了汗也不会难受。”
伏修说:“过了节就是春天了。”
“春天,学姐喜欢春天吗?”
“你喜欢吗?”伏修反问她。
郁攸摇头,“春天,冬天,我都不喜欢。”
“南方的气候,冷起来太难受了,我还是更喜欢北方,冷得干脆利落。学姐喜欢哪一个?”
伏修说:“我没去过北方。”
除了上学的城市,她从没去过别的地方,没有过旅游,也没有过探亲。
郁攸笑着,轻快地和她说:“没事,学姐,以后多的是机会,说不定天天出差,全国各地到处飞,烦都要烦死。”
“嗯。”伏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笑,低头盯着脚尖,低声重复她说过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
她们坐在树荫下听了两三首歌,其中一首伏修听说过,变了调的《卡农》,她不懂音乐,只是觉得好听,一直记着,没有忘记。
下午实在太晒,明明还是冬天,伏修身体不怎么好,穿得又厚,热得不舒服,便起身与郁攸告别。
“学姐要去机房吗?”
“嗯。”
“我也去,正好有两个作业,我们一起去吧。”
“好。”
她们来到机房,伏修开始工作便不再讲话,郁攸坐在她身边,打开电脑,打开作业文档,就这么挂着,支颐侧脸,盯着伏修的电脑屏幕瞧。
一行行看不懂的代码,一串串不明含义的绿色标注,虽然她才大一,却不觉得自己学到大三,能够达到伏修的水平。
郁攸对自己的学业其实并不上心,当初选择这个专业,不过是为了更多地了解自家产业。
她不需要为生计烦恼,从来没有将拼命学习、拿到好成绩之类视作大学阶段的必须,参加实验室,也不是为了学习。
郁攸一下午没有写任何一个字,安静地坐在伏修身边,看她皱眉沉思,遇到困难时无声地叹气,解决困难后眉头并未舒展。
她似乎常常皱眉,总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话语调淡淡的,笑容也淡淡的。
关于她的一切,郁攸十分好奇,渴望更深入的了解,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绪,爱,或者单纯的好奇。
她还没满十九岁,伏修比她大一些,都没到称得上懂事的年纪。
她从没有谈过恋爱,以前上学有男生女生追求过,她觉得没意思,一次也没答应。
郁攸努力回忆曾经那些被追求的经历,笨拙地构想自己应当展开的追求方式。
她知道伏修不喜欢高调,她有钱,但伏修不喜欢高调,所以钱没了花处,还是需要费更多的心思。
等伏修完成自己的工作,郁攸邀请她第二天一起出去爬山。
伏修不喜欢户外运动,比起为了锻炼身体,将自己弄得身心疲惫,她宁愿把所有的力气攒起来,做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学习,比如工作赚钱。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稀里糊涂答应下郁攸的邀请,还特意向店长请了假,腾出一整天的空闲。
爬山需要做什么,带什么,相关的路线、注意事项,她一遍又一遍地上网搜索,查看,记在心里。
晚上,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见心脏砰砰砰地跳。
马上二十一岁,她竟然像一个春游的小孩,激动得睡不着觉。
凌晨一点,她收到郁攸发来的消息。
“学姐,我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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