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分逗

天刚蒙蒙亮,俞云授就穿戴妥当一个人出门了。

屋里还在被子蒙头的师兄弟们都知道,俞云授每天早上6点雷打不动要去海河边练早功。

要不人家是大师兄呢。

俞云授,小学肄业。

九岁便被爱好曲艺的父母送入相声艺人钢德锅的门下,一年学费1万,不开发票,原名俞授,赐个云字,艺名俞云授。

小时候俞云授调皮,师父门下就自己一个徒弟,练完功也没同龄人一起玩,就经常独自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给师娘的鞋里放条毛毛虫,给师父的烟斗里塞根炮仗,给做饭的灶膛堵上烟囱......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俞云授入行三年后曲艺逐渐没落,父母也提出让他重新回学校读书,但年仅十二岁的俞云授严词拒绝了,“打师父给我这个云字那天起,我就永远都是锅门弟子。”

后来就被钢德锅教乖了,性子也越发沉稳了起来。

寒来暑往间,他每日苦练四门基本功说学逗唱(吃喝嫖赌是师父练的),跟着师父一起跑各种大小演出,师父捧,他来逗。大礼堂——他演过,街边茶馆——他演过,村镇庙会——他演过,乡下露天舞台——他演过,马路边上撂地他也演过,小小年纪就被叫做老艺术家。

演出经验丰富,基本功扎实,长得又人模人样,业内送了他四个字——色艺双绝。

好在师徒两趟风冒雪的付出总算换来了回报,赶上了国家大力支持民间艺术焕新春的活动。相声越来越火,钢德锅名满天下,顺带着俞云授也成了锅门的大师兄,身后跟着几十个赶着风口拜师的师兄弟。

徒弟越来越多,家里实在是住不下了,钢德锅索性在天津海河边买了块地,盖了宿舍楼,干起了培训班的买卖。

俞云授今天刚到海河边就看到了一个背影。

黑色水裤、白袜子、圆头内联升黑布鞋,一看就是自家师兄弟,俞云授快步走了过去。

对方正在练习贯口背《报菜名》。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俞云授点点头,口齿清晰,节奏稳当,口条不错。

对方还在背,“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清拌鸭丝......emmm......清拌鸭丝....”

俞云授走上前补充道,“清拌鸭丝、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锅烧鲇鱼、清拌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

对方听到俞云授的声音倒是一惊,一回头就手足无措地抓自己衣角,“大,大师兄好。”

俞云授点点头,拿捏着大师兄的威严,“贯口背得还成。”

“谢谢大师兄。”

“什么时候拜师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去年年底摆枝的,那会儿您去北京演出了,没见到。”

俞云授年少成名,很多师兄弟因为平时很少接触,对他并不熟悉的同时也都有点忌惮,哪个普通人不害怕自己头顶那个人人夸的天才啊,因此俞云授也很少主动跟师兄弟们沟通,保持着一个神秘的形象,踽踽独行。

“你叫什么啊?”

“张云帆!”

“怎么还是云?”

张云帆挠挠头,“难道还有别的字吗?”

俞云授活动了下筋骨,“云字不值钱,一块钱三斤!”

“那就是一斤三毛三分三厘三!”

小学都没读完的俞云授感觉有被内涵,“显摆你数学好呢。”

最近俞云授的搭档退学回家了,一直没合适的人选,他已经好几天没正式演出了,只在师兄弟演出结束了,一个人出去压个大轴唱一段,换个观众满堂彩。

俞云授自顾自地练着腿子活要唱的几段戏,张云帆生怕吵到大师兄,早已走到远处,还在继续背自己的贯口。

一直都是一个人的俞云授压根不想放过这个师弟,他迈着方步踱了过去。

“你多大了?”

“二十一。”

“比我还大一岁!”掩盖住内心的惊讶,俞云授继续云淡风轻地问:“逗还是捧啊?”

“逗哏。”

“啧”,俞云授没忍住啧了声,“怎么今天练早功来了?”

“前天演出被人扔茶杯了,想着精进下基本功,听人说大师兄每天早上都在这儿练早功,我也就来了。”

“哦。”早就习惯了被人瞻仰的俞云授不动声色,又是个小迷弟。

“大师兄,以后我天天都来陪你练功。”

“为什么不当捧哏?”俞云授径直问道。

张云帆迟疑了下,还是开了口,“师父说三分逗七分捧,我怕自己担不起捧哏的压力。”

俞云授抬了抬眼,“那你给我当捧哏吧,我十分逗,你站桌子里面就行,没压力。”

“啊?”

“不愿意?”

“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以后你跟我同台。”生怕张云帆反悔,俞云授早功都不练了,一溜烟儿就跑了。

站在原地的张云帆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就练个早功,自己职业方向都给变了。

钢德锅没有意见,新来的徒弟他都没怎么教过,全都让顶着锅门的招牌自学成才演出的,当逗哏还是当捧哏,他都没意见。

于是,俞云授就和张云帆这对新搭档下周就要登台首场演出了。

为了张云帆的首场捧哏演出,俞云授费了大劲儿了,他日以继夜的打磨着新段子,准备给张云帆好好扬扬腕儿。

演出当晚,他们正在后台对词,做着上台前最后的准备。

“大家好,我是俞云授!”俞云授深鞠一躬。

“哎对,吁,禽兽!”张云帆扮着拉缰绳的动作。

哄堂大笑。

“我们都是锅门弟子。”

“等会儿等会儿,为什么咱们门用师父最后一个字,而不是师父的姓啊?”

“你自己琢磨去吧!”

“人家不都用姓嘛,我们师父姓......钢。”

台下爆笑。

演出结束后,散场的观众纷纷表示,张云帆天生就该是捧哏!

带了录像机的观众把这场演出上传到网上后,俞云授和张云帆瞬间爆火,成为了传统相声的代言人,还多了一群叫番薯的搭档粉。

没多久,就衍生出了毒唯粉,俞云授的毒唯叫授权商,张云帆的毒唯叫帆船,这两拨毒唯天天在网上吵架,

授权商:“没有大师兄,你们脏云帆现在还在被台下扔茶杯呢!”

帆船:“三分逗,七分捧,明明出大力的是张云帆。”

授权商:“懂不懂啊!三分逗七分捧说的是身材比例,他们两身材也就五五分!”

番薯:“别吵了别吵了,人家哥俩好搭档,演出同台,私下同心,只有你们这些毒唯粉天天在网上挑拨关系。”

授权商&帆船:“滚!”此时倒是齐心协力。

张云帆心里清楚自己爆火离不开俞云授的提携,还试图管过自己那些毒唯粉,但毒唯疯起来连他都骂。

帆船:“我们替你在外冲锋,你在背后浇油!什么垃圾烂人啊!”有些极端粉丝还扒出了他的家庭住址,整天去骚扰他的家人。

俞云授发现后私下拉着张云帆说了几句,“我不在乎网上怎么骂咱两的,我就是想要个人品过得去的好搭档,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自此,张云帆也学着俞云授的样子,在网上光说不看了。

两人搭档半年后,彼此磨合到默契十足,俞云授台上一个眼神,张云帆就知道他要使什么坏,配合行云流水,自然幽默。

俞云授也很满意张云帆,自幼便没有同龄人陪伴的俞云授遇上张云帆后也开朗了不少,一改以前不演出就躲在屋子里泡茶听戏的习惯,时不时还愿意跟他出去看看电影唱唱歌。

但最近,俞云授越来越听不懂张云帆说话了。

就比如昨晚演出中逗哏强行夸自己厉害,捧哏明夸暗贬的桥段,张云帆说着说着就冒出一句,“你厉害,你厉害到能一打五!”

俞云授愣在了原地,但观众却报以热烈的掌声和笑声,俞云授潜意识里明白了这是个自己听不懂的现挂,所以面不改色地按原台词接了下去,虽然生硬,但总算没露怯。

下台问过张云帆后才知道,他说的是最近很火的一个叫王者荣耀的游戏里的词,玩过游戏的都能听懂。

为了赶上潮流,更好地融入观众生活,老艺术家俞云授终于下载了已经上线一年的王者荣耀,注册账号时,他想起张云帆说的一打五,直接就给自己起了个“我要一打五!”

刚登录进去,俞云授就愣住了,自己的好友都在玩这个游戏,甚至师父钢德锅都在线。

俞云授跟着新手教学走了一遍,除了那些花花绿绿的技能图标,什么都没记住。

“要不要立刻开始一场比赛?”

俞云授想都没想,直接点了进去。

连跪五把后,俞云授再也受不了队友的辱骂,退出了游戏。

隔天他就去找了张云帆,“那破游戏有什么好玩的,全都在骂人。”

正在排位的张云帆眼神都没给他,“那是你等级太低了,都是机器人和喷子。”

“那我怎么升级啊?”

被围殴死掉的张云帆屏幕黑了,“这样吧,你把号给我,我帮你练练号,顺便虐下新人找点自信。”

俞云授再次登上游戏的时候,账号被张云帆打到了铂金1段3颗星。

“师兄,自己打几把试试吧!”

信心满满的俞云授直接点开了排位。

摆枝:是一种相声界的仪式,拜师必经的过程。

大轴:演出的最后一场,也称为送客戏,压轴:演出中的倒数第二个剧目。

现挂:相声表演中的术语,指演员在表演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和现场氛围即兴发挥的台词,相当于嘻哈圈的freestyl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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