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镇

从开了那回先例往后,常来常往的留宿仿佛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柳玉鸾与洛花卿看似不温不火的开始了各自妥协,一个绝口不提往日仇怨,一个谨慎拿捏着相敬如宾的分寸。可以说,世子爷强势而巧妙地将自己塞进了柳玉鸾的眼皮子底下。

倒也相安无事。

一方面,柳玉鸾懒得花心思与他置气,另一方面,世子爷来时多是夜半,并肩睡一觉,连棉被也盖的不是同一床,隔天晨起说不上多两句话便又要出门去。哪怕再嫌他烦,认真算起来,他们打照面的时间其实也不算多久。

让柳玉鸾惊奇的是世子爷竟然当真是忙得很,并非就像他以为的,成日里以繁忙做借口去花天酒地。

他这样的贵族子弟,玩时千百种花样也有,忙起来,却往往都是些大得一桩也够头疼上许多天的事。时常他眼底挂着乌青的倦痕醒来,半闭着眼由日常伺候的那群人服侍着更衣,再被拥簇着出门。他并不是什么事必躬亲的性子,他手下办事的随从们便要抓紧这些些的时间与他汇报一些他不知道的新的事态发展,柳玉鸾在这边书案前也能琐碎的听到只言片语。他由此推断出朝堂上两位阁老又唱起了对台;刑部的头儿又换上什么大人物;南镇出了贪墨案,怀疑是信亲王捣的鬼;东边又遇了大水灾;西北方向上,隐隐有些动荡的趋势,前景堪忧;以及义亲王前儿参了礼亲王教子无方,指责礼亲王世子荒唐无度,参得礼亲王老脸无光,当场便扬言回去要让那臭小子好看……最后这一条相比前头那些着实太过鸡毛蒜皮,只是礼亲王就是世子爷的爹,他因为是当事人,当然免不了要小心应付,事也无法,义亲王要参他,前头他皇帝哥哥替他担待下来,后头就有他爹请出家法照着一天三顿的喊打喊杀。

因这一层缘故,世子爷被禁了足。

他爹给他的禁足令向来是不怎么管用的,这一回他例外的打算给面子在家待足了时日,可不等到解禁那天,他的皇兄一道圣旨,打发他南镇查贪墨案去了。这一去,一直从夏末过完了初秋,他都没再回来。

他在外头有许多的事要忙碌,谁也不能指望他一天到晚的窝在相思馆的温柔乡里。他在忙些什么,柳玉鸾看不到,知之甚少。

这也是常态。

旁人的故事是旁人的,总不会事无巨细全在眼前。可那也是发生了的,并不能当做不存在。柳玉鸾先前以为洛花卿是个一无所长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草包,那也许是他错了。究竟是如何对错,他现在如同坐井观天,也无从分辨。

有一点是他能肯定的,时常在眼前晃悠的一个人乍然就不来了,总归是有点不习惯。有好几回柳玉鸾醒时习惯成自然的看一眼身侧,意识到此举多余,随即怔愣一笑。他自己也觉得矛盾,他好像是既盼着洛花卿来,又盼着他不来。

不管他盼不盼,世子爷要来时总是要来的,就一如他不来时无论如何也不来。柳玉鸾看久了,觉得他自有他的潇洒。他与传言里并不全然一样,他与柳玉鸾所以为的,也并不全然一样。

洛花卿去了南镇的消息传来后,园里纷争便少了许多。本来也是,正主儿都不在,争什么呢?

当然也有例外的,绾儿还是热衷于寻柳玉鸾晦气,三不五时的上门来叨扰,连守门的小厮远远看到他都开始叫苦连天。

偶尔有一回柳玉鸾没出去,蹲在院里浇花,被他堵个正着。

花是世子爷送的,说是罕见的名花。大概是瞧他素日里总侍弄这些花草,某一回提过一次,便留心让人从南镇送回来,正正好是要开花的时节。柳玉鸾一视同仁的把这株娇贵难得的花同别的都一道种在花圃里,也并没见长势不如意。他忽然觉得他亲自盯着人摆弄出的这个小花圃,和世子爷起的相思馆,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可不都是养着些花草么?名花与杂草都囫囵的混养着,也没见哪一株就枯萎了。人有韧性,富贵也过得,潦倒也耐得。他倒觉得和这株被慢待的名贵花有些同病相连起来。他每日里太闲,总会有些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想头,不过一哂而过罢了。

绾儿来了也有桩好处,他固然讨人嫌,但他来了,这院子里就添些热闹,虽嫌热闹的过多,偶尔为之,也无不可。柳玉鸾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小厮递上来的帕子擦手,边擦边往树荫下一张榻椅走过去,经过绾儿时也是目不斜视,一直到站定坐下来,他才看向那气势汹汹的少年,等他开口。

惯常是这样的,不用他开口,绾儿一个人就能唱一出大戏,他只要一面耳朵进一面耳朵出的听就好了,正好他今儿好耐心,肯听他聒噪,就当是逗弄廊下挂的鹦鹉了,那鸟儿也是十分聒噪的。

可总有例外,绾儿今天没顾上骂他,目光先就落在花圃里,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泻下气来,神色莫名的盯着柳玉鸾打量。

他打量柳玉鸾,柳玉鸾也就打量他,反正不肯吃亏就是。他们这样对看了好一会儿,绾儿终究沉不住气,先跺了跺脚:“不过就这样罢了,也没见就好到天上去。”他心有不甘,眉梢挑的高高的,几步跨过来,指着柳玉鸾:“你!你自个儿说,我长得没你好看么?我不比你温柔可人意么?”

被质问那位没回他,这等形如争风吃醋的事他是做不来的,一是不好看掉价儿,二是他确实没什么要争。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杯茶,啜一小口润喉。茶是好茶,也是世子爷特意派人送回来的,这个倒不名贵,但极合柳玉鸾口味。在这些细微小事上,世子爷确然是个贴心人。

绾儿见他这幅样子更生气。那是什么意思?平白显得他哪一处都低一等似的!他出身不高,又好强,因此格外敏感些,他分明觉出柳玉鸾的笑而不语里有一种高高在上,仿佛在云端,仿佛一瞥眼就比得他低入尘埃,卑微鄙薄。他咬了咬嘴唇,竟在那眼神里有些慌张又有些自惭形秽。那眼神真是讨厌:“你和那个月白就是一个德行!”他张牙舞爪的哼了一声:“别得意的太早!他斗不过我,你也照样斗不过!殿下不过就是瞧几天新鲜,等着瞧,迟早你也得被赶出去!”

他撂下这番话,近乎气急败坏的跺脚出去了。柳玉鸾看着他出了门,放下茶盏,一时失笑:“这样个泼辣孩子,难为你们世子爷有那个精神头哄他。”他又道:“绣花枕头配草包,倒也恰好。”

伺候的小厮听了也好笑,可柳玉鸾口中的绣花枕头是他的主子,到底没敢附和,陪着笑弯腰:“公子还接着浇花么?”

公子又不是个花匠。柳玉鸾看他一眼:“懒怠浇,放着吧。”他想了想,吩咐更衣:“找檀郎下棋去。”于是小厮便唤人来收拾杯壶茶盏和柳玉鸾用的浇水的瓢盆,专司花草的匠人提着工具进来继续将花圃打理了,树下的藤椅也自有人收拾,一切都迅速而悄然的进行着。

这些细碎规矩,院子里的人都很熟了,这位柳公子,看似伶仃书生,可有些细处,也不见得就比世子爷好伺候,下人们都是相思馆里呆久了的,单从这些蛛丝马迹里就看出来,这位公子,虽如今也在相思馆里住着,可论起从前,指不定这一院子‘藏品’加起来也尊贵不过他。

一个人的修养会从言行里透出来,而一个人的尊贵,则是天长日久的养出来,往常和人站在一块也不见得怎样,可贴身伺候的这些人,却只有越看越惊心。

心里惊诧的下人们伺候时便越发带了小心,小厮带着两个人进屋,伺候着柳玉鸾换过了衣服,出门去找檀郎去。合该冤家路窄,柳玉鸾听说园里桂花开了,要绕道先去看一回,那地方偏,绕了挺远,路过一座假山石听到隐约的哭声,又是绾儿。

柳玉鸾其实也没如何欺负他,他一句话也没讲呢。偏偏绾儿当面虚张声势撂下狠话,转身出了门,越想越是又生气又伤心。他清楚极了,柳玉鸾这样的人,他是斗不过的,不凭别的,单说世子爷对他那份上心,那是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的。他回去了又要砸东西,底下人索性就劝他来园子里散散心,一路上眼泪止不住,他好面子,不肯被看见,就往偏僻里走,躲在这儿一边哭一边对着跟随的小厮把心里的愤愤不平都骂出来。

他倒是真心喜欢世子爷,没一句抱怨他见一个爱一个,一个劲儿的都是怪柳玉鸾不好,捎带着月白也不好,园子里但凡世子爷多看过一眼的,除了檀郎,都不好。按理说檀郎比月白更得宠,可檀郎教他读书识字,他就一个字也没沾带他。他也是知道记人恩情的。

这少年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就因有这一点半点的还好,霎时竟也不十分的惹人厌。

柳玉鸾不以为意的一笑,正准备悄悄走了,突然听到那边绾儿带着哭腔低嚷:“那个玉哥儿,有什么好,什么官家少爷,连名儿也没听过,他爹指不定是个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呢,还是个犯官,打量谁不知道!”他哭了一会儿,那边有几声闷响,大约是他踢假山石出气,中间还夹带着他的小厮‘仔细脚疼’的劝阻声。他抽噎一会儿,委委屈屈又接着抱怨:“世子爷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巴巴的替他家东奔西走。”

柳玉鸾听到这里,沉了脸,反而站住不走了,倒要听听他怎么说。

那边绾儿的话里恨恨不已:“连西郊的马场都送出去了,为了替他那兄弟谋什么官……”

从绾儿的埋怨里,柳玉鸾听到一个与他所知截然相反的说法

辛苦走过路过有钱的捧个人场,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南镇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