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仆人跑过来禀告说:“天香长公主来了。说是要见你。”
“噢。黎帕那来了?”索芒眉毛跳了跳,惊奇得很,原本打算找个空闲邀请这个外甥女到家里小坐呢,她倒自己主动跑过来了。
“快,快请公主进来。”索芒话音刚落看见黎帕那横冲直撞穿过林荫小道。 “哈哈哈哈哈哈,稀客呀,稀客。”索芒大笑道:“我本来还打算有空闲邀你过来坐坐。快快快,给天香长公主奉茶!”黎帕那顾不得听这个半生不熟的舅父寒暄,只盯着草地上的几个盛着新鲜瓜果蔬菜的大箩筐发问:“你果真不吃肉?吃这个?”
索芒说:“亲王们这样,我也不好意思自己吃肉嘛。”边说当着她的面拿起一个蔓菁塞进嘴里大吃大嚼发出“咔嚓咔嚓”脆生生的声音,黎帕那却怀疑这个半生不熟的舅父是故意吃给自己看,眯起眼睛,神色古怪:“背地里偷偷抹上牛油羊脂油和奶油吃吧。”
这孩子……太较真了。索芒无奈地说:“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灶房看看有没有牛油羊脂油这些玩意儿?”得了吧还让我去灶房搜?你有的是机会把这些玩意儿藏起来!黎帕那固执地坚持自己的想法,咄咄逼人道,“你说亲王们都吃这些玩意儿对吧。那你带我去看。”
索芒欣然答应,拿着吃了一半的蔓菁就往门外走:“行。公主请吧。”黎帕那说:“不许事先和他们传话,让他们有准备,我要来个突然袭击!”
“亲王,这是刚从且末商人处买的甜瓜,你尝尝?”仆人将一颗又圆又大的甜瓜抱到地台上毕恭毕敬地说。塔卡尔伸长脖子看那色泽白里透黄,香气四溢,连连点头,非常满意道:“是个好东西。看着就美味。快切了它。”仆人挽起袖子手起刀落,甜瓜被切成两半露出碧绿的瓜瓤,上面凝结着一层冰糖似的白霜,浓汁像珍珠似的滚滚下滴。塔卡尔捏起银晃晃的戳瓜叉叉起一块放进嘴里品尝,嘴唇、舌头像粘了蜜一样清凉爽口。“哇啊真是太美味了!”
“亲王,”仆人得意地笑着说:“觉得美味你就多尝点。”塔卡尔点点头,再叉起一块并交代说:“记得给四位王妃还有王子王女们留着,让他们也尝尝。”
“是!”
“原来且末国还有如此美味的东西。” 塔卡尔眉飞色舞道:“明日再去买,买一车回来放在地下冰窖里,留着慢慢享用。”“不,亲王。”仆人说漏了嘴,“这瓜其实是且末商人从精绝国收购,然后转卖到楼兰的。”“ 什么!弄了半日这玩意儿竟然是精绝瓜!”塔卡尔气炸了,立马变脸,彻底推翻此前的赞美说辞,满脸厌恶。美味个鬼啊,如此苦涩的破玩意儿! 他张嘴将嚼烂的瓜统统吐了出来,“咣当—” 戳瓜叉狠狠摔在盘子里,用手指猛戳仆人的脑门大骂:“你买什么瓜不好,偏偏买个精绝瓜?”
“你明明知道楼兰人和精绝人有世仇,两国断交多年互不往来互不通商。你买一个精绝瓜回来,想让老子在所有楼兰百姓面前难堪吗想让老子在国王和太后面前无地自容吗?”
“是是是,”仆人捂着脑门连连告饶,“我知错,知错,……我这就拿去扔了。”塔卡尔这才肯罢休,“不是扔是埋了,免得别人看见留下话柄!”
仆人慌忙卷起地台上的桌布将甜瓜包裹好拿出去掩埋灭迹。哼。甜瓜吃不成幸好还有胡瓜。塔卡尔拿起一根绿油油的胡瓜细看,瓜蔓上的小细丝像银丝似,日光一照闪眼湛亮那些嫩嫩的发黄丝子好像用黄蜡抽出来。胡瓜是西域特产,没有长成时吃起来有点涩,味微苦。当它成熟时就变得甜滋滋了,连它的小尾巴都发甜。他最喜欢深绿色的胡瓜将其对半切开用手抠出瓜籽放进嘴里一嚼满口喷香更有股浓烈甜味油然而生加上水分充足,吃起来美滋美味。
“哈哈哈,原来塔卡尔亲王看着玩世不恭其实背地里也有铁骨铮铮的一面啊。哈哈哈。”索芒领着黎帕那走进来,开门见山地说。
“诶呀,索芒亲王和天香长公主来了?快请进。”塔卡尔连忙向黎帕那行礼,同时嘱咐侍女奉茶和点心款待。“ 塔卡尔亲王不必多礼。”索芒摆摆手,“我只是带天香长公主过来串串门顺便认识认识诸位远房叔父罢了。”“ 黎帕那,这位塔卡尔亲王是你父王的表兄,论辈分他的母亲是你祖父的同父异母的姐妹。”
“天香长公主光临寒舍。快请入座。”塔卡尔笑容可掬,然而在黎帕那眼里那笑容当中阿谀奉承的意味很大,嗤之以鼻,只是看了看地台上散落的瓜果就要走:“不用了。我还要再去桑古伊亲王那里看看。”
“行。依你的!” 索芒跟在黎帕那后面转身出门,“索芒……” 蒙在鼓里的塔卡尔瞪大眼睛问了一句,索芒扭头示意他先别多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头在老地方见。告辞了!”
大约过了半日的功夫——
索芒来到三间房刚靠近楼梯就听见上面闹哄哄一片,“……她来到我的宫邸。”“她也来到我宫邸。”“她把我的宫邸搞得鸡飞狗跳!”“整个北城区被她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她跑去我宫邸的灶房搜寻,没有藏起来油和肉。”
“她还把猫狗进食的盆儿给掀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索芒,你这个老小子。”桑古伊看见沿着楼梯走上来的索芒就忍不住冲其发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特意拉上天香长公主一起,明着说串门认亲戚,其实是来察看我们私下有没有偷偷吃肉对吧!”
索芒坦然回答:“我就是特意带她去串门认识认识诸位叔父。”“笑话。”桑古伊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冷笑道:“会有这么巧?你要带她来串门选什么时候不好偏偏选在这种时候?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索芒坐在矮床上习惯性地脱掉靴子,没再说话只是弯起嘴角浮现出几丝意味深长地笑容作为回应。
“诶,桑古伊,我看你还是自认倒霉,咬碎了牙样自己肚子里咽吧。”诸位亲王之中唯有尼贾提读懂了索芒的笑的含义,用力拍拍桑古伊的肩膀说:“天香长公主是国王的女儿,她要吵要闹,你能奈她何?”“而且话又说回头。对于一个能够当众砍杀王后和摄政王之子还面不改色的人而言,把区区一个北城区搞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桑古伊自嘲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真应该庆幸她没有生成一个王子啊。” 索芒悠然地说:“她要是王子就好了,楼兰人夹在匈奴人和汉人之间就没有这么被动了!”
费萨尔眯起眼睛说:“什么,什么,公主都闹成这样,若是王子还了得?我们这些叔伯还有命没有?!” 桑古伊嘲讽道:“索芒是何等人物?前王后的胞兄,楼兰的国舅,自然希望她是王子喽。”
“她人呢。” 塔卡尔猛然发觉外面街道不知何时恢复得像往常一样安静,才想起:“索芒你把她送回去了?”“没有。” 索芒漫不经心地回答:“似乎还不肯罢休,想在外面随便逛逛。”“
“还不肯罢休。世上居然有如此固执己见的女流之辈,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桑古伊感到难以置信渐渐瞪大眼睛,重复索芒的话,“难道她非要把整个楼兰掘地三尺才肯罢休吗?”“ 果真,尼贾提说得没错,幸好她不是一个王子!”
穷跑半日,没抓到偷吃肉的,反倒另有发现——楼兰王公贵族的奢华住宅大体相似,大门往往有粗大的大理石圆柱和雕花门楼。正厅和卧房宽敞明亮,墙上绘有大幅壁画,地板饰有镶嵌画。陈设尽是珍贵精美的青铜和黄金白银制品。庭院里栽培有奇花异草,摆着用大理石雕成的天使、人像、石盆、石瓶等,细细的泉水从石像、石刻中喷出汇入碧波荡漾的水池中。当然,这并不是黎帕那关心的问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帮老东西肯定是串通起来骗我!人活着怎么可以不吃肉?三日不吃肉走路都打着飘飘,可你看他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哪里像是不吃肉的?这帮老东西肯定是白日装模作样,入夜就大吃大喝!黎帕那在宽敞洁净的街道上横冲直闯,越想越恼火,穷凶极恶:我还真就不信我抓不住他们的狐狸尾巴!全都给我等着!
“叮咚,叮咚—”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远处有一头老牛喘着粗气在赶车人的鞭子声中驾辕前行,蹄子点击地面是格外地欢,车轮滚动、蹄子声声编织出美妙的乐曲。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因为注意到赶车人身后载着一堆如小山高的用麻布盖着的东西。“公主!”很快牛车逼近,赶车人认出了黎帕那,立马跳下车毕恭毕敬地行礼。
黎帕那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他从容地回答:“王宫。”黎帕那无意一眺猛然发现麻布表面透着点点殷红好像血迹!她赶紧快步走到车边,伸手要拽:“里面是什么?”
赶车人回答:“是国王送给匈奴夫人的牛肉啊,宰杀的,最新鲜的!”黎帕那脑子里激灵,蓦地掀开麻布果然看见两三头刚宰杀、尚未剥皮的死牛!赶车人继续说:“这些牛肉要送入王宫的冰窖子里保存。”
“怎么回事。”她的眼白布满血丝:“国王不是说所有的内命妇也一起茹素吗!”
“说归说,可你也知道这匈奴人在漠北就以肉为食,”赶车人摊开手,无奈道:“国王虽然嘴上说所有的内命妇一起茹素,心里其实舍不得匈奴夫人受这种苦啊,所以他暗中在外面偷偷买几头牛还交代我们偷偷宰杀偷偷送进宫嘿嘿嘿嘿嘿,没想到老天有眼还是让公主你给发现了。”“公主你千万别告诉国王……是我告诉你的。”
哼,送个牛肉也偷偷摸摸,不是心虚是什么?!
“放心。”黎帕那笑得很奇怪,“既然是父王的意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些牛肉你就送进宫给匈奴夫人吧。她在等着呢。”“是!”赶车人临走前再向公主行礼然后跳上车挥鞭要继续赶路,黎帕那在后面叫住他:“记得叮咛匈奴夫人,……让她慢慢吃,别噎着了啊!!”
牛车刚一离开,黎帕那即刻如同脱缰的野马撒疯似的直奔南城区,选了一卖烤肉摊的食肆,冲着东家大吼道:“来十串烤羊肉。不,二十串!”“好咧。”东家眼见赚大钱的机会来了自然乐不可支,麻利地将羊肉切成薄片用红柳木削好的签子穿上放在火上烤,撒上胡椒和香料很快便烤熟,其色泽焦黄油亮 、味微辣,不腻不膻,香嫩可口。红柳枝分泌出来的汁水和羊肉混合在一起,其独特的香味足以使得羊肉吃起来更加的鲜嫩,轻轻咬一口,都可以感觉到羊肉里的油爆出来。呵呵,这才是世上最好吃的烤肉!
黎帕那边大吃大嚼边问戴着尖顶毡帽的东家:“多少钱?”
东家笑嘻嘻地回答:“ 一串肉只值一个铜币,公主你吃二十串,付二个金币足可。”黎帕那又问:“你有纸和笔吗?”
东家说有有有,黎帕那让他拿来 ,众目睽睽之下大笔一挥写了一张欠条:“我今日在你这里用了多少,你结算之后去找国王要。如果他不付钱,你就去告诉所有楼兰人—— 国王是一个一碗水端不平、两面三刀,厚无颜耻之徒。”
这,这。公然诋毁国王?我哪敢啊!东家拿着欠条吓得不知所措,“这能行吗……” 黎帕那直径走到冒着香气的馕坑面前,掀开盖子看见热坑的边沿上悬挂有许多铁钩子串着的烤肉,“ 馕坑烤肉啊,也给我来几串。” 这馕坑烤肉做法和烤馕相似,就是把带骨头的肉切成大块然后撒香料 放在馕坑里烤制而成。 “烤羊内脏烤羊腰子,有什么烤熟了的统统给我端出来!”黎帕那使劲拍着桌面,冲着东家大喊大叫。
饿,饿,饿……巡街的士兵拖着软绵绵的双腿,盯着街边小孩手中的黄澄澄的烤包子咽了咽口水。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不约而同地把视线定格在对面,那一家家不断飘出馕香肉香的酒肆,可惜,再摸摸空瘪瘪的钱袋子,欲哭无泪,没法进去大快朵颐,自从捐光了钱之后只能靠瓜果蔬菜度日,汉子光吃这些填肚子怎么行,没有油水,哪有力气去巡视,哪有力气去保护楼兰百姓的安全?!
“全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带队的热合曼看着自己部下精神萎靡个个好似吸过□□的模样就来气,边走边回头大声训斥道:“总是这副没出息的鬼样子,如果遇上强敌怎么办?”
“笑话。你也试试三日不吃肉,然后强行打起精神看看。”有人不服气,小声顶撞说。
“你们吃不上肉,你们以为老子就有肉吃对吗!”热合曼气得举手想打,自己肚子里“咕咕咕”响起来响超得厉害,“听见没有!”他有意挺起肚皮让他们听,“仔细听听,老子现在比你们更饿得慌,都没像你们这么没出息!”这时街上突然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他们看见一个小孩边跑边喊:“天香长公主在那边传教呢,很有趣,快去听听。”这一喊带动了许多男女老少争相往卫兵们所处此街角的东边跑去。
公主没在宫里?跑到南城区来传教,传什么教?热合曼摸不着头脑,决定顺着人流跟过去看看究竟。
“你们都是信佛啊。” 黎帕那面前放着一大盘烤肉,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喝,周边被诸多男女老少围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让食肆外面的就算挤破头也挤不进去。
“我们吐火罗人祖祖辈辈都信佛!” 他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佛说教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行善积德是培植福报,为的是最终得生西方极乐世界,得大自在,解脱轮回苦,行善要发自内心,无欲无求的行善,功德更大,佛在金刚经中所说要不住相布施,功德更大,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不住色声香味触法而行布施。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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