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公主疑云(4)

“不不不,”笺摩那辩解道:“这是误会, 微臣并没有推姑娘。”话音未落,“国王?”热合曼上前一步为主子辩驳说:“当时卑职也在场,事情是这样,这姑娘带汉使走出白龙堆……”

“是他!刺客就是他派的!”黎帕那打断热合曼的话,当众揭穿笺摩那的真面目,“啊?”?王公贵族和大臣们顿时大食一惊,纷纷表示难以置信,“护国大将军派刺客行刺汉使臣?怎么可能?”

陀阇迦问黎帕那:“你说是护国大将军派去的刺客,有什么证据。”

黎帕那扭头瞪着热合曼说:“刺客行刺的时候落下了龙符。否则我也不敢凭空捏造诬赖好人。”

龙符?陀阇迦和古里甲眼睛亦瞪得如铜铃大,转向热合曼:“姑娘说的是真的吗?”

大将军,请恕卑职无能。众目睽睽之下卑职实在没法替你隐瞒呀。

“国王,姑娘说的是事实,”热合曼只好奉出龙符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目前尚不明确为什么刺客会有龙符。”“让我看看。”王公贵族和大臣们拥上来从热合曼手里抢过龙符,一个传到另一个手上争相传看。

“这果真是国王亲赐的龙符啊!”有人忍不住哇哇大叫起来,“护国大将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居然置远在长安为质的大王子的性命于不顾?”

“到底怎么回事?”童格罗迦慌里慌张地挤到笺摩那旁边焦灼地询问:“为什么刺客会有国王赐予你的龙符?你解释清楚。”

笺摩那可是自己的后妻玛雅王妃的亲弟弟啊,干出这种糗事,没准还会牵涉到自己一族!何况早就注意到坐在王椅上的王兄陀阇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童格罗迦能不焦灼吗?

“嘿嘿嘿。”龙符几经人手传来传去最后传到了陀阇迦手上,他干笑着站起来双手背后,沿着高高的大理石台阶走到笺摩那面前说:“王弟所言极是。本王也很好奇,为什么龙符会在刺客手里呢?希望护国大将军能给出一个解释。”

笺摩那哑口无言,侧脸看着姑娘,隐隐感觉到其她对自己的敌意。而且是一种极其强烈的敌意。如果仅仅是误会,不应该有这种感觉。她貌似很恨我。

对。她是应该恨我。如果七年前听从大师的话接她回宫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事了。是我咎由自取。“微臣一念之差酿成大错请国王责罚。”世上没后悔药,他只能低眉顺目,发出一声叹息,在国王脚边跪下,语带双关地请缨认罪。

“大将军?”热合曼意想不到自己的主子会主动请缨认罪,吸了一口冷气,“真是你派去的刺客?你……”

“尊贵的国王。”苏罗漓看准时机走上来向陀阇迦行抚胸礼,“当时卑职也在场,得以目睹这整件事的前后经过。”“卑职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确实是护国大将军推倒了姑娘。”

“因为——”他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笺摩那,“护国大将军心里有气,嘴上不敢明说,对姑娘抗拒右贤王的命令将汉朝使臣带出白龙堆的做法非常不满。所以他非要出一口恶气!”

笺摩那!陀阇迦对首席侍医的证言深信不疑,气得脸孔像蜡一样黄,嘴唇咬得泛白,络腮胡一颤一颤,全身瑟瑟地发抖,吼声如雷:“堂堂护国大将军心怀鬼胎拥兵自重,辜负本王对你的信任!所幸佛祖保佑没让你的阴谋得逞,否则楼兰国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哼。黎帕那看着大发雷霆的国王,心里暗暗冷笑:装吧。老不死的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装下去,继续装下去。好让我看得更清楚你的伪善。

“他要出恶气?”躲在门廊外偷听审案的珤勒尔听了苏罗漓的证言,感到格外惊讶。自言自语:“他……怎么可能?平时看他也不像是和匈奴人走得近的。”

“国王在发怒呢,你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王子,王子!”门廊外突然飘来卫兵喊叫的声音,珤勒尔扭头看见童格罗迦亲王最疼爱的小儿子尉屠耆冲破卫兵的阻拦,只身闯入阖宫。他来干什么。

苏罗漓听见动静,转身看见尉屠耆,赶紧打手势让他闭嘴别出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拽出了阖宫,无视瞪着他们满脸愠怒的珤勒尔,从其旁边快速走过一直走到无人的僻静角落停下,确定无人跟过来偷听,才放心对话:“你来干什么?”

“我听穆茜尔说黎帕那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她。”

“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回去。待会我有话要和她私下谈。”

“黎帕那还好吗?”

“有我在呢,她没事。你放心吧。”苏罗漓说到这里从墙角里探出头,隔着老远看见珤勒尔还在阖宫外面那边偷听,尉屠耆犹犹豫豫不肯走,“可是我……”

“你还不放心?连我也信不过?”

“有个问题我不明白。”尉屠耆用疑惑地望着他:“你怎么肯定黎帕那就是前王后生的那个孩子?”

“前王后斯忒妲的二姐鲁绮卡王妃有个女儿叫伽梨,你见过吗?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应该不是巧合吧。”尉屠耆对这种说辞将信将疑,他没见过那个叫伽梨的王女,楼兰王室有五十多位成员,由于规矩繁多,并非每个亲戚都熟识,很多甚至是直到成婚当日才初次见面。

苏罗漓估计国王应该宣判了,“你先回去吧,我有空再来找你。”他把尉屠耆打发走之后便急急忙忙赶回阖宫果然遇上余怒未消的楼兰王陀阇迦在宣判:“从即日起本王收回龙符,护国大将军暂行革职,回家闭门思过!”宣判完毕。王公贵族和大臣们各自散去,“走我送你回去。”苏罗漓贴切地搀扶黎帕那的胳膊,她却走得很快,“别走这么快啊,伤还没好呢。”

黎帕那冷冷地说:“我想走快点!你少啰嗦。”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愿意多呆。她看见那些珠光宝气的王公贵族心里只有厌恶。除了厌恶还是厌恶。

苏罗漓追着不放,“你的衣服单薄走得太快风大容易着凉。”

无事献媚,其中必有诈!黎帕那不耐烦道:“你一个大男人少恶心行不行?”“不是恶心是关心。”两人推推搡搡刚踏出王宫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姑娘请留步。”

苏罗漓回头看见索芒亲王笑容可掬地走来,此人正是国王的表亲,已故前王后的胞兄,寒暄道:“初见姑娘便觉得甚为亲切。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黎帕那以为遇到了一个不怀好意的老男人来纠缠,嗤之以鼻。头也不回甩手扬长而去。

“姑娘!”索芒望着她冷冰冰的背影,似乎心有不甘又叫了一句,“亲王,非常抱歉,她脾气不大好。”苏罗漓笑着打圆场道:“有什么话我们以后再说好吧。”

索芒惊讶地问:“你们认识?”“岂止是认识。先不说了。”苏罗漓看姑娘渐行渐远,连忙追上去只扔下一句话。“我送她回家!”

“黎帕那回来了。情况怎么样?”巴赛木正坐在大厅里喝茶等候许久终于看见家姬和苏罗漓一前一后闯进来,“还有侍医大人也来了。久违。”

苏罗漓和巴赛木互行抚胸礼问安,巴赛木热情地寒暄,唤来仆从端来奶茶和点心接待,黎帕那说头痛,从大厅穿过沿着外面的长廊穿过花园回到闺房“呯!”重重关上门。

“我正在担心呢。”巴赛木寒暄着让苏罗漓入座:“多谢你送黎帕那回来。”

苏罗漓入座就开门见山道:“巴赛木老爷今日好险!你可知道楼兰的护国大将军是多高的官职吗?位高权重,可以一手遮天哪。你们一屋子的粟特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合起伙来污蔑他。活得不耐烦了?”

巴赛木脸色微变,明显是心虚,苏罗漓看在眼里,继续说:“如果让国王知道真相,你们不被全家治罪才怪。”

“如果我估测不差……这是黎帕那出的主意吧?”

“不不不,”巴赛木知道对方看破了秘密,解释说:“黎帕那也是有苦衷。请多多见谅。”

“嘿嘿嘿。我又不是国王。”苏罗漓笑一声,端起盛着奶茶的鎏金杯子:“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的,国王已经相信了这出谎言,收回龙符并责罚护国大将军回家闭门思过。”

“噢?!原来是这样啊。”巴赛木如释重负,心里思忖着黎帕那算计得护国大将军落到如此下场,也该满意了吧。苏罗漓喝了一口奶茶,问:“老爷。我还有一事不明,请赐教。”巴赛木笑说侍医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苏罗漓盯着巴赛木的脸,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其心,“黎帕那根本不是粟特人,是吐火罗人,对吧。她和匈奴人有什么仇怨?还有,她为何会患失心疯。”

巴赛木谨慎地问:“你为何这么说呢?”

苏罗漓盯着巴赛木的脸,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说:你最好告诉我实话。我知道她就是黑甲人。而你作为一家之主,有多大可能性会不知道自己家里经常三更半夜跑出去一个砍树又砍人头的黑甲人?

其实你的心情我能够理解,全是为了保护她嘛。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我其实也没有恶意,只想帮助她敞开心扉。

“誒,”话既然说到这份上,巴赛木知道自己无法隐瞒了,端起杯子饮了口马奶酒,这和清酒没有什么区别,品在喉中会明显感觉到辛辣中带着一股浓香的奶味和淡淡的甘甜,味道很不错。“她来到我家过了足足七年。巫医说她的头因遭受剧烈撞击导致脑子里有瘀血,落下了病根,经常天黑就犯失心疯……”

她的头遭受过剧烈的撞击。脑子里有瘀血。苏罗漓想起此前帮她包扎鬓角伤口时还大致检查了一下身体情况得出的结论完全吻合。“她可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会遭受剧烈的撞击吗?”

巴赛木摇摇头。意味深长道:“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非常懂得掩饰内心的想法。虽然她没和我说过原因,不过从她仇视匈奴人这一点来推测,我也怀疑和匈奴人有关。”

苏罗漓沉默片刻,问:“你是怎么遇见她的。”

巴赛木把七年前遇见华光寺高僧温马达摩的情形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高僧嘱咐我说这孩子身份特殊请好生抚养。”

原来如此。铁证如山。嫡长公主黎帕那。我终于找到你了。苏罗漓随后来到黎帕那的闺房门前,伸手要叩锁,恰好听见她和艾葳蕤的对话:“护国大将军会不会怀疑我们偷了龙符陷害他?”

黎帕那盘腿躺坐在床上,右手食指套着那从假人身上取下的镶金玉镯杂耍似地转着玩,冷笑说:“怕什么。只要死不承认,他每日东奔西走的地方多得是,如何肯定龙符就一定是在我们府邸丢失……”

“黎帕那。”门外传来苏罗漓铛铛铛的叩锁声。她连忙把镯子塞进被子里躺下来双腿伸直装作重伤养病,有气无力道:“进来。”苏罗漓不动声色推开门走过到她床边,俯身察看她额头的伤情,深邃眼眸里流露出柔和温暖的光芒,轻声细语地慰问:“好些了吗?”

“头有点痛。”黎帕那含糊地说。

“我去给你熬汤。”苏罗漓边说边转过身出门去灶房,“不不。”艾葳蕤一听急了连忙拽住他的胳膊,“这怎么能让你去呢还是我去吧!”说罢抢着出门去弄食物,房里只剩下苏罗漓和黎帕那两人。

“我想睡会儿。”黎帕那暗想既然假装就干脆假装到底否则会露出马脚,索性翻身背对着他含糊地说了一句,苏罗漓贴心地给她盖好被子,无意间目光落下看见被子下面露出半个金光闪闪的圈状物。他趁着她未觉察,悄悄地抓出来发现是一支镶金玉镯。一只和国王戴在手腕上的完全一模一样的镶金玉镯。

“黎帕那。认识这么久。你想不想听我说句心里话。”

黎帕那闭着眼睛,“说吧。”

苏罗迦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其实我找你已经找了七年。七年前那对被匈奴人杀死的夫妻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的生父是当今的楼兰国王陀阇迦。你的生母是前王后。十三年前……”

黎帕那慢慢地睁开碧眸。原先的静淡如海渐渐泛起异样的波动:潮来了,汹涌的潮水,后浪推前浪,一排排白花花的潮水簇拥着冲出来势如万马奔腾。

她脑海里再次回响起七年前匈奴人屠村时说过的话,想起镶金玉镯:“王后说楼兰公主就藏在这座村子里。男的全部杀光女的全部抢光一个活口都不要留!”……难道当年匈奴人真正追杀的人,流落民间的楼兰公主其实就是我?害死一个村子上百条人命的罪魁祸首,这,这怎么可能?

“前王后被人下毒害死了。幕后主谋是现在的王后,匈奴贵族女人珤勒尔。她还想害死你。”苏罗漓继续说:“可你没有死,全靠那对好心的夫妻收养了你。”

“七年前,珤勒尔为了赶尽杀绝不惜暗通匈奴骑兵屠杀了整个村子……我目前尚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你没有死的,当时我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子已经被夷为平地,血流成河尸骨满地惨不忍睹。”

“你给我住口!!住口!”黎帕那暴跳起来双手紧紧揪住苏罗漓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吼叫着:“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你到底是谁?”苏罗漓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波动剧烈的眼眸——海在呼啸风在怒吼掀起一排排巨浪向前奔涌,冲向一切阻碍它前进的万物!

他无动于衷地冷笑道:“傻子都知道一个总是隐藏自己内心的人不能深交。黎帕那。一个真正能做成大事业的人,一个真正城府沉的人,不是善于隐藏情绪而是善于控制情绪。懂得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使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情绪……明白吗。”

黎帕那愣住,渐渐松开了手,眼眸中的海浪摔得粉碎,那碎片飞沫依然向前飘洒,溅在他身上,似乎想触动他让他打了个激,可他依然没有。她问他:“你还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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