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帕那。” 尉屠耆坐在地台对面,看着面无表情地用金丝串珠子的心上人,安慰说:“苏罗漓并非有心,你别介意。”“并非有心。”黎帕那紧紧盯着金丝珠串,“他为什么阴阳怪气的语调啊?分明是在巴不得我染病吧。”
“怎么会呢。”尉屠耆说:“他如果巴不得你染病,当初也不会主动告诉我———你是嫡公主的秘密。”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黎帕那扭头看着尉屠耆发问:“他凭什么主动告诉你听?”“其实是这样的。当时……”尉屠耆回忆说:“我在巴扎上第一次看见你,就经常和你买糖果。”“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糖果,”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想,想多和你说几句话。”
“少废话,说正题。”
“糖果吃不完,我就揣在衣服口袋里。”尉屠耆继续说:“过了不久,玛雅那个死婆娘突然身体不舒服,叫苏罗漓过来诊病。我那段时日烦心着呢,死婆娘逼着我和她的族女联姻,苏罗漓来的时候我恰好坐在长廊下面发愣,他走过我旁边没多远又回头搭话。”
“他主动和你搭话。”
“是的。他说:‘闻到王子身上有一股糖果香味,请问王子平日里喜欢吃糖果吗?’我回答说并不是,他又说:‘我闻到你这股糖果香很奇特,如果猜得不差,应该是从粟特人那里买的吧。’我很惊讶,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卖你糖果的肯定就是那个皮肤白得刺眼的美丽姑娘。’”“后来我和他攀谈许久,我告诉他说我不喜欢军事贵族的女子,他说‘王子你有福了。你看中的那个姑娘就是嫡公主。’”
“我吓了一跳,因为并不晓得国王的家事什么嫡公主被掉包的事情。我只知道国王有一个比军事贵族千金更加讨厌的女儿,他告诉我说你就是失散的嫡公主。”
黎帕那说:“所以怪就怪在这了。他到底为何要告诉你呢?我怎么感觉他像在故意指引你来接近我?你以前和他熟络吗。”“没有啊。”尉屠耆摇头,矢口否认:“也许,也许他就是想赎罪吧。”“现如今前王后枉死的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你也知道了苏罗漓的母亲正是当年害死前王后的直接黑手,他隐瞒身份治病救人这么多年。只为一心赎罪,所以他才……”
“哼。”黎帕那长长地吸一口气,“此人虽然医术高明,但秉性实在太过于精明,善于察言观色,我认为他很可怕,万万不可太过于接近。”“他那日如此阴阳怪气,我真怀疑他是否对我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我。”
尉屠耆问:“报复你?”
黎帕那微微眯眼,说:“以他的智慧,根本不可能猜不到我做过的那些事,弄得他被革职惩处。”“人心隔肚皮啊,不得不防。”尉屠耆说:“那我找个空闲去邀他谈谈信,被革职这段时日有些什么想法。”“傻子。”黎帕那瞪他一眼说:“你是,他可不是!你直接去问他,等同于打草惊蛇了,他会承认吗?!”
黎帕那怀疑苏罗漓记恨她,不会吧。按照常理,一个代母赎罪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记恨黎帕那。尉屠耆暗想着:但他在格奈乌斯城那些话听起来好像是有点怪怪的意味。
“公主!”吾日耶提推开门走进卧房对黎帕那说:“国王和群臣商讨完毕,已经回去寝宫了。”黎帕那问:“商讨得如何啊。”吾日耶提回答:“引发瘟疫的原因,归结起来不就是因为贫穷,肮脏和愚昧吗。”
“全是一群傻子。” 黎帕那拍案站起来就往外走,“商讨来商讨去都没有抓住要害。” 尉屠耆问她要去哪儿,她头也不回地说去找父王商谈。“诶,”尉屠耆看见黎帕那离开立马对吾日耶提说:“帮个忙给首席侍医传话,我想邀他喝茶谈心——”
“啊。给他传话?”素来勤勤恳恳的吾日耶提却踌躇不前:“我可不敢去。王子。”因为想起黎帕那总是在她们这些侍女面前数落苏罗漓的种种,“据说首席侍医很可怕,他那一双眼睛能够看穿人的内心所想,太可怕了。”
“师长。关于天香长公主一把火烧掉瘟神的原因,我找到了。” 瓦让回到侍医院就兴冲冲地说:“首先害鼠被大量烧死所以瘟疫也无法扩散。其次很多病患无法逃出被活活烧死……大火连续烧几日是可以把尸体烧成灰的,无论如何瘟疫消失了。对百姓来说也算是好事。”
“嗯?师长,你怎么了啊?”他看见苏罗漓坐在地台上一只手托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好生奇怪:“瘟疫没了,你还忧心忡忡?”
“我能不忧心忡忡?我得罪人了,很快又要倒大霉了,你知不知道?我能不忧心忡忡?”
瓦让知道师长口中的【得罪人】所指是在格奈乌斯城【戏谑】天香长公主之事,觉得悬乎:“不会吧。只为一句话,她就要报复你。”
“你说什么?你又得罪嫡公主了?”胡玛姆刚踏进门听见这话立马快步走到瓦让旁边,问苏罗漓。瓦让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告知,“你和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胡玛姆很是疑惑。“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苏罗漓说:“感染瘟毒毫无征兆,只有发作才看得出来,她在格奈乌斯城呆了几日,想必已经接触不少带毒空气,我光看她的外表也确实看不来她是否有染病啊。”
“可事实是她回来国都也没见发病,” 胡玛姆指着门口说:“说明她没染病。”“她若胸怀大度也罢,若耿耿于怀,你就是诅咒。” 这话恰好说中心事,苏罗漓一言不发,心想鬼懂得她接下来又要想什么法子整我……
“首席侍医。”侍卫拿着宫里寄来的信走进侍医院:“童格罗迦亲王家的二王子邀你去喝茶谈心呢?”
“父王既然已经知道格奈乌斯城的瘟疫是由于杀猫引起,”黎帕那来到国王寝宫的书房质问陀阇迦:“那我想请问,你可只知道杀猫的根源是什么?”陀阇迦细细想了想:“我听国相说了,是一种叫做偶像教的邪教?”
黎帕那走上前一步,正色说:“我恳请父王下令,取缔邪恶的偶像教!”“这个。”陀阇迦觉得比较难办,因为楼兰自建国以来一直实行宗教自由信仰自由的政策历朝历代从未出现过取缔某个宗教的先例。“啊哈,你还在犹豫?”黎帕那说:“如不把偶像教彻底铲除迟早还会死灰复燃,谁也无法保证瘟疫何时卷土重来!!”
陀阇迦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国王!”盖尤斯急冲冲地跑进来:“微臣……”陀阇迦不等他开口,先哼了一声,“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还有脸来!”盖尤斯说自己是有要事相求。
陀阇迦冷冷地问:“什么要求?说。”盖尤斯看了站在书桌旁边的黎帕那一眼,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说:“嫡公主火烧格奈乌斯城,虽然说消灭了瘟疫但也给百姓们造成非常严重的财产损失。”“要知道,这八十七间店铺以及一百三十间民房……大约四分之一的建筑啊,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明白了,他来找本王索赔的。哪有这么简单。本王得让国相清算国库账目才能做出打算。陀阇迦捏着下巴,思考片刻对盖尤斯说:“你先回去。本王要召集群臣商讨再决定。”
“取缔邪教,必须采取一种招供从宽,抗拒从严,立功赎罪之策略,对于拒招或隐瞒,庇护邪教徒的歹人进行严刑拷问,但是只能用刑一次而且不得超过半个时辰,待认罪或定罪以后就可以当众宣判处罚,轻者责令祷告悔罪病没收一切财产,以断其宣扬邪教的经费,重者判处有期徒刑或终身监禁。对于那些拒绝悔改的顽劣之徒则立即处以火刑烧死。至于认罪后故态复萌的奸诈之人,若再次收押只有死路一条……望我臣民引以为戒。
楼兰国王诏书”
王族亲贵大臣们再次来到阖宫时陀阇迦把拟写好的取缔邪教诏书交与塔卡尔让其当众念读。“怎么样。”陀阇迦坐在王椅之上询问:“你们还有什么高见吗。”
“噢,噢,”塔卡尔说:“高见是没有。不过这取缔邪教的事,我们就得考虑在格奈乌斯城宣扬佛学。”“对对,”费萨尔插话说:“为什么那里的刁民会信奉邪门玩意儿,就是因为没有建造佛塔佛寺!”“楼兰国内所有佛塔佛寺都建在国都里面,其余五座城邑和若干村落的百姓都是适时进入国都拜佛。”索芒说:“塔卡尔若按照你的想法我们莫非也得考虑在格奈乌斯城也修建佛塔佛寺?”
加西亚叫苦道:“这个月我们各位亲王才刚刚从采邑征收粮税上交国库,若在格奈乌斯修佛寺佛塔,又得花掉多少钱?!”
“关于格奈乌斯城失火索赔之事,”国相古里甲说:“国王让老臣清算国库的账目……”陀阇迦扭头看他问:“算得如何?”古里甲微微弓下腰身小声说:“国库现有金币五万盎,银币和铜币各三万盎。重建格奈乌斯城四分之一的建筑大概需要二万金币。”“你以为仅仅是二万盎金币而已吗?”陀阇迦有些心烦:“还有那么多人的损失补偿呢?”
“一百三十间民宅,”古里甲想了想,“那就按人头,发放一斗铜币。”“没这么简单!”陀阇迦的声音原本很小,兴许是情绪激动的缘故逐渐变大让阖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本王还寻思着救济穆再排尔那些贱民,出钱帮助他们盖房子。”
古里甲睁大眼睛说,“这可是一个艰难任务啊!让穆再排尔每户都盖房子。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始终一言不发的桑古伊听到这里悄悄侧过脸向旁人投出意味深长的眼色。“若不能为百姓造福,妄为楼兰国王。”陀阇迦下定了决心,猛拍王椅扶手下令:“从即刻起,本王每日只食一顿!”
“国王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吾日耶提把听到的讯息告诉黎帕那:“他真的开始一日食一顿了。”“傻子。又犯傻。”黎帕那把手中的鸡食扔在地上,“上次说什么修建公主府,结果搞得全上下不能吃肉。”“这次又带头一日食一顿!”
吾日耶提无奈地说:“上次是因为王亲国戚都哭穷不肯出钱,国王才……”黎帕那问:“那这次呢。”“听闻国王是当着王亲国戚的面说一日只食一顿,可他们都装傻充愣没有表态。”吾日耶提没说完黎帕那已经跑出了寝宫。
“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在格奈乌斯城修建佛塔佛寺。”黎帕那闯入国王寝宫就劈头盖脸直接质问陀阇迦。“这个,以后再说。”陀阇迦坐在地台上托着脸含糊地回答:“我觉得帮助那些贱民盖房子才是当务之急。”
黎帕那气冲冲地说:“对!盖房子是当务之急,格奈乌斯城取缔邪教也是一个大问题。”陀阇迦说:“本王已经下了命令。”“你的命令只是取缔邪教而已,格奈乌斯城百姓的思想应该好好洗刷洗刷。”陀阇迦问怎么洗刷?黎帕那说直接派粟特人过去传教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哈哈哈,国王!”热合曼高举这从车师国发来的捷报闯进国王寝宫,高兴得几乎要发疯:“胜了!护国大将军胜了!”陀阇迦看了他一眼,夺过捷报展开:【护国大将军笺摩那率兵到进入车师国境之后决定兵分几路向交河城包抄过去,反贼得到消息,停止对交河城的攻打,调遣兵力企图阻止我楼兰援军进入。七日前黎明时分我援军分成七路向交河城进攻,钢哈吾勒的手下莫明率领两千人与我援军激战两日一夜,击溃了我援军多次进攻,但由于其后方补给被阻,伤亡过大,摩明只得率领余部突围撒退至交河城。】
【我援军顺利挺进交河城,令反贼在交河城的老巢失去了屏障,直接暴露在我援军的攻击之下。我援军到达交河城之后,立即将其团团包围,打算来个瓮中捉鳖,整个局势对反贼极为不利。该死的狡猾的钢哈吾勒决定改变战略方针,扭转被动局面,由莫明等坚守交河城等待援军,他与另一手下扎西木丁率一千多人,秘密南下潜逃昆仑山区,联合当地信徒扩大军事力量,再回头接应交河城合力粉碎我援军的围剿。
钢哈吾勒向昆仑山区进发一路上,沿途居民踊跃投奔,导致这支队伍到达皮山国境内时已发展到将近二千,后因在我楼兰援军的追击堵截下,被迫昼夜奔驰,占据了戎卢国西北六十里的部分城邑,但由于缺乏征战经验,在戎卢东南方向的小宛国附近中了我援军的埋伏,除少数人突出重围退回小宛国之外,绝大多数被当场擒杀。
小宛国血战一结束,我援军趁机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协助戎卢士兵发起猛攻,八百多名反贼在钢哈吾勒的亲自指挥下顽强拒守。我援军用火攻等毒辣手段打败反贼,攻破城邑,诛杀扎西木丁。钢哈吾勒拒不投降,在力尽援绝的最后时刻,毅然下令举火**,反贼800多人全部殉难。
在车师国,自钢哈吾勒走后,其妻阿米娜和部下莫明率二万反贼坚守,我援军清洗戎卢国余孽后又返回车师集中兵力加紧围攻交河城并严密封锁敌方各路援军的道路。我援军最后用掘地道进城的办法里外夹击把交河城攻破,同反贼进行英勇的厮杀。钢哈吾勒之妻阿米娜在城陷时,从容镇定毫无惧色,部众劝她化装成难民逃走,大胆刁妇自称随城亡而亡,不死者非英雄,挥刀击杀数十车师士兵,最后自缢身亡。小女年方十二亦拒绝投降抽刀自刎。车师王下令全城掘地三尺搜捕余孽,莫明等负伤被俘被擒获,择日处死。】
黎帕那斜睨陀阇迦一眼,见其读完捷报并没有一点高兴地样子,反而沉着脸把捷报扔在桌上,只对热合曼说了一句:“嗯。本王知道了。”“国王。”太后寝宫侍卫适时地过来传话:“太后有请。”
“本后方才听闻车师国发来捷报,护国大将军成功剿灭了反贼?”老妇人望着坐在对面的沉着脸一言不发的陀阇迦,急切地发问。“真的吗?”
陀阇迦漫不经心地回答:“是真的。”顿了顿,用不满的语气说:“亏得母后你当初还劝我重新启用他?”“你这是给我添堵! 我在位多年,你又不是不懂得我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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