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虚闾权渠他……”壶衍鞮惊得如头上炸了个响雷。“据那些逃跑回来的人说虚闾权渠作战勇猛誓死抵挡汉军进攻最终寡不敌众身负重伤……”阿诺兰没说完就看见壶衍鞮撩开门帘急急忙忙往外跑,“你要去哪里?”
壶衍鞮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阿爸啊!”
阿诺兰拉住他说:“深更半夜,你阿爸早就歇息了吧。还是稍安勿躁等待明日再找他想法子。”壶衍鞮急急地说:“阿诺兰你懂得我和虚闾权渠的兄弟情,如今他出事,我能睡得着吗。”
阿诺兰冷笑了一声说,“难不成你现在就能带一帮人,直接飞到河西走廊去吗?”
壶衍鞮无言以对,只好安答的劝告,重新躺下来休息。他和虚闾权渠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感情深厚,从小一起骑马一起狩猎——兄弟就是手心和手背:当哥哥抚摩荣誉感受温暖的时候,让给了弟弟;当弟弟抵御寒冷迎接挑战的时候,有哥哥的保护。
他翻来覆去彻夜难眠直至五更日出,骨碌爬起来,往阿爸即且鞮侯的长子、左日逐王狐鹿姑的毡帐跑去。
“贰师将军在大宛战败,”狐鹿姑亦早起连烤羊肉奶酪也顾不上食便召集部下从牛皮绘制而成的军事地图上分析商议西域战事,“退到玉门关,楼兰王那个没用的老东西没守住西域,我们也没拿下河西走廊,”他的手指弹了弹河西走廊这个位置,“汉军接下来很可能趁胜追击前往玉门关支援贰师将军。”
“支援贰师将军?”
“是啊。”狐鹿姑的一只手不断地使劲地揉捏着另一只握成拳头的手:“我和汉军交手多次,太了解他们的秉性了。抢不到贰师宝马绝不会善罢甘休。”壶衍鞮这时突然闯进来打断了左日逐王部的商议:“阿爸!”
狐鹿姑扭头,问“你怎么来了?”
“阿爸。”壶衍鞮握着腰间的弯刀,语气坚定地请示说:“我请求带人去虚闾权渠找回来。”“啊呀。大王子。 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部下们惊诧道:“河西走廊如今被汉人掌控着,你去就是白白找死啊!”
壶衍鞮急急地说:“正因为这样,越是拖延,虚闾权渠就越是危险啊,阿爸。”
狐鹿姑则沉默。他有一大堆妻妾,膝下子嗣也不多,成活下来的儿子就只有壶衍鞮和虚闾权渠两个,其中虚闾权渠从小骁勇善战,深得他的喜欢,他之所以派这个幼子参战就是为了磨炼其意志将其培养成漠北草原的勇士没想河西走廊战败。如今虚闾权渠下落不明,他这个当阿爸的心里也担忧,可为了顾全大局别无他法: 孩子啊,请原谅阿爸实在是爱莫能助。愿苍天保佑你平安……但如果你真的战死。阿爸日后一定为你复仇。壶衍鞮见狐鹿姑迟迟不开口,急得又喊一句:“阿爸!”
狐鹿姑摆摆手,无可奈何地说:“你去找他?你去哪里找他?”“如今兵荒马乱什么情况都不明,你能保证在河西走廊一定能找到他吗?”
“难道我们不找虚闾权渠了吗?”
狐鹿姑让长子坐下,稍安勿躁,“大单于打算调集我左日逐王部的人手,前往西域作战呢。你来得正好,一起商议商议?”
“黎帕那?”太阳在鸡鸣的催促声下,慵懒地伸伸胳膊,微笑着射出第一缕光辉。那道金灿灿的线暖暖地照进尖拱方窗把整个房间映成金色。尉屠耆睡醒惊奇地发现身边空荡荡,黎帕那人呢?艾葳蕤这时端着洗漱用的水、毛巾和草药汁进来告知说黎帕那早起出门去牢兰海捕鱼了,要给王子找好食材。
牢兰海,这方摊开在沙漠绿洲之中的美丽琥珀犹如一抹蓝纸般瑰丽得熠熠发光。阳光照在波纹细碎的湖面,微风徐徐吹过,仿佛给它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又像一张被揉皱的绿色绸缎。站在湖边向远处望去,会发现湖水自靠岸处先呈现碧绿,然后颜色变得一点深似一点直至湖心渐渐变成深蓝又连着淡蓝色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云不断变幻着图案,小鸟扇动着翅膀在湖上天空中自由地飞翔。辽阔的草原仿佛在湖边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在上面一群群牛羊马在草地上悠闲地散步食草真可谓人间仙境!
荡舟在这方烟波浩渺、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仰望天空,云片悠然地移动,低视湖心另有一个天,云影在徘徊。黎帕那陶醉在没有粉饰的质朴圣洁的美中耐不住放声高歌,“美丽的仙湖,牢兰海,澄明的湖水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流云,湖中烟波浩淼,牢兰海……让我爱恋的美丽仙湖,你是深邃的生命你是永恒的期待,你是纯净的极致你是美的结晶……”任湖风轻拂她的脸颊,任碧波拍打船弦,任大脑在美中陶醉,任心潮在美中起伏。
黎帕那开始撒网捕鱼了。先理顺鱼网然后撒到湖水里,随着鱼网的收紧,**的网上面缠了些绿油油的水草和数条大小不一的鱼儿摆动着身体,争先恐后地跳起舞来。鳞甲在阳光照耀下一闪一闪使人眼花缭乱。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玉手大肆捕捉,刚才翩翩起舞的鱼儿乖乖做了俘虏有的好像不服气,使劲摇着想从网中逃脱出去,但被楼兰姑娘抓住了头和尾最终无能为力只好束手就擒。
今日收获不错啊。尉屠耆,今晚我们有美味的鱼肉吃了!黎帕那把船划靠岸正张罗着收拾渔具,没留意到后方突然出现一个披头散发身负重伤,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用短剑撑着身体,步伐踉跄跄的人正在悄然逼近。他只发出一句“救……”由于受伤严重,体力不支,整个人向前倾斜,往她倒去……
“啊!”黎帕那吓得连连惊叫,以为是碰上了心怀不轨之徒!
怎么,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欲行不轨?她狠狠将对方撞开并拳打脚踢一通,对方倒在地上打滚几下只见“哇”地吐了大口鲜血便双目紧闭没了动静。她抬起脚踢了踢发现他一动不动,摸脉搏,心跳尚微弱,这是什么人?汉人?不。仔细打量衣着发现此人虽穿着汉军的盔甲但身上又散发一股令她作呕的熟悉的牛羊骚臭味。是匈奴人的气味。确定。莫非,这是个假扮成汉军的匈奴人。
好哇。我的刀很久没有饮血了。姑娘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可惜没有带上那把专用的弯刀。没关系。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渔刀。太短了,没法割断其脖子。
她谨慎地四处观望确定无人,捡起一块锐利尖角的石头打算把这个昏死的畜生砸死。然后割其头颅,取其头盖骨制成酒器!她举起石头,耳边不经意间响起苏罗漓的话:“……要学会驾驭、控制自己的情绪。把仇恨裸露在表面是多么愚蠢的事情啊。应该做到谦和、礼貌,然后将仇人一击必杀……明白吗。”
“王后。你吃点东西吧。”依娜姆看着坐在矮桌前望着膳食发愣的珤勒尔,苦口婆心地劝说,自从被护国大将军宣布禁足,王后就没有好好进食过,嫁到楼兰这么多年,王室为安排她的膳食一直是参照匈奴贵族的规格,牛羊马肉以及各种奶制品如奶酪、奶干、奶渣、奶饼、奶皮子、奶豆腐等。誒,如今落在被软禁的境地,她哪里还有胃口吃得下?
珤勒尔含糊道:“匈奴怎么没能拿下河西走廊呢。汉人趁机反扑回来,西域不就完蛋了吗?”依娜姆说还不是因为左大都尉作乱?詹师庐大单于只顾着调离兵力对付左大都尉才造成河西走廊的失利。而左大都尉作乱的缘由还得从詹师庐大单于说起,这个年纪轻轻的匈奴单于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继位时才十五岁,故而被汉人戏称为“儿单于”。
十年前,武帝正在策划新一轮对匈奴的战争,偶然听说乌维单于死了,其子儿单于继位,便灵机一动,改变策略将战争手段转变为分化手段,决定瓦解匈奴内部让匈奴人自相残杀最终两败俱伤,臣服于汉朝。武帝向匈奴派出了两个使者:一个前去吊唁乌维,一个去慰问右贤王,也就是呴犁湖。为何偏偏慰问的是右贤王,=而不是左贤王还有其他什么王?因为武帝认为右贤王作为乌维单于的大弟,勇猛善战,在匈奴各部有人缘有威望,肯定不会听从仅仅十五岁的小屁孩侄子的话,派人前去慰问右贤王可以试探他有无做单于的野心顺便挑拨离间一下,为匈奴内争埋下种子。遗憾的是,这个右贤王看起来粗犷,实则理智程度超过了武帝的想象,当他识破大汉天子派人慰问他的意图后立即逮捕了汉使交给儿单于处置。
儿单于得知汉朝使者在匈奴活动,索性将所有汉使逮捕同时将匈奴部众继续往西北迁徙,军队部署为两翼,命令左贤王部的左翼防备云中郡的汉军,右翼防备敦煌郡的汉军。武帝得知汉朝使团全部被捕后十分震怒,立即下令扣留所有匈奴使者。就这样双方不断对等报复扣留对方使者,竟然达十余批之多,但奇怪的是,战争却始终没有打起来。一方面儿单于狡猾嘛躲得远远的防得紧紧的。另一方面武帝也认为深入草原作战风险太大,毕竟此时汉朝已经没有了卫青、霍去病这种善于远距离突袭的将领。汉匈双方都在等待时机,最先等来时机的是武帝——漠北草原突然遭遇罕见的雪灾,牲畜因为饥寒损失极大。匈奴人普遍认为这是儿单于年少无德好杀伐,得罪上天继而降下的灾难。于是一部分匈奴人想反叛。
左大都尉派出心腹联络武帝说:“我想杀了单于投降汉朝,只是汉朝太远,如果汉军能前来接应,我就立即起事。”有这样好的机会,武帝当然不肯放过。他派公孙敖在塞外修筑受降城,准备接应匈奴左大都尉率部来投降。但是左大都尉认为受降城距离单于庭太远,难以及时策应迟迟不肯动手。
武帝无奈,只好派遣霍去病手下最得力的悍将赵破奴率领二万精锐骑兵从朔方郡出发,走了两千多到浚稽山去接应,同时派人去通知左大都尉。看到赵破奴率军逼近,左大都尉如约反叛然而他拖得太久,消息已经泄露,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先被儿单于给杀了。
儿单于砍了左大都尉的脑袋后,调集单于庭和左贤王两部共八万骑兵,攻击赵破奴率领的汉军。赵破奴见敌我双方力量悬殊立即撤军,无奈撤退至距汉军据守的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未分胜负,当天晚上赵破奴饥渴难耐亲自出去寻找水源遭到匈奴军队伏击而被捕,儿单于非常高兴,第二天令人押着赵破奴到汉军阵前喊话让汉军放下武器投降匈奴。根据汉律规定,军队主帅有失其余将士都要治罪。
赵破奴被匈奴人抓获,汉军每个将士都会受到牵连,加上赵破奴率领的这支汉军有不少将士都是从匈奴那边投诚过来的不想为这件事回去接受惩罚于是纷纷投降匈奴。
依娜姆说:“当初国王被俘,詹师庐大单于决定让左日逐王配合右贤王从河西走廊入手切断汉军后援,偏偏左大都尉作乱,反而帮了汉人一个忙,右贤王部由于大部分兵力被调走所以导致……”
“原来是这怎么回事。”珤勒尔得知原委之后,叩着桌面狠狠道:“左大都尉。这个该天杀的东西!”
初升的阳光慵懒,惬意,悠然。沿着箜篌古老而优雅的弧线缓缓流淌。琴音飘飘洒洒时而柔美时而激昂,那指法连贯流畅,琴声飘进耳朵就好似清风流水相应和,美妙的音符从尉屠耆的跳跃的指尖缓缓流出使人陶醉其中,心旷神怡。
“王子,来,尝尝新鲜的鱼肉。”黎帕那兴冲冲把他拉到矮桌前。
尉屠耆看见新鲜腌制好的鱼放进波斯特色陶缸中烤制而成,香气扑鼻欲滴涎。他捏起银叉叉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立马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美味,带嚼劲的鱼肉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是融合了世间所有的味道,非常美妙。
“还有更美味的呢!”尉屠耆看见她捧出一个方形盘,里面盛着三四条长椭圆形的东西,好奇地问是什么,她说是鱼籽。粟特人吃鱼籽的方法是找来一块大石头凿成一块平滑的石板,烧一些干柴将石板烧热上面刷了一层动物油脂,然后把整个鱼籽在上面烤,很快鱼籽就开始发出嘶嘶声,黎帕那在煎烤的同时还准备些特制的蘸料。
吐火罗人习惯食用鱼肉,但大多数不待见鱼籽,因为觉得很腥。确实内脏食物都比较腥,粟特人却擅长用各种可以压住鱼卵子腥味的香料搭配,待煎烤完成,鱼籽被石板煎得干干,看上去很有食欲。尉屠耆尝试吃了一小口,越嚼越香,瞬间喜欢上了这种食物。因为它奇香无比,蘸着香料,味道更好,搭配蔬菜,味道更独特!“对了。”他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随风微微摇曳的树枝,冒出打猎的念头:“老待在家里太闷了,找个空闲,我们一起去打猎如何。”
“打猎啊。”黎帕那眼珠转了转,手指撩撩后颈的发丝,“打猎,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这几日我在学习新的编制地毯的方法,所以……”“改日怎么样?”她三言两语将尉屠耆敷衍过去,两人用完丰盛的膳食,迅速收拾餐具端回灶房清洗干净,然后悄悄溜去艾葳蕤的房间,反锁上门躲在里面捣鼓许久待再次打开门走出来时,方才还如漠玉般美丽的姑娘摇身变成了脏兮兮的“乞女”,头发乱糟糟,脸上多了三道毁容的“刀疤”。
她接着又去茅厕磨蹭许久故意不洗手。返回灶房端出熬好的汤药偷偷绕到往后院,那里有一间存放木柴和农耕用具等杂物的小房子。
这里是哪儿。我没死……?虚闾权渠苏醒发现自己躺在木柴堆上,昏暗光线从胡杨木门板之间折射进来,在墙上,地面上形成小小的光斑若干的微尘就在这些光斑里上下起跃飞舞。
“你醒了。”他听见吱啦一声门响,抬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异族姑娘端着汤药走进来用胡语说:“喝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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