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麦尔祖格也算是你王兄,你怎么……”古赞丽看着心疼,连忙过来阻止但是被薇迪雅拦下:“大王妃请你识相点……如果你不想像兰迪斯这样被大刑伺候……”
是夜。清冷的月光幽幽泻下,沉淀了一天的喧嚣。月华如练,轻轻拂过静寂的城廓,楼兰在月光中沉睡。
“毗珈摩。还疼吗。”黎帕那抚摸着他鬓角的浓密的金发,轻轻地问。她那一双眼睛里尽充斥无限着的心疼和悲伤……这个亲手斩下无数仇敌头颅的号称楼兰最狠毒的女人,其实还有善良仁慈让人称赞的另一面——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疼爱。
“不疼了。”毗珈摩侧卧在被窝里,凝视着嫡母,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这孩子,怎么和别人打架呢?”
“是他先骂我的,他说父亲去长安了就不要我们了。我一时生气才……”这奶团子像意识到知道自己的淘气给母亲添了麻烦,“母亲,对不起。”
“有的人很少生气,即便面对别人的挑衅也能一笑置之;有的人不常发火,即便心里有很多烦恼,也能顾及身边人的感受。他们总是看起来笑容满面、脾气很好。比起一言不合就暴躁跳脚的,那些好脾气的人往往活得更有趣。他们既有克己自持的能力,也有宽容世人的慈悲。他们永远对生活报以温情,对万事万物心存敬畏。人生在世养一个好脾气就是做人最高明的智慧。好脾气是一笔巨大财富。”
“……”小奶团子的眼睛眨巴眨巴,似乎是一知半解。不过,他长大以后会明白的。
“睡吧。”
“嗯。”
“睡吧,睡吧。小宝宝,乖乖地睡觉!不要吵,不要闹,让妈妈给你摇一摇。小小月亮挂在柳梢头,花儿休息了,鸟儿也不叫了。小宝宝,乖乖地睡觉……”黎帕那轻轻哼着摇篮曲,小奶团子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听说今日,毗纳耶迦跑去教训麦尔祖格了。”黎帕那给毗珈摩俠好被角,听见吾日耶提这么说。“他一直用鞭子抽打麦尔祖格,一边抽一边威胁不许欺负毗珈摩。”“这麦尔祖格居然跪在地上不敢吭声呢!”
“没想到毗纳耶迦小小年纪,”黎帕那若有所思:“已经懂得替王弟出头了。”
“这说明庶公主教育得好……不过,”吾日耶提说到这里,迟疑片刻,“我觉得毗珈摩的性子是不是有点软?相形见绌啊。”
“等这孩子满六岁求学的时候,”黎帕那看着他恬静的睡颜:“我会让他拜师学艺。”
“那也是几年后的事,毗珈摩现在就应该学得硬气一点才好。”
“黎帕那!长老来了。”艾葳蕤突然闯进来告诉主子,“天色这么晚了他怎么。”黎帕那很意外,从未有过的事呢。艾葳蕤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事。黎帕那便站起来离开卧房出去看个究竟,吾日耶提由于好奇也跟了出去——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床榻上的小奶团子其实并未睡着……刚刚关上门,他就睁开眼睛……方才她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黎帕那按照老规矩,客人坐下后便拿出一盏精致的铜制香炉,炉内有事先用炭火燃烧檀香木,随着缕缕青烟从炉内升起,满室溢香。
她将香炉递给客人,客人接过香炉后用手将青烟往自己怀中扇,边扇边讲些表示感激和祝福的话。随后客人将香炉回递给她,她接过香炉后放在客堂中央的小桌上。熏香礼仪之后端上用茶水和水果款待。“长老深夜前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你心里清楚!”叶耳古柏脸色阴沉,看起来很不高兴:“公主的婚事!”“怎么可以草率作决定呢?”
“哎呀。”黎帕那顿时明白了,左右为难道:“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蓝乐丝虽是神的信徒,可她贵为公主,……我现在的情况你们也清楚,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外戚。”
“但是女信徒嫁异教徒从没有过先例。”
“要不你去问问神的意思?”
“……”
“最好是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两全其美?”
“我无权让赛克斯图斯皈依拜火教,但我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干涉拜火教的任何。”
“哼,就是你的两全其美?!”
“你看看,你们在搞些什么名堂!”深夜进宫探视胞姐的笺摩那还没坐稳就挨了一阵劈头盖脸的臭骂:“这几日,童格罗迦看我的眼神是越来越凶恶了,他还剥夺了我的内宫管理大权!我就像傻子一样坐着无所事事!!”
“你对我凶什么?”笺摩那被吵得心烦意乱:“折子的事情我不知情。族人们根本压根儿没和我商量就自作主张!不过……据我所知这和你被剥夺内宫管理权完全是两码事!!”
“两码事?”
“对,不要混为一谈!”笺摩那板着脸训斥起胞姐来:“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别以为当上了王后就飘飘然,自以为是,妄想扳倒黎帕那?她好歹也是前王之女,地位比你稳固得多,你想扳倒她,……到底是谁扳倒谁还说不准呢。”
“我想扳倒她?笺摩那,难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狂妄吗?”玛雅简直要气炸!
“你自己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玛雅吼道:“实话告诉你吧,那些狗屁礼物我其实根本就不想送,因为先有童格罗迦那个老东西命令,后有舍缇在怂恿,我不得不送,可是到头来呢?人家公主不但不领情,还反咬一口,告我诅咒她!”
“呵呵,那听你的意思,反倒是她在冤枉你喽?”笺摩那冷笑几声,问。
“她冤没冤枉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诅咒她!”
“她相信吗?我的姐丈相信吗?”
“正因为童格罗迦不相信,所以剥夺了我的内宫管理大权,再加上你们弄的这一出,那个老东西恨不得把我撕了!”玛雅说到这里又反过来训斥胞弟:“胆敢公然上折子弹劾太阳武士,哪怕不是你的主意你也脱不了干系!”
“朝野之事你不用操心。”笺摩那沉默片刻:“我今日来……是有别的要说。”
“关于尉屠耆走后,有人恶意散布流言蜚语,你我谁也脱不了干系。”
玛雅惊诧地睁大眼睛:“什么意思。”
笺摩那说长姐你又不傻,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难道。难道。散布那些那些流言蜚语的就是……我们家族内部的?……”
“当年是你要把哈娜哈提配给尉屠耆,遭到拒绝后,哈娜哈提怒而自尽。这些年玛姆塔夫人一直耿耿于怀。”
“什么,是她搞的鬼?”
“不是她还有谁。她直接捅到黎帕那的肺管子,以后会不会掀起腥风血雨都说不准。”
“……”
“更要命的是,玛姆塔夫人还经常在王族贵妇面前嚼舌根子拨弄是非,……就在昨天塔卡尔亲王的孙子麦尔祖格打了毗珈摩。麦尔祖格的母亲蓝迪斯就是经常听玛姆塔夫人嚼舌根子的,国王勃然大怒,命令太阳武士将兰迪斯抓去严刑拷问。”“长姐啊长姐,我们要面对的问题,越来越复杂了!!”
磨破嘴皮子好不容易把长老等人送走,黎帕那坐在地台上揉发胀鬓角,一脸疲倦。“当王室规则和宗教信仰搅在一起……真的两头都不是人了!”艾葳蕤安慰说会有办法解决的。
“公主。”麦蒙进来看见她坐着便说:“你还没睡呢。”“塔卡尔亲王家的大王妃带着那个惹事的小子来了。”艾葳蕤说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黎帕那却已经猜到**分:“你说她能来干什么的,道歉呗。”
“古赞丽拜见天香长公主。”古赞丽带着麦尔祖格走进厅堂,首先弯腰行礼,然后拉拉孙子的衣袖:“快给姑母行礼!”
“麦尔祖格拜见姑母。”这小子完全没有了昨日的嚣张劲儿,行礼时显得很胆怯,说话声音很小,甚至不敢抬头正视黎帕那。艾葳蕤心想大王妃不愧是“老奸巨猾”,挺懂得套近乎,估计她今晚到访不止是道歉这么简单。
“大王妃深夜到访,所为何事。”黎帕那淡淡地问。
“就是为昨日的事情,”古赞丽陪着笑脸回答:“小孩子不懂事,胡言乱语,全怪我们教导无方,多有得罪……还请天香长公主多多包涵。”
“姑母,我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打王弟了。”麦尔祖格也按照事先大人教好的,主动和黎帕那道歉。
“诶呀,王妃。这事呢。”黎帕那装作一脸“过意不去”的样子:“我已经问过了。毗珈摩也有些过错,是他想先动手打人,还把王兄给咬了。”
古赞丽忙说:“麦尔祖格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话,他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被误导了,我敢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是啊。”黎帕那的纤长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话中有话道:“小孩子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可大人却有啊。大王妃。真难为你一片苦心了。”
古赞丽听出了黎帕那的话外之音,好不尴尬,“麦尔祖格是被他母亲兰迪斯误导了,兰迪斯也是被别人误导了。”果然和艾葳蕤猜测的如出一辙,大王妃今晚特意带孙子来到公主府除了道歉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替儿媳兰迪斯求情。她也知道祸从口出,这个情很难求,可是再难也得试上一试……她心里琢磨着实在不行,就来一招狠的,大不了把罪责全部推给军事贵族,反正“罪恶的根源“也是来自于他们!!
“公主,这件事情,兰迪斯是有罪过,可罪过更大的不是她,而是幕后主使者!”古赞丽说:“当初二王子拒绝与格军事贵族联姻很多人都知道。”“说什么二王子好高骛远,野心勃勃,一心要攀附嫡系,且觊觎副王储的位子之类的难听话——你是国王之女,地位是永远无法撼动,这种话不可能出自任何一位王室成员之口……除了军事贵族,还有谁会对你们夫妻俩如此有敌意?”
“国王。这几日,庶公主把内宫事务打理得仅仅有条,你就放心吧。”按照事先商议好的,麦尔瓦依提汗趁夜偷偷溜入国王寝宫,童格罗迦没有入睡,而是双手枕着头平躺在床榻上:“玛雅那个婆娘吃喝享受惯了,内宫管理大权交不交给她都一样。”
“方才”麦尔瓦依提汗眼珠子骨碌狡黠地一转,说:“护国大将军过去探望王后了。”
“是吗。说什么了。”
“好像王后的态度依然恶劣,她仍不承认符咒之事,还反咬一口,说是天香长公主陷害她!”
“这婆娘,底气十足啊。”
“微臣觉得吧——王后到底有一个战功累累的大将军弟弟,底气硬也是自然的。”麦尔瓦依提汗这话引起童格罗迦的警觉,他蓦地坐起来问:“她和笺摩那还说些什么了?”
“近来发生的事情,例如符咒,抹黑二王子,弹劾的折子。还有两位王孙打架……”
“那些恶意抹黑屠耆的流言蜚语,已经查明系军事贵族所散布,”童格罗迦仔细梳理这些事情发生的前后并深挖其中的猫腻,“玛雅给嫡公主送去带有符咒的礼物;军事贵族上折子弹劾太阳武士;毗珈摩和麦尔祖格发生口角纷争,而背后原因是麦尔祖格的母亲兰迪斯经常听军事贵族的妇人嚼舌根,诶呀呀。全部都和军事贵族扯上了联系。”麦尔瓦依提汗故意默不作声,仔细聆听。
“我怎么发觉军事贵族最近越来越猖狂了呢。以前王兄在的时候,没有这样的事啊。”
“国王。你和陀阇迦王能比吗?陀阇迦王在的时候,护国大将军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朝野重臣,要打压他并不难。但你和护国大将军是姻亲——直接的姻亲。护国大将军是堂堂正正的国舅。”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军事贵族作乱,我没办法打压笺摩那?!”
“历朝历代国舅的权利都大,而王叔的权利则不行。尤其像护国大将军,作为国舅作为外戚,不是君王的本家,没有王室的血脉,王叔则不同,王叔和国王是一家人,他们身上都留着皇室的血液,也有合法的继承权,能够取代国王的位置,所以国王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往往不能给王叔太大权势。”
“你这不是废话吗!”
“问题就出在这里。护国大将军这样的外戚,不管怎样的努力,不管手中握有什么样的大权,他们的出身就已经决定了无论怎么闹腾都取代不了国王的位置。他们所能达到的一个顶峰,不过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们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地位始终会在国王之下,比能力更加重要的是忠诚,国王坐在王位这个位置上最怕的就是有人威胁到统治,必须把风险降到最低。”
“而且这些外戚最怕的就是流言蜚语,最怕的就是有人说他们凭借的是内宫的势力爬上来的。这种流言蜚语就是他们前进的动力,他们需要用自己的贡献来确立自己的地位让别人承认自己的地位,他们必须努力的做出成绩才能得到别人的认可。”
“国王必须时刻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是吗?权势这东西,是腐蚀人心的,谁也不能保证谁一辈子都会忠于一个人,坐在国王宝座之上,必须把所有威胁自己统治的人都清除掉啊。”
“你好像看得比我还通透啊。”童格罗迦阴沉着脸,用几分怀疑的目光看着麦尔瓦依提汗。“微臣作为国王身边的近卫亲兵,自然对国王是忠心不二的。”麦尔瓦依提汗意识到方才口误,说了一些敏感的东西,连忙给自己圆场:“其他人就不好保证了。……微臣再说几句不中听的,当初因为陀阇迦王拒绝和军事贵族联姻,作为亲王的你迫于种种压力,不得不和军事贵族联姻。难道军事贵族就没有一点私心和企图吗,为什么陀阇迦王在世时一直明里暗里打压军事贵族?”
“你相信大王妃的话吗?”送走古赞丽祖孙俩,艾葳蕤问黎帕那。
“她是为了救兰迪斯,把所有罪责全部推给军事贵族。”黎帕那冷笑一声:“所以她不是全对,但也不是全错。”“兰迪斯肯定在一定程度上听了军事贵族的挑唆,但要说她对我没有成见……估计也不可能。”
“她对你有成见?她和你无冤无仇啊。”
“无冤无仇,就不能有成见吗?”“一个人活在世上,不是谁都喜欢的,有人羡慕你也有人讨厌你,有人嫉妒你也有人看不起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