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安归。海珑麟听罢,终于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差点气歪了鼻子:敢情你对我示好,意在去把那个贱人接回来?!
安归走到床榻前正要躺下舒舒服服打个盹儿,冷不防桑朵尕闯进来,理直气壮道:“天色不早了,国王怎么还不过去?居次已经生气了呢。”
“噢。”安归不以为然:“本王和王后阔别已久,好不容易回来,难得叙叙旧。今晚就不去她那里了。你去和她说。”
桑朵尕睁大眼睛:“不过去了?”
“不过去了!走吧走吧。”安归躺下伸个懒腰:“本王要歇息了。”桑朵尕斜睨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王后海珑麟,无可奈何,只好扭头离开。
什么东西,漠北来的野婆娘,居然敢藐视我!进门不敲门,看见我也不行礼,这里可是我的寝宫,任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海珑麟眼见匈奴侍女的无礼冒犯,扬起手正要狠摔月牙梳子大发雷霆,安归突然坐起来望着她的背影意味深长道:“王后。本王方才可是给足你面子了。”
“面子?”
“王后嘛,应该用像母亲一样慈爱的胸怀去关怀教化天下子民,不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下人斤斤计较,对不对?”
次日安归起床便赶着去办第二件事,前往浣衣院把爱妾蒂亚妲接回来。
浣衣院是楼兰王室监管罪奴的之地,每日做许多低贱且较为辛苦的活计包括王宫内院道路的打扫,清除积水积雪,运送米面粮油、担水,运牛乳、木柴,酿造酱醋、饼饵、茶汤及淘洗果品,司管灯火,采买杂物、承应各处祭祀、看守陵墓、牧放牛羊驼马以及各公事需用驱使等等。
苦,苦,苦……干的是牛马活,吃的是猪狗食,穿的是破衣烂裳,一年到头连靴子也没有一双……每日烧水、挑水、洗衣、打柴样样干。去年冬天,脚上生了冻疮,两只脚肿得像馒头,路也不能走,可是管事还逼着洗衣、端茶、送饭,稍不如意,就扯耳朵、揪眼皮。有一次女官少了一样东西,硬说是我偷的,如果不承认,就要活活把我打死……
“蒂亚妲!你这个贱人!”“把罐子给打碎了!”管事满都拉图挥着皮鞭吼声如雷:“你说,你要吃几下?”
“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请从轻处罚。”污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蒂亚妲瑟瑟发抖地哀求。
“不行!不抽你你就不长记性!说!几下?”
“这个……打碎罐子,鞭打20,有意隐瞒,加罚10鞭……”
“啪”地一声,以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蒂亚妲的背上,她没忍住,大声喊叫:“管事,轻一点……”
“好啊!!还轻?!加打5鞭!”
“啪!”“啪!”“啪!”“啪!”
“啪!”“啪!”“啪!”“这样吧,看你可怜就十鞭子,滚。”
蒂亚妲趴在地上使劲忍住,好不容易挨完,背上手臂上臀上大腿已经变成大片大片惨不忍睹的紫红。
“呯”突然浣衣院的大门被使劲撞开,“住手!”伴着一声吼,一群侍卫涌进来,揪住满都拉图不容分说就是一阵噼里啪啦拳打脚踢。“啊!啊!”奴婢们见状纷纷惊恐地尖叫声中,蒂亚妲也几乎懵了,她挣扎着努力爬起来,这时候身穿金色华丽王袍的安归阴沉着脸双手背后,慢慢走进来。
敢动本王的女人,活得不耐烦了!
“哇哇哇……国王饶命,国王饶命!”满都拉图被打得惨叫连连,一个劲向安归求饶。
哼,不把本王的女人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岂可轻饶!安归吼道:“拖出去斩首示众!”躲在门外目睹到此情此景的年轻男仆布赫温都斯慌忙拔腿向王宫跑去……
侍卫们七手八脚地将满都拉图如同拖牲口般拖了出去……
“安归。”蒂亚妲看着久别重逢的、已经是楼兰新王的安归,一时间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蒂亚妲。对不起。我来晚了。”安归柔声说。“我这是特意接你回去的。”
久别重逢。夫妻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彼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想要将分离的时光全部弥补回来。熟悉的身影,温馨的笑容,彼此的呼吸声,这一切都让人感到安定和幸福。安归蹲下来紧紧搂住心爱的女人,用温暖的怀抱诉说着这段时间的思念与孤独……让爱情更加浓郁。“我已经向朝臣宣布,册封你为侧王后。”
“王后,快救救我表兄吧。国王要处死他啊!”布赫温都斯可怜巴巴地向海珑麟求救。“哼。刚刚继位,屁股没把王位坐热,不想着去安抚民心,就为了一个贱人去处死无辜的人,”海珑麟冷冷地说着,又唤来几个侍卫交代说:“快点去传我的命令,立马阻止这场死刑,先暂时把满都拉图拘押在大牢里。”
“这。”侍卫们犹豫:“国王的命令啊。卑职怎么敢……”
“少废话,快去!”海珑麟吼道:“救不回满都拉图,本后把你们剁了!”
“你说这,这,”黎帕那挺着日益沉重的孕肚走在前,伯金跟在后面,一脸焦急:“大王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自己锁在房间不出来,也不进食……”
“毗珈摩!你在里面干什么!”卧房门紧锁着,任凭兰娜怎么敲门,就是不开:“你要气死我?!快点开门!听见没有!”
毫无动静。
“坏了坏了。”吾日耶提焦心道:“他一定是闹情绪了!”
穆茜尔问:“闹什么情绪?”
毕竟是从小带大的,吾日耶提固然对着小奶团子的秉性很了解:“还不是新王收纳之事啊,他都四岁了,还不明白吗?让他管安归叫父王,怎么可能?”
横眉竖眼的兰娜听到女官这么说,心突然一横,脱口而出:“毗珈摩,我告诉你!不要再做美梦了!安归不是你父王,尉屠耆同样也不配做你父亲!”“你知不知道……”
“兰娜!住口!”黎帕那恰好过来听到这话,顿时惊得睁大眼睛,立马阻止:“你要干什么!”“我这是要让他认清楚现实!”兰娜扭头瞪着黎帕那,振振有词地说:“整日到晚总想着让他父亲回来,可他知不知道他父亲去长安以后怎么对待我们的!”
“兰娜!”黎帕那怒了。她并不赞成在孩子如此年幼的时候就告诉其真相的做法:“你到底是怎么了?有这样做母亲的吗?!”
兰娜愣住。渐渐趋于冷静。黎帕那看见她脸上流淌着两行清泪……
“公主。”达乌德匆匆走过来,说外面来了一个送信的,说是有要事。黎帕那惊诧地问什么事?
原来一个时辰前——
“蒂亚妲!你……这个贱人!贱人!老娘绝对饶不了你!”依芭妲蒂双手抓着牢狱的栏栅,怒气冲冲地吼叫。
“哎哎。女官。”狱卒勃兰特望着这几个被安归王下令被打入大牢的女官,悠然:“你这是干什么嘛。”
“干什么?!那个贱人向国王告状,害得我们……”
“女官,你这叫不知悔改!”勃兰特一本正经地说:“蒂亚妲以前是王子的女人,王子继位以后,就是国王的女人了。你不善待她本来就是大罪!”
“王后当初交代过,不必善待她!”依芭妲蒂理直气壮道。
“你听王后的话,就是得罪了国王。”勃兰特捏着下巴想了想感觉有点棘手。“我们尊听王后的命令行事,”另一位女官曼丽坎木惶惶道:“……王后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哼,还说呢。国王恨不得把你们这帮人欺负侧后的人都给剐了,王后能保下你们已经不错了!”勃兰特在这边正说着,被关押在另一边的男牢的满都拉图已经有了动作,他满脸堆笑地挥手唤来另一个狱卒小哥莫里吉奥,偷偷塞给他几块金币:“你行个方便,嘿嘿!”
有钱能使鬼推磨,莫里吉奥看见金币岂有不收的道理?“说吧想干什么。”满都拉图趁机说你放我出去,我有话要和几位女官说。
“这件事情比较棘手。”勃兰特想必是对女官们的遭遇比较同情,好心提醒说:“国王要杀你们,王后救得你们一时,救不得你们一世呀。”“换句话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走出牢狱也没有活路。”
“难道王后就这样不管我们了吗?!”曼丽坎木瘫软在地上,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我有主意。”女官爱蜜拉说:“王后救不了我们,有一个人一定可以!”依芭妲蒂喜出望外正要问是谁,“哎哎,女官,女官!”满都拉图急急忙忙走过来,勃兰特扭头看见跟在后面的莫里吉奥手里抛着金币,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板起脸正要呵斥,所幸懂得世故的满都拉图也及时塞给他几枚金币,他才松脸退到旁边。
“我有主意。”满都拉图的想法正好是爱蜜拉的想法一致:“立马给天香长公主写一封信,说国王滥用职权滥杀无辜……我相信她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一个时辰后,求救信真的被偷偷送到了公主府。安归怎么也想不到,这帮该千刀万剐的罪大恶极的东西居然胆大到买通狱卒!
“原来安归还对她念念不忘啊。”黎帕那坐在地台上看了求救信,嘲讽道。
“可不是。”帮忙送信的勃兰特说:“国王非常心疼侧后的遭遇,命人痛打管事,还让侧后指认出所有欺负过她的女官,原本是打算一同拖去处死的,幸好王后仁慈及时派人拦了回来,藏在牢狱里。”
“他们现在还关在那?”
“以王后的能力,只有这样才能保下他们的性命啊。公主,他们都是无辜的。眼下只有你能出手相救,否则……他们就要一辈子呆在牢狱里面了。”“没办法,出不去。如果被国王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哼。”黎帕那冷笑道:“刚刚继位就为了一个女人大开杀戒,不怕民心难安?”
“传我命令,赦免死罪。全部释放。”
“那国王那边怎么交代……”
“不必告知他。其余人等,有谁敢拒绝执行,立斩!就说是我的命令。”
尚蒙在鼓里,不知底下偷偷酝酿小动作的安归接会蒂亚妲好好安顿后又张罗着办第三件事,即去拜访亲生母亲潘孜莱蒂,向她报喜。
“母后。”
安归走进寝宫看见她静坐在梳妆台前由女官慢慢梳理头发。他穿着一款楼兰国王的专属特色服饰,侧扣双排扣长袍,上身合身腰部收紧,喇叭裙摆垂至膝盖。周身华丽丽的珠宝散发着绚丽的光芒,仿佛把整个世界的珍宝都凝结在了一起。那一枚枚精致的宝石熠熠生辉如同繁星般璀璨,让人沉醉其中。
“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当上国王了。”
潘孜莱蒂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树根雕成的猫,如获珍宝般贴在脸上轻轻抚摸。
“我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和那个男人私奔……你懂得占卜。你知道我注定会当上国王。可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试图逃避。”“呵呵。结果你逃不掉。我几经波折也逃不掉,还是当上了国王。”安归抬头看着穹顶的繁复花纹,一字一句地说。
二十几年了。他对她充满了怨恨。今日告诉她自己当上国王的消息,有报喜的意思,也有嘲讽的意思。
“啪嗒”树根雕掉在地上的声音。安归低下头,看见疯了多年的母亲似乎变清醒了,她的双眼死死盯着他,慢慢站起身……
“你说什么。你当上国王了。你真的当上国王了?”
安归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她,嘴角浮现出一丝丝嘲讽的笑意:“父亲已经去世了。我会封你为太后,让你安享晚年……”
“你这个逆子!”潘孜莱蒂的枯瘦的双手紧紧卡住他的脖颈:“你居然当国王……你居然愿意给匈奴人当狗!”“我没有你这种狗儿子!”“我真后悔当初没弄死你……”
莫名其妙的忧伤,思绪一片零乱。以为是这个世界变得疯狂,原来却是自己的心开始迷失了。好慌乱,好忐忑,好揪心……如若真的可以忘乎所以只为了自己,不在乎所有,那该多好!!可是我们都做不到!许多人都被安排着活在别人的眼里,终究都躲不过,逃不开命运的安排……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安归没有挣扎但双眼亦死死盯着她,吼声如雷:“人都躲不过一死,也同样逃不了被安排的命运,反抗最终还是会妥协,挣扎最后只是笑话!哈哈哈哈哈哈……”
潘孜莱蒂愣住片刻,渐渐松开卡住亲儿子的脖颈的手,语气变得很轻很轻:“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滚出去!……”安归依然满带嘲讽地笑着,退出母亲的寝宫。殊不知此时的内宫已经不同于昔日陀阇迦时期和童格罗迦时期,女人多了矛盾也就多了……
“干什么!瞎眼了你!”
“啊!侧后!”
从宫外赶集回来的夏拉派蒂路过庭院时无意撞到正在用扇子扑打蝴蝶玩的娜仁花,破坏了其兴致,顿时勃然大怒,凶声凶气的呵斥。
“我不是有心的……”
“你哪个宫的?”
“我、我是王后宫里的……”
娜仁花一听她说是王后宫里的,存心要找茬,认为是王后故意致使,挑衅自己!“你是故意来这里捣乱的吧?”
“我不是,不是……”夏拉派蒂只有十五岁,才刚刚进宫没几日,遇到这阵势吓得浑身发抖,不知所措。“侧后。”恰好被安排到匈奴匈奴女人身边侍候的阿丽江见状便好言求情说:“她是王后身边的人,和她过不去就是和王后过不去,万一让王后知道了,后果……”
“知道又怎么样?”娜仁花横眉竖眼,看来是铁了心要和王后过不去,“我是匈奴的居次,今日就要好好教训这贱奴,她王后还能把我怎么样?”说罢扬起手中的鞭子一鞭一鞭猛抽在夏拉派蒂身上,边抽还边骂骂咧咧。
不知天高地厚,敢惹老娘。“啪!”得知这消息的海珑麟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夏拉派蒂怎么样了?”
“被娜仁花活活抽了十几鞭子,伤得可不轻啊!”依丽哈姆愤愤地说。
海珑麟说:“先让她好好养伤。”
“公主,要不要去找侧后算账?她这明摆着是在挑衅你的权威。”
“傻子。”海珑麟冷笑道:“找她算账。你觉得安归是向着我还是向着她?”依丽哈姆愣住,海珑麟继续说:“安归在打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他封我为王后是迫不得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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