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各怀鬼胎(3)

“发生什么事。”老妇人和贴身女官苏尔碧获知消息,也赶到阖宫,进门劈头就问:“ 汉土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报都说了些什么?”众人眼见太后驾临,齐齐弯腰行抚胸礼问安。

童格罗迦支支吾吾地回答:“母后 。我还没,没看呢。”“你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老妇人伸出尖尖的手指点着他的脑袋生气地训斥道:“怎么住持大局?汉人和匈奴人视我们楼兰人为蝼蚁,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只会让他们对楼兰人更加藐视。连骨头渣子没得剩下了!!”“快打开看看里面说了什么! 是不是关于国王和大王子的?”

童格罗迦只好硬着头皮,慢慢展开打开信报阅读内容:“……”众人围上来继续注意他的表情, 心里默默祈祷着佛祖保佑,保佑国王和大王子,就算父子两个不能一起回来,总得有一个回来吧?恳求佛祖看在楼兰臣民每日祭拜的虔诚之上开恩!

想必是虔诚真的感动了佛祖,众人发现摄政王表情的微妙变化 :原先绷得紧紧的脸皮渐渐舒展,像是灌下一瓶甜美的蜜糖般眉角含笑, “王兄!我的王兄陀阇迦被汉人释放回来了!” 众人先是震惊然后不约而同地呈现出嘴角上扬,高高跃起又落下的狂喜的表情均激动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国王要回来了?太好了!感谢佛祖保佑。回头一定多给佛祖几个叩头。”

“让本后看看。”老妇人激动之余从童格罗迦手里夺过信报,反反复复阅读了数遍,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此刻她的心在胸腔里里跳跃着颤抖着,难以自持。

儿行千里母担忧。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是啊。无论孩子身在何方, 母亲的牵挂如手里的针线,一丝一缕,都是亲情勾联的。陀阇迦,总算可盼你给回来了 。能够回来就好?当母亲的终于可以把提到嗓子眼多时的忧心彻底放下了。省得活一把年纪还为杀千刀的没用的童格罗迦操心!!

“摄政王!”珤勒尔闻讯赶来,看着众人欣喜若狂的样子,“ 汉朝发来八百里加急报说什么?”

“王后。你来得正好。”老妇人看见珤勒尔,立马变脸,将激动的情绪按捺在内心最深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汉人已经把国王送回来,估计现正在离开汉长安路上,不日将出阳关到达楼兰。”

国王要回国了。珤勒尔愣了愣,心想自己嫁到楼兰多年,这个反复无常的老家伙从来就没真正对匈奴效忠过一天。他落到汉人手里,能活着回来,十有**也已经被调教成了忠实狗 。这个老家伙倘若日后和汉人交好,楼兰还有容纳自己存在的一席之地么!

老妇人趁着匈奴女人愣神的功夫,下命令说:“ 快去找护国大将军,让他火速带人去阳关迎接国王。”古里甲说:“汉人抓走的国王,他们不把国王送回来吗?”

“国相你怎么突然犯傻了。” 老妇人冷冷地说:“汉人把国王抓去问罪,你还指望他们会把国王当成宝一样送回来?就算是,本后也不相信他们!”

“啊哈。”珤勒尔故意装出一副兴奋激动的模样,“国王回来了! 我的夫君终于回来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盼去终于把他盼回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感谢佛祖保佑国王平安回来。” 然而正是这个表面装得多么兴奋多么喜悦的匈奴女人,回到寝宫也立马变脸,大发脾气,“啪!”操起矮桌上的花瓶扔到大理石地板上砸个粉碎。

依娜姆看得心惊肉跳,“王后,国王回朝了你不高兴?”

“高兴?我怎么高兴?”珤勒尔气冲冲地说:“方才太后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她其实就是拿国王回来这则消息来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你知不知道?”“况且老东西是落在汉人手里,汉人把他调教出成一条忠实狗,匈奴怎么办?”

“王后,要不然向大单于报信吧?”

“你傻呀。忘记护国大将军表面解除我的禁足实则暗中在派人监视?”“ 就算能给大单于报信,他也未必能顾及。”“这个汉朝天子真是够狡猾,居然在汉军于敦煌重兵集结准备向大宛反扑的骨节眼上把国王送回来。匈奴人根本就过不来……”

“王后。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

“最近的流言蜚语很多,依我看国王能不能平安回来还是个问题。”

“你说什么,依娜姆?”

“王后,明明连你自己都骂护国大将军因为童格罗迦亲王当上摄政王 ,嚣张跋扈还擅权软禁你不是么?护国大将军应该没这么傻吧,他能想不到国王一旦回国,他的好日子才没过上多久就到头了?……”

“依娜姆。”珤勒尔听了她的贴身女官这么说,还真的逐渐冷静下来, “听你意思,你是怀疑护国大将军从中作梗,阻止国王回国。是不是?”

“不不。王后”依娜姆觉察到匈奴女人异样的目光,慌忙摆着双手解释说:“我只是觉得,或许有这种可能性。”

“或许有这种可能性?”珤勒尔的右手食指反复敲着左手的掌心,踩着 兽皮地毯徘徊,陷入沉思:“他敢公然谋逆!”

“护国大将军掌握着兵权。这种人往往拥兵自重,很危险的。”

“确实。依娜姆。”珤勒尔挑了挑浓密的长眉,脑子里灵光一闪:“不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你知道为何太后急着盼着国王归来吗?不仅仅因为国王是她的亲生儿子,主要是童格罗迦太没出息太后害怕撑不起大局。”“ 那个男人既掌握着楼兰的兵权又是童格罗迦的妻弟 。也就是说,他和王位之间只隔着一个童格罗迦。本后就不信,他会没有一点点渴望获得更高权力的非分之想。 ”

“公主没进食?她跑哪里去了?”薇迪雅看见摆在桌上的从未没动过的已经冰凉的膳食,惊愕地跑出寝宫,到处寻找海珑麟,“公主!公主!”

缓慢步入月光之中的一瞬间,仿佛身处凛冽的凌冬, 冷不防被当头泼下一盘冰水,寒风吹过,海珑麟整个人陷入剧烈地冷颤中,扬起下巴望见那一弯冷冰冰的月牙,好似恶鬼在疯狂地屠戮时露出的那种凌厉的微笑。据说心怀鬼胎的人通常是心中住进了一只鬼。一只不可告人的鬼。

原本生辰将近,海珑麟非常高兴,从小梦想着过一个不看父王脸色、 只属于自己的日子。可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令她心情糟糕透顶。“公主!”薇迪雅裹紧衣物哆哆嗦嗦地跑过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冷死了。快回去吧。会着凉的。”

“护国大将军已经带人去阳关接那个老不死的。真的?”

“是。”

“让老不死的东西要回来了。我的好日子没过几日本就要到头了,我还要看他的脸色,我已经看了十几年我受够了,究竟得看到什么时候?!我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掉!” 海珑麟虽然贵为楼兰国王之女,出生就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她其实没有得到过多少父爱。只有更多孤独和叹息。 为了吸引父王的注意,她很努力学习棋书画马术骑射,父王却始终冷冷淡淡,最多也只是一个象征性的称赞两句罢了。她无比失落。似乎所做的每一件事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父王的关爱 。乳母安慰说其实父王很爱她,只是对王兄王弟和她的表达方式不同。可随着年纪增长,她逐渐明白父王之所以嫌弃自己,因为母亲只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宫廷贵人的残酷事实!

“公主。别这样。”

“薇迪雅,想想办法!让老不死的别回来!”

“ 我一个低级贵族出身的人,无权无势,能有什么办法?”

“……”

“哎?公主。不对呀。”

“什么不对?”

“你说护国大将军有教唆摄政王谋朝篡位之嫌,” 薇迪雅的话霎时提醒了海珑麟,“太后居然还派他去接,他会让国王安然回来吗?”

海珑麟愣住。薇迪娅鼓动说: “国王回不来也好,”“国王在位时一直不允许你远嫁,可你又不想嫁给王室宗亲。如果换作摄政王或王子继承王位,谁有闲工夫过多干涉你的婚事?呵呵呵呵呵。”

“千算万算,做最坏的打算。”“事态发展却想象的那么好。” 索芒背着手在胞姐身后踱步,自言自语:“国王还是回来了。”

希玛妮抚弄着宠物猫儿,表情淡漠。自从得知国王被汉人释放回国的消息她的心情就差到极点,没说过什么话:“……”

“实际上童格罗迦但凡有点点出息,老谋深算的太后还不盼望她的亲儿子早点回来呢。”索芒喃喃地说。“楼兰王室不缺男嗣,国王这个宝座,谁坐都是一样。”

“最近城里流言蜚语满天飞,太后怎么还让笺摩那去接国王?” 希玛妮突然想起关键问题,也是有可能致命的问题: “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就不怕笺摩那果真如传闻那般有谋朝篡位之想,…… 她的亲儿子可就危险了!”“ 万事皆有可能!”

“笺摩那掌握着兵权,除了他还有谁去?”索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沉思说:“ 太后总不能听到几句无凭无据的流言就贸然问责护国大将军吧?当前迎接国王回国才是首要。”

“太后。”苏尔碧站在梳妆台前给临睡的老妇人梳理头发,迷惑不解道:“今日王后的表情真古怪,这是怎么回事?”

“哼。”老妇人冷笑一声,“古怪就对了。不古怪才是蹊跷。”“你以为她真心希望国王回来吗。她嘴上说佛祖保佑,可事实上她在楼兰这么多年,你何时看见她拜过佛? 谁都懂得匈奴人信奉的是草原萨满,祭天地,拜日月,崇祖先,信鬼神。”

苏尔碧再问:“王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啊。” 老妇人望着椭圆形梳妆银镜倒映的自己的脸,白中透红的面孔在烛光下熠熠发亮,使人感到一股充沛的生命力量。

“国王夹在汉和匈奴之间 当墙头草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她担心国王回国之后直接来个倒戈,把楼兰卖给汉人,届时匈奴失利,她还有什么地位?”“哼。“本后的耳不聋眼不花—— 这座王宫里面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诶呀这么说来大事不妙啊,” 苏尔碧心里咯噔,“王后会不会搞鬼?以她的秉性不是不可能。 ”“还有那个护国大将军 ,自从宣布童格罗迦亲王摄政以来,到处盛传他野心勃勃,操纵摄政王,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务。”“ 太后你居然还安排他去接国王?!万一……”

老妇人沉默片刻:“你说的这些,本后怎么会不知道呢?”“ 本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原本想着他未必敢做。假如把童格罗迦推上王位,没出息的东西经不起恐吓,楼兰迟早还会落在匈奴人手里 ,这必然大大损害军事贵族的利益。为何笺摩那不亲匈奴也不亲汉,始终保持中立?原因就在此。 ”

几个时辰后天色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整个楼兰城廓朦朦胧胧,如同被笼罩着一层银灰色轻纱。

换岗时间到了。昨夜得以安睡的卫兵打着呵欠拖着懒洋洋的身子往楼兰王宫大门走去,冷不防一支刚摘下来的桃金娘甩过来冲着他张得老大老大貌似能生吞下一头小牛的嘴巴“啪啪啪”猛抽,还边抽边骂“废物。”

卫兵被抽醒,定睛一看连忙弯腰行抚胸礼:“王……” 话刚出口便想到对方交代过不能叫她“公主”要叫“王子。” 立马改口:“王子。”

海珑麟瞪眼训斥道:“守好王宫大门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是是。王子。今日这么早就要出门吗?”卫兵头一回看见公主起床这么早,现正是侍从们忙着准备早膳的时间,王公贵族们还在香甜的睡梦中呢,所以觉得惊奇

“我要出去见一个朋友。”海珑麟让他开门,走出去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起得比自己更早,背后稳靠着石榴树,双手交叉,合抱在胸前,一只脚弯曲着搭在树干上还冲着她挤眉弄眼,笑得特别奇怪。海珑麟不予理会直接从此人眼前走过。“公主~这么早要去哪儿啊?”

“呵呵。父王不在家,你们一个个都肆无忌惮啊。”海珑麟站住但没有转身,只是稍微偏着头,用余光斜睨他:“连我想去哪里都要管!”

“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苏罗漓站直身体,缓缓离开树干走到她身后, “你是楼兰公主,是天潢贵胄,我哪敢对你肆无忌惮呢?”“我就多嘴问一句……你要去哪儿?嘿嘿嘿嘿,顺便带上我行不行?”

“脸皮够厚啊。厚得像树皮。”海珑麟又挥起手中的桃金娘刷了刷他的脸,嘲弄道:“我为何要带上你呢?” 苏罗漓亦举起手中的用帛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形物体挑开楼兰公主的桃金娘,“你要去西城区对吧。”

海珑麟愣神片刻,看着苏罗漓那双蓝得纯粹且蓝得透明仿佛集齐了世间所有灵魂的灵性的美丽眼眸,只好认输:“真不愧是首席侍医。能医治各种疑难杂症。还能读懂人心。” 苏罗漓的笑容就像开在阳光下的红蔷薇,给予她无限温暖的同时似乎还有一种魔力,似乎能够带动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

“走吧。”两人于是肩并肩同行此时红日还没有升高,房屋树木等等景物都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空气凉凉地,轻轻抚摸着海珑麟的脸孔、发丝,让海珑麟全身心放松只觉得一缕缕凉凉的 清泉流入内心。“国王要回来了?你有什么想法?”

海珑麟懒洋洋地回答:“他回来回不来,自有天意。我还能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这可不像是国王的女儿应该说的话。” 苏罗漓一语道破其内心真实想法:“除非,除非你不是非常希望国王回来。”“对吗?”

“苏罗漓。你。”海珑麟的语气有些威胁的意思:“在宫中待久了,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生存法则。不是吗。”

苏罗漓面不改色地说:“公主,我是在和你谈心。怎么反倒威胁起我来了?真是好人没好报!!”

狐狸般狡猾的东西真拿他没办法。海珑麟悻悻然时又听见他补充一句:“国王把你留在身边也是为你好。楼兰人应该生活在楼兰人自己的土地上誓与牢兰海共存亡至于以前那些送出去的奴隶啊美女啊什么的实在是迫不得已。楼兰国弱吗,总得有人站出来为国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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