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渐行渐远(1)

总之他记不起来了。是被人救起?还是自己回到了家?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情?不得而知……

这母狼够狡猾的。一点痕迹不留!安归心里暗想,他望着失踪多日,如今终于找回的儿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只见儿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饭,那份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如释重负。他眼中不禁闪过泪光,心中满是欣慰与喜悦。这就是他的儿子……终于回来了,只要能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天香大长公主生了一个男婴,很奇特的男婴,白白胖胖,头上还长满了浓厚的发丝。”桑朵尕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尚卧床养伤的娜仁花:“听闻和她以前出生时一模一样。”

“哼。什么玩意。分明是怪胎!”娜仁花想象着黎帕那怀抱婴儿的幸福场景,恨得牙痒痒,愤怒地大声咒骂着,声音中充满了厌恶和鄙视。她的话语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刺向那个痛恨的人:“看来我咒她对了!看她生了什么玩意,怪胎。怪胎!怪胎!”话语中的难听之词像一股浊流,冲击着周围的空气。她似乎是忘了自己的伤势,忘记了她的腰还未完全愈合,稍微用力一点就可能再次受伤。果然,腰伤在她做出【边用力咒骂边握拳捶打床板泄恨】的举动时突然发作了。

“哇啊!”疼得她龇牙咧嘴,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腰部传遍全身。她痛苦地卷缩着身子想要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居次!居次!你没事吧!”桑朵尕见状慌忙扑上去抱住她:“要不要叫侍医过来?”

“王后。”艾什勒弗来到王后寝宫,弯腰行礼。“你秘密召传微臣过来,所为何事?”

安顿好了儿子的海珑麟坐在地台上托着脸,六神无主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

“噢。你请说。”

“国王最近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还不是忙着处理政务?”

“我眼睛不是瞎的!”海珑麟越想方才安归的反应越觉得古怪,双眼紧紧盯着艾什勒弗问:“毗纳耶伽为何突然失踪,国王还神经兮兮怀疑黎帕那?如果我猜得不差,他们最近在斗?而且斗得很厉害?对吧。”

“王后。”艾什勒弗已经知道海珑麟的用意,眼珠子咕噜一转:“关于这件事,微臣可不好开口。”

“艾什勒弗。你好歹也是我父王提拔上来的。如今虽然他不在了,可他这一脉的余威尚存。……你在朝堂混了那么多年,即便换了一个主子,也应该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道理吧。”海珑麟话中有话道。

艾什勒弗听罢她的话语,不禁抬头望向她,暗暗惊讶:原本一直以为这婆娘是个大大咧咧、粗心大意的人,缺心眼儿,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细致、聪慧,深藏不露。她的言语之间透露出的是一种难得的洞察力和对世事的把握令他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于是乎,他原本的认知与成见在这一瞬间被推翻并土崩瓦解,留下的只是对她的重新审视与深思。原来这婆娘也并不简单啊。……

“王后。并非微臣刻意隐瞒。只是此事涉及王室颜面,微臣实在……实在不懂得该怎么开口……”

“别卖关子了。说罢。”

“其实是这样,”艾什勒弗稳重地向前迈了一步,以示尊重地靠近王后,用独有的谦和口吻述说,“听闻上次国王灶房的那场火灾与疏梨阇王子的降生时间几乎同步。两件事情在时间线上几乎是重叠的。”

海珑麟听到这话,目光微微凝聚接着细细回忆一下,才发现这奇妙的巧合。嘿。还真是这样!疏梨阇出生时,宫里起了大火!

海珑麟感到惊奇:“如此巧的时机是偶然还是另有蹊跷?”她微露疑惑之色,而艾什勒弗的话语却在她的思绪中激起了一片涟漪。“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以后的一段时间,国王连续遭遇倒霉事。他很恼火,认为是小王子和他犯冲。”

“犯冲!又犯冲?”海珑麟声音带着一抹冷笑:“他以前常说蓝乐丝与他犯冲, 怎么现在又出现了疏梨阇也与他犯冲的说法?他以为他是天上跑下来的神仙吗?也不反思一下怎么与每个小孩子都犯冲?他是否过于敏感,过于将问题归咎于别人?”

深夜。一轮明亮的月,朦胧而如白玉般镶嵌在如梦如幻的天穹。……在那刻,梦境里的世界突然破碎而又复合,幻象深邃而又恐怖,当它不再似醒后美好的景致,而是一个警告。

熟睡中的安归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中,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阴暗,仿佛所有的光明都被无形的黑暗所吞噬。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种恐惧如同冰冷的触手,从他的脊背一直蔓延到心底。他试图挣扎但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恐怖的场景在他的眼前上演。——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已故的父亲。父亲的面容依旧是那样的严肃,但眼中却透出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期待。他疑惑地望着父亲,却听到他冷冷说:“安归!你要还认我这个父亲,就善待你的侄子!”

“父亲,我、我、我怎么了?”

“哼!还装傻!黎帕那已经把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都告诉我了!”

“我……”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挑起自家内讧,是对付外敌,明白吗!”

安归陷入了深深的噩梦之中。这是一个充满阴霾的夜晚。他头一回在梦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试图解释什么,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无法发出声音。他想要逃跑,但双腿却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无法挣脱。

突然间,他看到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而可怕。那是一种绝望和痛苦的表情,让他心中一紧……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拉扯,从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啊!啊!”他坐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喘气,汗水湿透了他的亵衣,心跳声在耳边回荡。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是他的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下来,那一份噩梦带来的恐惧深深印在了他的心底……

天亮之后,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的帷幕,万物开始苏醒,隐藏的秘密也渐渐浮出水面。真相大白!

“呜呜呜”白萨木的哭声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他在侍奉安归起床更衣时得知其昨晚梦见被前王斥责,让其复仇,当即哭得稀里哗啦地说:“国王……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走了,所以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是汉人害死前王的!”接着将其离开楼兰以后所发生的事情,以及汉人如何强兵攻入国都,虐打前王并将尉屠耆抓走的经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安归惊住,看着仆人满脸的悲痛,心中更加悲凉!

“前王都一大把年纪了,如果不是他们一通蛮横乱打,根本不会过早去世!”白萨木又说。安归默默地听着,心中的悲痛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无法平息……终于明白为什么毗纳耶伽会说是汉人害死了祖父!他内心如同被狂风席卷过的森林,杂乱无章。

这是一个阴天。安归独自坐在埋葬父亲的佛塔下。四周的景色被一层薄薄的雨幕笼罩,仿佛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沉闷的灰色之中。他紧闭双眼,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冷冷的,湿湿的,像他此刻的心情。

回忆往事,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和痛苦。父亲生前未能陪伴在侧,尽孝道;父亲离世,又未能守在床前,尽人子之责。这些遗憾和愧疚,如同针一般刺入他的心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剧烈的疼痛。

“父亲。”他低语着,声音里满是不甘和哀伤,“我全都明白了。……是汉人害死了你。”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汉人,这个词在他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这颗种子很快会成长为一颗充满了复仇火焰的参天大树。他暗暗起誓,从今往后与汉人势不两立。

他回想起父亲在世时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画面如今都变得模糊而遥远。父亲的笑容、父亲的教诲、父亲的期望……这一切都成了无法追回的过去。他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他开始回忆起多年来楼兰人与汉人结下的恩怨。强迫充当向导、供给水粮、肆意凌虐,掠夺……那些仇恨的瞬间,迅速在他脑海中回放。他想象那些汉人对父亲的侮辱和伤害,想象他们如何夺走了他最亲爱的父亲的生命。这些记忆让他心中的仇恨之火越烧越旺,让他变得更加坚定地要与汉人抗争到底。然而,他也清楚,单凭他的力量无法改变历史和现实。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更周密的计划来为父亲复仇。于是,他开始默默地策划,准备与汉人展开一场激烈的斗争。

他坐在佛塔下任由雨水洗礼着身心。他的心情在痛苦、懊悔、恨意和决心之间反复徘徊。他知道他的路还很长,他需要更加坚强更加果断。他要为了父亲报仇雪恨,为了这份承诺,为了信仰,向汉人发起复仇!

他身边的空气中弥漫着仇恨的味道。但又有一股坚强地决意沉浸于周围得冷气之中那样的结合给这场特殊的痛苦刻下了不一般的记忆以及体会,泪水悄悄划过脸颊,没有消融的阴雨凝成了一座坟墓,父亲逝去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使他不得不再次承受失落的滋味!

阴天仍在持续着,似乎也在为他的悲伤和孤独作伴。但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和挑战,他都将坚持下去,为了他的誓言,为了楼兰人的尊严,为了父亲的尊严!即使未来仍然漫长且未知,但他会坚定前行直到最后胜利到来……

“艾依萨雅的案子,在民间引起巨大轰动。”安归回到阖宫以后收到了大臣递交的折子:“臣民们普遍认为正是因为楼兰法律对汉人太过于宽松,才会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

安归让古里甲拿来厚厚的法典,三五下翻到当年伯父陀阇迦修改的那一条:【鼓励楼兰女子和本国男人通婚。只要和本国男人通婚,国王会定期发放钱财保证一生衣食无忧,如果谁非要选择外嫁,国王不反对,但取消赏钱不保证任何生计问题。】

“哼。”安归冷笑一声:“看吧。伯父想问题一点也不周全。让那些能把爱情当饭吃的蠢女人钻了空子!她们宁可不要钱,也要嫁给汉人!”“国相你去查查,现在在楼兰国内,到底有多少不懂廉耻的通婚。”

“据老臣所知,”古里甲思索片刻: “自从陀阇迦王修改法律后,楼兰人和汉人通婚的情况少之又少。唯独古力古力城通婚很严重。毕竟是唯一一个对外开放的城邑嘛,鱼龙混杂。”

“古力古力城! 本王早就该拿这个肮脏的地方开刀了! ”怒火中烧的安归将法典狠狠一摔,提起笔飞快书写道:“从即日起所有持通关文牒的汉人在国都的停留期限由原先的七日更改为三日,超过期限者,当立即驱逐出境!”

“禁止所有楼兰人与汉人通婚,非必要者禁止学习汉文,禁止擅自和汉人接触,明知故犯者,一律严惩不贷!”

几日后,楼兰国内所有的佛寺学堂出现了一份份挑衅意味十足的教材:【汉地很宽广,还是一个蛮横无理的国度。他们仗着兵强马壮,到处征战,他们轻视楼兰人,几十年来肆意打压、凌虐、掠夺资源。

楼兰人……尤其是拥有金发碧眼高贵血统的吐火罗人,不该再继续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学会拿起兵器反抗他们的暴戾……】

又过几日,楼兰王安归高坐在王椅之上宣告了一则惊人的“排汉新政”,引起楼兰人的侧目。在诏书中,他铿锵有力地阐述了吐火罗人才为最高贵血统的观念,将汉人视为低劣的下等民族,并担忧其会污染吐火罗人纯洁的血统。

这一新政的出台,源于安归对吐火罗人种纯正性的极度维护与偏执认识。

自古以来,牢兰海西北岸这片神圣土地上的风土人情皆源自古朴而质朴的吐火罗血脉,从晨起夜寐间的生死共栖,到曲水流觞下的传承脉脉。因此,对于历代楼兰王而言任何对血统的污染都等同于对古国精神的亵渎。

诏书一出,立即在古力古力城掀起了轩然大波。该城中众多汉人已扎根多年,他们与当地楼兰女子通婚生子,早已融入了这座城邑的日常。然而,此刻他们的存在却被蒙上了阴霾。在楼兰极端顽固派清洗行动的冲击下,不少已娶当地女子为妻者被无端指控为迫害妇孺或者坑蒙拐骗之徒。无辜的他们一时间成了楼兰人围攻的目标……

眼睁睁看着楼兰士兵组织的查抄家产和珠宝粮食的马车队满载渐渐远去,意味着所有的努力和积累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老人哭泣,小孩哀嚎,整个家族如同遭受了暴风雨的侵袭,显得格外无助和悲凉。

楼兰王的新政中并未详细提及汉人迫害楼兰妇孺和坑蒙拐骗等行为的实际证据,但却有许多王室特派官员行动迅速,仅凭言语或是听闻的“不实”之事就将目标锁定,并在穷追不舍之下采取抓捕和审问行动。正义和事实在这种环境下仿佛成为了可以肆意扭曲的工具。

那些被捕的汉人男子在牢狱中饱受折磨和羞辱。他们被扣上罪名遭受非人待遇。而他们的家人则更是心如刀绞,期盼着他们能早日归来。然而现实却比期望更残酷。原本相敬如宾的爱情变成了对生活的无望期盼和互相慰藉。曾经平静和谐的街头巷尾变得阴森肃杀……

在这一系列高压恐怖政策的实施下,无数通婚家庭的破碎已经成了无可抵挡的残酷现实。当消息传遍楼兰全国,引发的反应不一。楼兰人兴喜若狂,汉人则战战兢兢、唏嘘不已。但即使面对如此多的血泪与悲剧依然有少数声音在努力发出微弱的呼声——希望楼兰王能重新审视他的新政、希望能给一个改过的机会、希望能给每一个生命以公平与尊重。但是这样的呼声如泥牛入海,无法引起波澜,也没有得到回应的机会。

历史进程往往由无数的悲剧与悲痛交织而成,这只是其中一页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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