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池鱼之殃(6)

海珑麟沉默片刻,苦笑道:“王妹果然冰雪聪明,能猜对我的心思……猜对了一半。”

黎帕那惊奇地问“噢?”

“我起初确实是想再来试探试探,不过我太了解那个老东西了。他当真躲在这里绝不可能让你们透露他的下落也不可能主动暴露他的行踪让我发现。他回来又如何,不回来又如何,都不影响我过日子。无所谓。”海珑麟笑得格外轻松,这番掏心窝的肺腑之言着实令黎帕那感到不可思议。“你不关心?既然你不关心,为何昨日还要跑来闹?”

海珑麟解释说:“我只是好奇而已,通常一个失踪已久的人突然有了下落,换作谁都会觉得好奇,不是吗。”

黎帕那斜睨一眼虚掩的门缝外面透着壁灯光投下斜斜的尉屠耆的影子,“我感觉你和国王之间有仇?”

“王妹啊。”海珑麟叹一口气,眉宇间笼着一层愁云,变得紧锁的浓眉愁闷不展,好像心里压着千万事情。“你可知道生在王室其实一点也不好。”“平民百姓都很羡慕王室出身的孩子,固然从小娇生惯养,有花不完的金钱,其实真的就是这样,虽然吐火罗人看重男权,但是公主地位还是很高的,每天什么也不用干也有花不完的金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毕生都是在尽情享受荣华富贵。”

“可唯独这一件事无可奈何,就是出嫁必须要听从父母的安排,不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楼兰王族女子的婚姻都有目的性,出嫁一定要为家族带来利益和好处, 所以说王妹……根本所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每日什么也不用干也有花不完的钱, 要付出代价的!!要牺牲自己毕生的幸福。”

黎帕那嘴上“噢”一声,心里则嘀咕她莫非在暗示那个被押在龟兹做质子的旧情人赖丹王子?她依然对其念念不忘?

“就说我吧。”海珑麟把手按于心口,大吐苦水:“虽说是公主,可打从一出生开始就被老东西厌恶。”“十多年前,老东西外出巡查的时候看上了一个能歌善舞的女子便成功弄到手当然因为他的国王身份,根本就不需要费尽心思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自然有人主动把美人送到他身边。”

“老东西曾经也十分喜欢过这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后来女子怀孕了,他就把人带回了王宫封为宫廷贵人,本来这应该是一件好事,但王宫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老东西几日逐渐就冷落了她,王室这地方向来很人人情凉薄,毕竟佳丽实在太多。”

“后来那个女子生了孩子,是个女儿,虽然王子更可以母凭子贵,但女儿一生下来就是公主,也非常尊贵。可惜这个女子命运太不好了,她生的是一个早产的女儿,孩子早产是因为当时她身体也不好,导致女儿一出生也就比较弱。”

“侍医好不容易去调养她们,才让这对母女身体恢复了些,侍医和老东西说过早产也是有可能。但是正常女人都怀胎十月才会生下孩子,老东西居然由此怀疑这个女儿究竟是不是他的,作为一个国王最讲究体面,可怜那个女子给国王生了孩子反而被怀疑,其实国王才是真正的混账东西,内宫佳丽无数还在跑到外面偷腥”

黎帕那拿起杯子喝茶,问后来呢?“你知道那个女子生的女儿是谁吗?”海珑麟自问自答,“就是我。”

“我在老东西的厌恶目光里长大。他给我取了一个特别丢人名字——海珑麟。海珑麟,吐火罗语中即“蛇”,“蛇”是吐火罗人忌讳的不祥之物!这个名字明显带有轻慢意味!”

“我得不到公主应有的待遇甚至因为老东西对母亲的厌恶和对我的怀疑,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分外明显的宫中,连吃穿用度都成了艰难的问题。在兄弟们向父亲撒娇着要求珠宝与衣装时我只是想着要怎么在父亲的视线中更小一点,再小一点,因为对兄弟们来说多出现在父亲面前可以更好的得到父亲的关注,获得更多的宠爱而对我来说出现在父亲面前就意味着父亲无尽的讽刺与冷眼,我知道他对我永远不可能有好话,那么不如不出现在他面前……”

“就这样,我在宫中几乎保留着绝对的透明与哑然无声。即使原本和应该得到王女应有的待遇。记得有一次我衣食短缺实在无以为继只好找到内监侍官想要获取一点充饥的食物可宫中的绝对方向是国王的态度,结果我遭到嘲笑与慢待……”

简直胡说八道!国王就你一个女儿,说他冷落你也罢,可宫中其他人何曾亏待过你?尉屠耆听到这里气坏了,在听见虚掩的门缝传来幽怨的歌声,“ 天空如此阴霾,没有阳光,风狠狠地要撕裂我的脸,割破我的血管,吹乱我的头发,掀开我的衣襟。让我狼狈不堪,树叶偷偷地嘲笑我,没有人在意的可怜虫?”他白皙秀气的脸涨得像一块红布,几乎有种闯进去揭穿其虚伪外衣的冲动,小时候哪次不是你主动抢我的烤肉?还有脸在黎帕那面前装可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什么遭到嘲笑与慢待,谁活得不耐烦胆敢去嘲笑与慢待国王的女儿?!

看我打不死你这个居心不良,满嘴谎话的坏东西。气急败坏的尉屠耆东张西望企图寻找教训用的工具,扫帚、棍棒什么都成,他低下头发现脚边横着一抹斜斜的影子,转过身,顿时吓得后退几步,“国王?!你。”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的陀阇迦双手叉腰,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睛瞪得浑圆,额角暴起了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胡子好像钢针一根根竖了起来,眉毛也拧到了一起,看起来很像牛魔王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样子……

“为什么?月亮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亮?远远地,隔着天涯海角,我傻傻的仰望。云儿从月亮身边飘过,月亮仿佛一个爱臭美的公主,一件一件的试着新霓裳,每一件,都很美,很合身。

月亮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夹杂着娇羞的魅力,让人百看不厌。心情不自禁的联想,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是是非非。突然觉得心空荡荡的,谁说时间能淡忘一切的?胡扯!为什么我就忘不了?为什么我的记忆遗弃不了?!

浓浓的葡萄酒如鲜血一样,酒不醉人人自醉,数不尽的繁星像卸载不了的忧郁,一层一层排山倒海,前赴后继的向我卷来。大将军啊大将军,借酒消愁,消来消去,消的不是忧愁就是情仇……”穹顶凉亭之下苏罗漓高举着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突然诗兴大发,抬头仰望天空——望见一轮圆月,天空中有层层清云,如烟似雾,弥蒙在月光下……月晕恰恰是这圆月与清云的媒介牵于二者之间,淡淡的点上一圈,既不喧宾夺主又有万般娇态。”

“苏罗漓!”坐在对面的笺摩那完全没有赏诗的雅兴猛拍着桌子不耐烦地吼道,“我来找你喝酒解闷,你少挖苦我!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誒。别别别。大将军。”苏罗漓故作害怕的样子,身体微微往后一仰,“杀了我还有谁来陪你喝酒解闷啊?”

“……”

“大将军你看那月亮多美?”“新月似芽半月如瓢,圆月恰如美女之明眸。”

“什么美女明眸。全是雾蒙蒙的云。”笺摩那岂止没有赏诗的雅兴,敢情根本不懂什么叫赏,什么叫诗。果然整日和刀剑棍棒打交道的武夫罢了。“ 正所谓云生月隐,神秘、迷离。此月虽不及美女之善睐明眸,却独具情调。”苏罗漓笑说。

笺摩那好像听不进去,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杯很小,酒未喝尽,他的眼神却有些迷离……上身渐渐开始无规律地摇晃只好将两臂紧张地支撑在两侧,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片刻之间,苏罗漓看见他的双颊变得绯红,脖子上的青筋更是因为充血而膨胀如同一条条蠕动的大蚯蚓。“大将军你醉了。”

“啊?我、没、醉。”笺摩那虽然否认但意识有些神志不清,说话声音也特别响,“我告诉你,我最算、就算醉了又何妨?只要随便往床榻上一趟、脚一伸、被子一拉、什么讨厌的噪耳的婆娘的唠叨声都听不见了,哈哈哈哈哈”

大将军。你们夫妻之间闹矛盾,我恐怕爱莫能助呀。“如果让尊夫人看见会生气。”苏罗漓托着下巴满脸无奈道。

笺摩那狠狠把酒杯掷在案上大声吼道:“管她。她要再闹、再闹,……看我脾气上来、不把她赶回母家,才怪!”“嘿嘿,你在胡说些什么呀你。”苏罗漓眉毛一跳,惊讶道:“至于吗?”

“告诉你一个秘密。”笺摩那诡笑着招手示意苏罗漓凑近,醉酒吐真言,“我告诉你一个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的秘密包括我母亲。”苏罗漓好奇地问什么秘密?笺摩那说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青娅这个女人。

“噢?”

“娶她完全迫于家族的压力。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要娶的女人、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根本不适合我。”

“是吗?那你想娶哪种?”

“嘿嘿嘿嘿。我笺摩那只喜欢,尚武、有胆识的女人。”

“尚武?”

“白天能上战场杀敌,晚上能侍奉男人的极品……”笺摩那继续醉言醉语,而且醉眼朦胧压根儿看不清苏罗漓表情的微妙变化。

“你说的这种极品找遍楼兰恐怕也只有一个。”苏罗漓瞅了他一眼,淡然道:“但她已经花落别人家,就算她没落别人家,也不见得会喜欢你。”“话说回头这种极品的危险性极高稍微不留神,或许连怎么下地狱都不知道。”

“大将军!大将军!不好了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热合曼突然惊慌失措地跑到醉醺醺的笺摩那面前,弯腰行抚胸礼,“你快去看看吧。”

“傻瓜。没看见本将军在和首席侍医饮酒赏月吗?滚一边凉快去。”笺摩那不耐烦地吼道。“啊哟,大将军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饮酒赏月?”热合曼眼见笺摩那无动于衷,急得团团转,明明天气不热,额头上却多出了一排细细的汗珠,心脏胡乱地在胸腔里蹦跶,“别喝了,凤卿公主她……”

“凤卿公主怎么了?”苏罗漓惊讶地问。

“据说是去一趟西城区回来,不知怎的当街发疯撒野,骂骂咧咧到处打砸还说什么要去找安归王子算账!”热合曼火急火燎地回答。

“王女去找安归算账?”笺摩那这才有些清醒了站起来扯住热合曼的肩膀发问,“怎么回事?”

“哎呀,还能怎么回事。”苏罗漓已经明白**分,斜睨笺摩那一眼,慢条斯理道:“快点去看看吧否则真会发生大事的!”话音刚落笺摩那扯住热合曼的肩膀不放往前走三两步就将其拽下了凉亭楼梯,“快,快点带我去!”

“此女命中注定与王子你有缘……王子千万要慎重,交好便是良缘,交恶便是孽缘。”

凉爽的夜风轻轻地吹拂着,皎洁柔和的月光从葡萄叶的缝隙间泻下来洒下斑驳的影子。

安归却无心欣赏,他躺在大理石躺椅上双手枕着头,耳边反复回响未几禅师的话以及脑海里屡屡浮现黎帕那的穷凶极恶类似于蛇蝎美人的可怕的脸孔,心里不断地画圈圈,难以平静:母妃说她就是十几年前被调包遗弃的公主即父亲的侄女,我的同宗堂妹……她像个疯子似。报复心极强。思索到这里又回忆起其先后两次当着父亲童格罗迦和王弟尉屠耆以及所有王公大臣的面刺杀自己的血腥场景,暗暗嘀咕:不过是马车撞她一次,她就怀恨在心要杀我两次。假如日后得以回宫认祖归宗……我安归恐怕没有多少好日子过了。

“安归王子你怎么了?”蒂亚妲只身趴在躺椅前头抚摸着他柔软浓密的金发,娇嗔地问“自从那天偷偷去华光寺占卜一趟回来就变得心事重重,高僧究竟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安归把双手挪到胸前交叉合抱,漫不经心地自言自语,“我的好日子恐怕要到头了啊。”蒂亚妲惊愕地追问为何,安归的嘴张了张,欲言又止。“我……”

虽然寝宫里佳丽很多,唯独蒂亚妲和他情投意合,恩爱与共,他视她为解语花,但想到自己和黎帕那的交恶属于王族内里的恩怨纠葛所以又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算了吧。”安归闭上眼睛,懒洋洋道:“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会明白?”蒂亚妲很不甘心使劲推拉安归的肩膀,“我跟你这么久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会明白的?”

“你快说,说啊。”安归被胡搅得心烦正要喝令蒂亚妲你别烦我,猛然间听见远处响起凶神恶煞的吼叫声像地狱的恶鬼在咆哮:“安归!你给我滚出来!!”谁呀。大吼大叫什么?安归睁开眼睛,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发觉庭院外面吵哄哄的厮打声加上女人的尖叫声混在一起传到耳边就好像蜜蜂在使劲嗡嗡嗡嗡个不停,脑袋都快要炸开。

“王子,大事不好了。”仆从慌慌张张地跑来躺椅边禀告称,“凤卿公主在外边一直闹一直闹,谁劝也不听,她说要找你算账呢。”

安归坐起来,右手肘子支撑着躺椅故意装作不认识,懒洋洋地问:“凤卿公主?谁是凤卿公主啊。胆敢跑来我寝宫撒野。”

“这,这,”仆从欲言又止,停顿许久后才隐晦地暗示说:“嫡系的公主嘛现在宫里除了她……还有谁敢跑来撒野?”

安归感到纳闷,心想她来干什么,我和她又不熟,只是偶尔见过几次面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我看她八成是有某种目的。”蒂亚妲翘起丰满的嘴唇,冷笑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安归不耐烦地回话道:“她肯定有目的才跑来闹,否则平白无故闹闹闹什么,疯子吗?”

“你说谁是疯子!”伴随着又一声凶神恶煞的吼叫,“嗖”“嗖”“嗖”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过来几颗拳头大的果实,直直冲破黑暗的笼罩,其中一颗重重砸在安归的脑门上。 “海珑麟!”安归捂着发痛得脑门恼羞成怒道:“你发什么疯!你再惹我试试,我不客气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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